收音机砸在地上,彻底裂开,齿轮崩得到处都是。
弹珠逃亡般,发出错落无序的弹跳声。
师之然跪趴在地,肋骨处痛感阵阵。
这滋味穿骨透胸,实在不好受。
像背后站着人,高举长冰刀狠凿,想要把她钉死在地板上。
一下、两下、三四下……
“师之然,清醒点。”
咻一声,大手骨节分明,两指相碰,打了个漂亮的响指。
蜡烛瞬间复燃,化身锚点,刺激着师之然的神经。
皮靴尖停在她锁骨前,战术绑带和她的头顶齐平。
“帮帮我……”
“我该叫你妹妹,还是小鸟呢,之然。”
她侧过头,想求证压在自己背上的究竟是何物,泄愤般一把攥住他小腿上的绑带,四指死命往下按。
一条尖锐的细线。
…不勒断这货狗腿,她就不姓师。
小腿后方刺痛,快被剜下肉来。师千度干脆屈膝跪在她耳边,俯身道:
“真是狼狈呢,瞧瞧这。告诉我,你喜欢哪一个称呼,嗯?”
没功夫搭理这家伙的冷嘲热讽,她维持着龟缩姿势,尝试弓步起身。
屋子逼仄,羽根又太长,在粗糙的水泥壁面磨蹭,无规则摆动着。
墙面被撞得嘭嘭直响,痛得她脑袋发昏,一口咬住自己的手腕。
润白腕间,齿痕叠着齿痕,深覆盖浅,涎液遮掩血沫。
…没用,压根没用。
想压制这阵剧痛纯属幻想。
匍匐爬到镜子前,师之然才算看清,身上的不可承受之重量——来自一副翅膀。
这副不属于她身体部位的器官……她怎么可能会长出这种东西。
它们自主起伏着,似在呼吸,生长。
意识到主人在反抗,尽管看不上她反抗的“微薄”,它们仍选择继续生发,压迫身下单薄的躯体。
镜面里,惊惧的脸,失焦的眼,半人半兽的鬼样子……
击杀者不全都做了隔离手术吗?原身被辐射源感染了?
这些问题没被问出口,自然也没人能回答。
不同于传说中翅膀的轻盈,她被身上巨大的负担,压得严严实实,无法挪动分毫。
任何事物,在他人嘴里时,往往轻如鸿毛。
“没什么,多大点事,不就这么点吗?你把它看得太重了,别这么悲观。”
但真切压在你身上时,分明重得要命,几近不能承受。
没人想懂,没人会懂,没人能懂。
羽毛寸寸抽长,泛着血雾,整栋楼响彻师之然的尖叫。
昏迷之前,耳边再度回响那两道尖利童声。
“为什么不来救我们,你这个叛徒,为了追寻荣华富贵,你要抛弃下城区,不想走之前弄脏自己的手,对我和哥哥见死不救……好疼,究竟谁能来救救我们。”
四只小手撕扯着她的头皮。
“一切都怪你!”
…不是这样的,不……
肌体感官被放大,原本被全部隔绝在窗外的尖叫声,充耳可闻,像要顺着耳道,钻进骨质,硬生生扛出幻觉。
…原身没有这样的本意,她更没有。
师之然恨恨地扯盖在自己身上的厚翅,没经验,下手又没轻重,疼得垂下头,哭更凶。
靠着镜身,她感觉到师千度在靠近。
即便徒劳,师之然仍试图遮掩一二,蜷缩一小团,乞求不被眷属视作怪物:
“我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哥哥,我背好痛,我好像被辐射了,带我走……”
目不可及的地方,靴根刻意压在掉落的羽根上,他痴迷看着镜前蜕变的师之然。
……再长大点吧,师千度喃喃。
“这怎么会是辐射呢?”
辐射兽,necr,爱好拼尸皮,未知族群残留下来的后裔,经纯天然未知辐射源辐射,诞自深山巨海。
人类原本以为唯有他们有本领灭种自然界,自然灾害再怎么反击也不足为惧。
永远有救援、修复和紧急方案来应对。
不然从业者做这些紧急预案干什么吃的?
然而,necr给人类上了一课。
…只是学费巨额。
自necr现世,已二百二十载,充满了人类连串的挫败。
一座座先进的城市变成满是断拱梁、烂扶壁的垃圾场,满是缺口的角楼和生锈的支架的垃圾堆,代替胜利的嚎叫声在金属间不断反射、削弱。
留给人类的安全区越来越少。
它们吃掉人的心脏,就像人吃掉兔子的心脏。
不仅吃人,还玩儿人。天知道它们哪儿学来的想法——
把人丢进石膏,做成石膏模子,再把活着的石膏体一脚踩碎。
内脏混在石膏里,被压成一团肮脏的血糊,白到粘稠的红色。
灾难所致之地,人们总爱找出各种理由解释这种现象。此次星球危机,近乎无解。辐射并未停止。
辐射源也在进化,辐射强度无法预测,物种选择无法预测,潜伏期无法预测。
此次意外灾祸之严重,实属罕见,连各国领导人都没心思互相推诿责任来自于谁了,可想而知事态之紧急。
击杀者,屠戮辐射兽的主力军,只受藤塔直接调遣。
藤塔下令,任何呈现辐射可能的物种,杀无赦。
……我也会变成那样的怪物吗?
师千度开口:“就算这是在下城区,也不能放肆成这样啊,之然。”
师之然扭过头,简单的动作已耗尽她的气力。不用他说,这秘密若被发现,必死无疑。
可对方平静异常,似乎毫不意外。
原主竟那么信任他?一个正派到可怕的程序至上主义者,真会为一个半生不熟的亲戚,保守秘密?
……她才不信。
不知何时,男人在地面铺了两层厚地毯。
“床放不下你。”
他轻声解释,手臂从妹妹腿弯穿过,不顾其挣扎,弯腰将人强挽抱起。
师之然意识模糊,身体瞬间腾空,再被稳稳安放在厚毯上。
他一手轻松压住巨翅,右手心凭空生出长方形锦盒,捧在手心。
六面盒身镌刻着荆棘,唯顶部中央有巨大鹰身,泛着赤红。
没有丝毫迟疑,他将其打开,低头抬双高臂,一副虔诚的献祭姿态。
高度刚好够师之然不费力转头就能看清楚。
师之然忍痛将目光聚焦,又费了不少力。
锦盒内部蓝底红盖,注射器一支一支精密排列,充斥其中,一丝一毫的空间都不浪费。
至此,师之然眼底绝望一扫而光。
对啊,她怎能忘记这厮的身份设定呢。
师千度,4F级别贡献者五位之一。
拥有纯粹藤族血统的击杀者,顶级黑暗哨兵,曾亲手干掉、监禁过数千辐射兽。
其本人拥有一次“豁免申请权”,受藤塔领袖授权。
要么寻得面前人帮助。
要么自己杀出一项豁免权,跻身4F行列。
孰难孰易,试试才知道。
她眯着眼,打量靠近的男人。
覆面之下,尚不清楚真心假意。
仅论此刻,这双浅色瞳孔,足够清澈纯粹,眼巴巴望着,像只等待主人喂食的家犬。
何况她别无选择。她可不愿活活疼死。
“小然,不怕,有哥哥帮你。”
“这是涎儡剂,补充营养的S类药饵,哨兵必备特效药。它能帮你,藏好这对……”男人顿了下,没说完,“你说,对不对?”
黑暗哨兵,顶级SSS击杀者,拥有药饵免登记权利。
“打针?我不要,我要那份豁免权,师千度……”
“豁免权,不急这一时。”
一只蚂蚁正往师之然手臂上爬,被师千度用手轻轻抓住,放在地上。
趁她的注意力成功被逃命的虫蚁转移,男人找抓机会,拨开对应心脏的薄薄一层羽根,淡蓝色羽管隐匿于下方。
对准,刺入,徐徐推进。
注入血管的瞬间,双翅乱扑腾,她只觉脊椎被一种不可思议的“物什”给刺开。
随之而来的,是肩胛骨处爆炸开来的灼痛。
“为什么我会长出这种……怪物一样的鬼东西。”
疼痛使然,她四指陷入镜身,靠痛感对峙背后另一种排山倒海的刺痛感。
“它们很美,”师千度称赞道,“真的。”
“再漂亮也是累赘,本质不变,它们会害了我……我不想要,我好害怕。”
终于,肌体内受体结合,起了反应。
师之然眼前一片泛白,目之所及,空无一物,唯有后背那双坚实的大手,是她可着陆的锚点。
——新的锚点,带来的刺痛无与伦比。
浓重的被剥夺感穿骨透胸,像要生生从你身上剥去一层皮。
“别怕,这是母亲留给你的礼物,”湿巾擦去新羽表面的血水,似有感她心中所想,师千度安抚道,“和辐射无关,你很健康。”
…血脉诅咒?她神识海里飘过这个词。
“母亲的礼物……说得比唱得还要好听。”
想问更多,男人却不肯再透露。
…真想把这人的蚌嘴撬开。
半边身子都麻了,脑袋则完全麻掉,完全攀附在被她抠咬得不成形的镜身。
她现在是真的想回家了。穿越剧目里,死掉才能回归。
师千度瞳孔骤缩,预判她欲吞下嘴边玻片的疯狂举动,左臂塞进她口腔。
“不许动,咬住。”
身为3S级别击杀者,却被人摁在地上安抚,像条控制不住自己行为的恶犬。
“你乖乖的,好不好?”
感激被屈辱感覆盖。
下一秒,凝滞的空气被一道蓝光划破、照亮,轨迹成莲花型骤绽。
师千度闷哼一声,侧腰处血雾弥漫。
预测未知的冲动,似乎刻在人类骨子里。一旦完全掌握某人某事的未来走向,我们遂变得轻慢。
我们预测天气、洪水海啸,我们将爱人的底摸透。
两方未知转变为一方完全已知的时刻,平等不复存在。
坏就坏在没人能预判所有。
连师之然自己都想不通,结合“弥留”术式,抽向男人要害的这狠狠一鞭,究竟是原身体下意识的自卫,还是她卑劣的泄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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