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敬意与不敬交织的眼神,南崖雪在徒弟那见过几次。
现下,她再清楚不过,这其中蕴藏着何种不可言说的情愫。
“忘尘丹失效了?”她思忖道。
半蹲下身一探,南崖雪明了,是九方灼“死前”的严寒炽热一齐作用,破开丹药对记忆和情感的禁锢。
接着,她施法洗去九方灼脸上的污秽。
动作无比轻柔,让人如置梦境。
明明上一次见面,他们针锋相对,南崖雪下手是那般决绝。
九方灼抚上破洞的心口,霎时觉得喘不过气。
不曾想,南崖雪抬手覆住他的手背,徐徐往那破碎处汇入冰凉的灵力,逼出先前罗睺灌进他身体里的灼烫热流。
很舒服,像是在他心间下起一场久违的春雨,润泽干涸的心田。
“一手带大的徒弟,当然一眼能辨出来。”南崖雪摘下面具,看到那大块狰狞疤痕时,也不忍露出怜惜的表情。
原来他伤得这样深。
九方灼移开脸,卑微祈求:“师尊别看……”
孰料南崖雪并不为他的丑陋吓到,指尖温柔滑过每一寸不规则的青紫。
伤口在愈合。他所积攒的怨恨,渐渐随风逝去,剩下的,只有对师尊的思念。
不知过了多久,雨停了。
九方灼脸庞的伤疤好了大半。
他的左眼依然在滴血。南崖雪盯着这只眼睛出神,察觉到九方灼恳切的目光,微微一笑。
“师尊——”九方灼突然扑向南崖雪,不顾礼义廉耻,紧紧抱住尊长的腰肢,诉尽这段时间的离愁别绪。
他真的、真的太想念师尊了。
起初九方灼认为南崖雪会推开他,都做好了扫地出门、身死当场的心理准备。
可是南崖雪没有。
女人轻搂住九方灼,默许他靠在自己身上。
诉苦抱怨,坦白心意,她全然不阻拦,静静看在眼底。
待到九方灼情绪安稳了,南崖雪抚摸过他头顶,问:“你能原谅,为师刺你这一剑吗?”
九方灼正色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凡是师尊赐予的,弟子甘之如饴,岂有半分不满。”
这倒不必。
南崖雪又问:“那……你是否还有秘密瞒着为师?”
这下九方灼明白了,所有的柔情蜜意是为了套他的话。
“我不是你的徒弟。”
话音刚落,南崖雪按在九方灼背上的手一僵,随后恢复如常。
“继续。”
“哼。”九方灼说明自己与阿强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一魂双体的设定,他如数告知。
被问到阿强去哪了,九方灼咬牙切齿,怒道:“你知道的,他死了,我把他的骨灰洒进冰泉。你不是整日在泉水里泡着吗?没感受到他的气息?”
难怪冰泉越发抑制不住南崖雪的热毒,竟是让人污染了。
“你们师徒得以夜夜相见,不该感谢我大发慈悲吗?”
南崖雪不明白九方灼在发什么疯。
他两手扒住南崖雪的衣襟,忘情亲吻最敬重的师尊颈侧。
但身为弟子,他是怯懦的。除去裸露在外的那一抹莹白肌肤,他目不转睛,不敢逾越分毫。
而南崖雪一掌将其击昏,轻而易举带回了踏雪殿。
路过的人瞧见,昔日高高在上的踏雪仙子屈尊降贵,抱着一个灰头土脸、破了相的男弟子出了灵脉,正要前往踏雪殿,不由得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南崖雪置若罔闻。
回到安全地界,她躬身照顾,亲自唤醒九方灼。
醒来时发现身处师尊寝居,睡在她的床榻、盖着她的被衾,九方灼六神无主。
他是谁?他在哪?他要干什么?
身前,师尊一如既往,面上带着似有若无的浅笑。
他蓦地倒下去,闭上眼告诉自己这是个白日梦,千万别做蠢事。
“你醒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九方灼再做不到自我欺骗。
他猛然起身,环抱住南崖雪。
南崖雪长叹:“和小时候一个样。遇到事情不去思考解决之道,先来找我哭哭啼啼一通。”
相信他的说辞,不纠结这对兄弟谁是谁,释怀他们过去合伙欺骗利用。
“才不是。”九方灼难以言喻此刻的悲愤。
当年阿强尚在人世,他在灵脉东躲西藏,日子过得艰苦,不时受点伤。他能逞强,另一半的阿强则被南崖雪养娇贵了,总是没缘由地哭闹。
心疼兄长受的苦楚,或者委屈九方灼的痛骂,久之,阿强在南崖雪心底有了多愁善感的一面。
阿强死后,兄弟二人魂魄归一,九方灼也改不了对南崖雪撒娇讨好。
早年他借口称是为复仇,咬定对南崖雪是虚情假意,不搀一点真情。
鬼门关走一趟,他厘清了,他分明是爱慕师尊多时,克制不住对师尊的依恋。
幼时,他幻想过很多次,见一见这位素昧谋面的师尊,哪怕是以弟弟的身份接近。
现在打破虚伪的师徒关系,南崖雪乐意接受他,不过问阿强的事。
大概是南崖雪比九方灼更清楚,他们本为一人。
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当然有啊,他不愿做南崖雪的徒弟了。
但是他说了不作数,问题在于,南崖雪怎么看待他的存在?
站在一位克己守礼的师尊角度,南崖雪万不能容忍与九方灼的不伦之恋。
可惜她心中萌生了一个念头:如若九方灼不是她的徒弟呢?
答案是肯定的。南崖雪能够接纳非弟子之身的九方灼。
出于对少年的同情、欣赏。也许,夹杂了部分师徒情转化来的特殊情感。
她可耻地对九方灼动心了。
以冰泉下那个缠绵的吻为起始点,南崖雪随身携带他的遗物,延续这一年朝思暮想。
后来,算是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她同样心悦于那个古灵精怪的小弟子。
命运让他们重逢,南崖雪跟随内心的指示,享受与九方灼亲昵。
命运又向她开了个玩笑。
一年前,南崖雪伤过九方灼一次。大敌当前,她却不得不伤他第二次。
在灵脉,她看不到罗睺,行动多受掣肘。
好歹是上古凶兽,北辰宫与九方氏齐力将其封印,它仍可影响人间、降下灾祸,实力不容小觑,南崖雪不能掉以轻心。
假如能获得九方灼的视野……她凝望身前人的赤色眼眸,眼中无光。
“它不会替你复兴九方家。这个道理,你懂了吧?”
九方灼太懂了。
灵脉下,罗睺试图虐杀他、抢占他的躯壳,南崖雪护他、疗愈他的创伤。
傻子也该看出来,站哪边是正确的。
见南崖雪不排斥,九方灼心安理得地依偎在她怀中,如同一对亲密无间的眷侣。
“从今以后,弟子生是师尊的人,死是师尊的鬼。”
南崖雪指腹抵在九方灼的唇上,蹙眉道:“少说丧气话。”
想让他知道,他可以卸下伪装,堂堂正正地活在世上。
从今往后,天高海阔,任他翱翔。
“师尊,你说,北辰宫那些人会如何看我们?”九方灼还是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
“不必理会他们。”南崖雪正琢磨别的要事,师徒虐恋什么的,暂时不在她的关心范围内。
徒弟就徒弟,顺其自然吧。
她问起九方灼,为何占据席阳的身份待在掌门殿,九方灼有苦难言。
那位暗中指引他的九方氏前辈不知用什么方式说服沾了点九方家血脉的席阳,抛弃多年的伙伴和未婚妻,把他绑进小黑屋,痛骂北辰宫一顿,逼迫他为九方家效力。
然后那家伙上演玉石俱焚,九方灼再一睁眼,便成了灾祸后毁容的席阳。
小蛇死后,神秘人没有和九方灼联系过。直到南崖雪来到掌门殿,请求深入灵脉,查探封印。九方灼接到命令,随南崖雪同行,伺机动手,置她于死地。
二人隔着血海深仇,按常理讲,他们不争个你死我活,对不起九方灼这刀尖舔血的前半生。
没想到,九方灼做不出半点伤害南崖雪的事,反而违命与之相认。倒戈速度之快,令人瞠目。
“那人在北辰宫有一定的地位。”南崖雪分析,“他将你安插在掌门殿,是为了监视掌门师叔?”
“不知。这次他只下达命令,连那些振兴九方家的空话也懒得对我说。”九方灼答。
“他定然知晓你不是我的对手。此番派你引路,是要将你献给罗睺,为其提供增益,破除封印,绝非好心助你复仇。你可明白?”
“弟子明白。”
回想那段惊险的遭遇,九方灼脸色惨白,南崖雪打趣道:“与毁天灭地的凶兽争夺身体,感觉怎样?”
他小声嘀咕:“不怎么样。”
紧接着,他大肆描述当时的惨状,渲染自己的弱小可怜无助,以为能博得南崖雪的同情,谁知女人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听到他贬低敌人,痛心疾首忏悔年少无知,坚定与师尊统一战线,南崖雪眉眼间泛着喜悦,九方灼生出一个念头。
既然南崖雪能轻松把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可以在一开始就切断罗睺外泄的浊气。
九方灼也不至于负伤昏迷,落得个活死人的下场。
同理,若是南崖雪一个不高兴了,丢他出踏雪殿,他毫无还手之力。
“师尊……”他小心翼翼说出心底的困惑。
“哎。”南崖雪飞速移开目光,心虚地咳嗽了几声,以作掩饰。
实话实说,会否失去九方灼的信任?可是他似乎已经猜到了。
“为师心中有数,绝对不会让你陷入危险……”她话锋一转,“那凶兽则不同了,它吃人不吐骨头……”
“知道了,最喜欢师尊啦!”九方灼猛地抱紧南崖雪,探头亲吻她的下颌。
南崖雪低下头,望着那张历经过沧桑的稚嫩面庞,情不自禁阖上眼,无声回应少年炽热的恋慕。
月上枝头,九方灼不舍这温柔乡,佯装虚弱,轻声问南崖雪,他的居所早毁了,今夜住哪?
不能翻脸不认人,叫他去睡雪地吧?
“这屋子,不够你睡?”
九方灼的脸唰一下红透了,语无伦次:“这这这?”
空白的大脑来不及处理现有问题,又听南崖雪讲述起结成道侣的事由。九方灼方知,她是认真的。
拇指与食指掐住素白衣带末端,九方灼呼吸一滞。
“师尊当真不后悔?”
这一章结尾和下一章开头是连着一起写的,算是联系上下文?希望明天能完成任务,写完下下章,最好赶紧大结局[托腮]
喜欢为一盘醋包饺子,但是在包饺子途中经常灵光一现,添加不必要的情节和人物。最初想开的小短篇不是这篇,不太会做大纲,要么太粗糙了,动笔时还是常常觉得无从下手,要么太细致了,真正写的时候又懒得看,回过头才发现不一致。同时还在存一篇现言的稿,哪怕存了十万、二十万字也依然会焦虑,总是觉得自己没办法掌握剧情。或者心里想法太多太杂,不满意之前的内容想推翻。计划赶不上变化[化了]不管了,今年一定要写完一篇长点的[摊手]
另外,找到码字慢的原因(之一)了,挂游戏,边码字边打游戏边听歌,时不时再打开手机找个攻略看到些好玩的东西然后就深陷互联网的诱惑无法自拔了。日常碎碎念,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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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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