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两道白色身影走出客栈，白琮安回头看向陈喻明，后者一身白色，与他印象里的师尊如出一辙，他停下脚步，等待陈喻明走近。
“怎么了安安？”陈喻明冲他眨了眨眼睛，问道。
白琮安抿了抿嘴，声音清冷，“无事，稍后跟紧我。”
陈喻明轻轻应了一声，笑道：“不用紧张，只是看不清事物，保命手段还是有的。”
白琮安转过身，与陈喻明并肩而行，不多时便来到凡界中心。
看着人头攒动，身影连连，白琮安感觉好久没见过这般热闹的场面，不禁怀念以前和师尊一同出游的经历，想到这，白琮安不易察觉地看向身旁沉默的人。
陈喻明面带微笑，满脸惬意懒散，没有注意到白琮安的目光，对于视野里黑糊糊的一片，他置若罔闻，笑道：“还是凡界热闹，不像仙界到处都是规矩，定规矩的人真是古板……”
呃…规矩好像大部分都是我定的……
陈喻明笑容变淡，捏住白琮安袖口轻轻晃了晃，说道：“我们跟上去看看。”
说罢松开手，率先跟了上去，白琮安紧跟其后。
途中，不少百姓热情地往他们身上贴红福，符纸上写的都是寓意美好的内容。一些年轻姑娘见两人面容俊美，仙风道骨，红着小脸往他们身上缠红丝绸，嘴里还笑着说道：“红福贴身，万事可期，红绸缠身，偶遇佳人。”
白琮安还是第一次参加拜神节，对于人们的热情不太适应，不知是热的还是怎么的，白皙的面庞漫上淡粉，这时陈喻明突然笑着问：“佳人么？安安可有心仪之人？”
白琮安一愣，心仪之人？
他犹豫着摇摇头，对于陈喻明，他只是心存感激，认为陈喻明对他来说是他在穷途末路时，一个愿意伸手帮他的人，他不敢新生他意，害怕让陈喻明失望。
白琮安失神地想着，没注意到陈喻明脸色微变，笑容牵强。他轻笑一声，“也是，看安安这么年轻便如此厉害，恐怕一心只顾修炼，不屑这些情爱之事。”
闻言，白琮安很想出言否定，但陈喻明句句实话，他确实专心修炼，至于情爱……他还真没怎么了解过。
现在的白琮安，修为足以比得上几十年的中年修士，但是对于男欢女爱这事，他就像孩子一般，了解甚少。
陈喻明虚虚地看着白琮安，由于视觉模糊，他不知白琮安是何表情，心里叹息，说道：“前面是一座庙？”
白琮安收敛心绪，闻言看去，“嗯，看上去年代挺久的，过去看看？”
陈喻明点着头，不等他抬脚，白琮安突然拉住他，只听他说道：“等等。”
随后手腕一痒，他低头看去，隐隐看见手腕上有一圈红色，红色的另一端连在白琮安的手腕上。
白琮安解释道：“前面人太多，防止走丢。”
陈喻明抬手触碰红色，原是刚才姑娘们用来缠绕他们身体的红绸，纱布的触感泛着清凉与痒意，周身还有一股淡淡地香味。
二人被人们拥着，身体紧挨，缓步接近庙宇。
陈喻明略微低头，凑近白琮安耳边，问道：“里面是什么？”
白琮安抬眼看向庙宇，灵识飞快扫过，回道：“有三座神像，人们在烧香拜神，进门小心脚下。”
陈喻明垂眸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影，跟着白琮安走进庙堂。
手被触碰，白琮安说道：“我见他们都拿了三支香，给你。”
陈喻明笑着接过，“安安也信奉这些？”
白琮安手里举着三支香，带着陈喻明在神像前排队，说道：“入乡随俗，而且听闻拜神很灵。”
“安安想许什么愿望？”
白琮安看向陈喻明带着柔和笑容的侧脸，转回头，说道：“秘密。”
陈喻明眼睛一弯，笑道：“这么神秘的吗。”
白琮安撇了下嘴，轻声说道：“到我们了，能看见面前的香炉吗？”
陈喻明轻“嗯”着，两人同时举香齐眉，闭眼祈愿，随后放置好香，正待二人转身离去时，“咔嚓”一声，陈喻明面前的神像自头顶产生裂痕。
陈喻明听闻动静，也猜到了神像要破碎，轻皱眉头叹气，这是谁的神像？
他伸手拉了下红绸，问道：“我面前的神像什么样？”
白琮安正错愕地看着神像裂痕越来越多，闻言古怪地看了陈喻明一眼，说道：“长发及腰，眉心刻有十字，眼窝深陷，身前立有长枪……”
“好了，裂痕大吗？”陈喻明脸上带有尴尬。
“……”白琮安看着已经要碎的神像，“很大。”
陈喻明听着身后传来人们的惊恐声，顿感无奈。
凡人之躯都能让神像破裂，伏岚，你得有多弱啊。
他轻咳一声，转身对众人柔和一笑，略感歉意地说道：“很抱歉给大家带来麻烦，我会尽快处理。”
人们对于供奉了几十年的神像突然破裂感到愤怒，其中一人怒气冲冲地质问：“你？开什么玩笑！这可是神像！神啊！你一个毛头小子能做什么？”
毛头小子笑容一凝，失焦的淡眸看向说话之人，回道：“你说得对，我确实什么都做不了。”
白琮安拉了下红绸，手腕被轻拽着，陈喻明冲他展眉一笑，示意他无碍，继续扭头对男子说道：“不知公子可有解决方法？”
男子见周围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眼神左右闪躲，佯装道：“哼，战神可是随天子征战四方，功标青史的神，你却让其神像破裂，不如将你捉拿归案，送至皇城由天子处理。”
陈喻明大惊失色，连连摇头道：“这不可，我去了必死无疑，不知公子还有其他方法吗？”
男子见陈喻明如此慌张，顿时信心倍增，冷哼着说道：“说了你一个毛头小子屁事无用，也就逞口舌之快，不如这样，你把神像修好，再在我家做十年劳务，怎么样？”
陈喻明笑容更甚，点头道：“好啊，只有十年吗？”
男子面露犹豫，见陈喻明年纪轻轻，除了有些病态，眼神不灵光外，其他都正常，随即改口道：“你就一直在我家打杂吧。”
陈喻明笑出声，问道：“不知公子家在何处？”
男子眼睛一眯，烦躁地说道：“你修好神像跟着我来便是，哪那么多问题。”
陈喻明还想说话，白琮安猛地拉动红绸，就听他低声说道：“你这是干什么？”
陈喻明笑容不变，嘴唇微动，“安安用灵识看看？”
白琮安闻言动用灵识看向男子魂魄，突然愣住，只见男子周身遍布黑色，眼尾还有黑水流下。
他低声道：“你早就知道？”
“视野里突然多了一团黑，很难不注意到。”
白琮安看了眼中年男子，尖嘴猴腮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问道：“什么打算？”
陈喻明掩在袖下的手轻轻划动着，“等。”
白琮安心中疑惑，还是安分等待着。
男子挤出人群，来到陈喻明面前，仔细打量着陈喻明，见手腕红绸的一端系在白琮安的腕子上，不禁一笑：“原来还有同伙，正好，两人做个伴。”
说着就要伸手抓向陈喻明，白琮安立即抬手拦下，面色冰冷地看着男子。
手腕被人紧紧握住，男子面上一怒，吼道：“你敢动手？就不怕我喊官府的人把你们抓进牢里？”
白琮安面色不虞，语气冰冷道：“少动他。”
说完猛地甩开男子的手，嫌弃的用帕子擦了擦，挡在陈喻明身前。
男子在众人面前出了丑，当下大怒，顾不得其他，飞速转身抬手向白琮安袭来，如此迅速的出招却被白琮安轻飘飘地化解，碍于另一只手缠着红绸，行动不便，他只好单手硬拼。
陈喻明看着面前模糊的二人，心生无奈，就要解开腕子上的红绸，不曾想男子一句话让他动作骤然一停。
“你这么紧着他，难不成他是你老婆？”
不止陈喻明动作停滞，白琮安也是愣怔，一时失了神被男子一拳砸在脸上，这下彻底激怒了白琮安，后者一言不发，抓住陈喻明的手带着人对男子拳打脚踢。
男子黑气缠身，陈喻明难以辨别对方的动作，任由着白琮安牵引他打向男子，只听“嗖”一声，白琮安召出利剑，抬剑直劈男子要害。
陈喻明轻声提醒道：“别打死了。”
白琮安声音冰冷地“嗯”着，出手丝毫不见留活人的意思。
男子见状，心里恐慌，大喊道：“你们愣着做什么！他二人是修士！别让他们跑了！”
众人被喊醒，拥着山前堵住他们的退路。白琮安不想滥杀无辜，低声问身后的陈喻明：“怎么办？”
陈喻明语气随意，不见半分紧张地答道：“等人来。”
白琮安浓眉轻蹙，能让师尊等着来救命的人？真的可靠吗……
就在众人出手时，陈喻明身后传来响声，连忙揽着白琮安向一旁跑去，身后“轰隆”声不断——神像彻底碎了。
众人看着碎石倒塌在地，一时毫无反应，空气陷入沉默，白琮安眼睛冰冷地盯着众人，不忘护住身后的陈喻明。
看着白琮安面色紧张，陈喻明轻笑着拍了拍他的头顶，附耳低声道：“放心，不会出事的。”
白琮安扫视了一圈，寻找着逃跑的机会，陈喻明突然从后伸手抚上白琮安的唇边，轻轻一抹，擦去血迹，轻声道：“疼吗？”
耳边传来的热气让他心跳不自觉地加快，耳尖渐红，回道：“不疼。”
陈喻明在身后低声一笑，再次问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白琮安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陈喻明的问题，就在他要追问时，陈喻明收回手，没了手指遮挡，轻风拂过，唇边传来凉意。
他正要转头看时，门口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打破宁静。
“哟，这么热闹？”
在场众人除却陈喻明，无不都看向门口。只见那人身姿挺拔，黑发齐腰，紧致的蓝袍穿戴整齐，剑眉英挺，一双深邃眼眸含笑看着众人。
在瞧见白琮安身后的人，笑容一滞，随即看向二人身边不远处的一堆碎石，笑容消失。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神像，从左到右仔细看了一遍，暗自嘟囔道：“尾巴、喻明……那堆碎石是我？”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被众人围住的二人，目光打量着白琮安，看见对方那双黝黑发亮的眸子，又看了看身后的陈喻明，反应过来这人估计便是陈喻明唯一的小徒弟。
先前带头闹事的男子见此人气势不凡，道：“你是仙人吧？这二人将战神的神像打碎，仙人觉得要如何处理？”
仙人嘴角一勾，看着陈喻明，眼睛一转，语气低沉，“战神吗？理应交由皇城处理，我会送他二人过去。”
说完，抬手一道威压落在二人身上，白琮安当即面色一白，不可置信地看着仙人，偏头低声问道：“你等的人是他？”
陈喻明也没好到哪去，闷闷咳了几下，强忍着不适，说道：“嗯，是他。”
白琮安嘴角一扯，他知道师尊的人不可靠，没想到这么不可靠，非但不帮他们解围，还打压他二人。心里不高兴，飞速地解开红绸，说道：“你待好。”
一道红色阵法圈住陈喻明，后者见白琮安飞身袭向那名仙人，无奈地摇摇头。
仙人抬手挡下白琮安一剑，语气不急不慢地说道：“我记得你，喻明的小徒弟。”
白琮安抬剑的手一顿，随即狠狠挥向此人，冷漠地说道：“不知仙人名讳？”
那人道：“伏岚。”
白琮安闻言，立即抬眸直视伏岚，挥剑不停，“你不在秘境？”
伏岚只是微笑，没有作答，两人过了几招，伏岚说道：“我记得你不使剑。”
白琮安收剑站好，黑眸冷淡地看着伏岚，“与你何干。”
伏岚看了眼阵法里的陈喻明，后者一脸平静地看着二人，即使相隔甚远，伏岚还是发觉陈喻明的眼睛失神，剑眉一皱，看向白琮安，问道：“你师尊可安好？”
白琮安手指一弯，握紧剑柄，答非所问：“我不惯使剑，惯布阵。”
他隐隐察觉伏岚的意图，决定不再遮掩，既然伏岚想看自己的实力，那就给他看，正好也向师尊证明，他白琮安即使修为被废，却在这短短三年已经追回了曾经失去的一切。
风起，手动，剑挥。一道血红自剑芒亮起，伏岚缓缓抬手，轻盈一握，剑芒破碎，血红犹如雨水，点点滴滴落在地上。
白琮安执剑挥向伏岚，在贴近伏岚一瞬，手指一松，利剑飞过伏岚身侧，白琮安两指一并，隔空操纵着利剑飞舞，每挥一道剑芒，就有万千血红雨点降落。
不多时，二人身上都溅满血红，宛如鲜血。
风停，手落，剑散。白琮安收回利剑，骤然插在脚下，明媚白日突然镀上一层血色。
树叶摇曳，白琮安抬手抹去唇边渗出的鲜血，一双黑眸渲染着红晕，邪魅一笑。
“雨化三千……万阵齐现。”
话落，血色浮云笼罩天空，“嘀嗒”声淋淋沥沥，落地，红光乍现，转瞬道道阵法浮现。
伏岚看着红光，眼里闪过笑意，朝空中一挥，蓝色光芒凝聚成一杆枪，在手里转了转，看着汇集脚下的万道阵法，沉声道：“小家伙，你觉得是你的万千杀阵厉害，还是我手里这杆枪厉害？”
白琮安面色一动，冷眼看着血色阵法的人影，愈发觉得和破裂的神像相似，长发齐腰，手执长枪……
来不及多想，意念一动，万道阵法齐发，威压骤降，伏岚握紧长枪，凝神寻找阵眼，被禁锢住灵识，伏岚眼底一道蓝光闪过，嘴角几不可察地翘起。
喻明，可别怪我下手太重。
白琮安漠然地注视伏岚破阵，朝门外瞥了一眼，血色已褪，白光重现。
他抬手朝远处静静观看的陈喻明挥了挥，陈喻明只觉眼前红色变淡，眨着眼睛看向白琮安，手指悄然一点，一道幻阵覆盖在淡红之上，陈喻明隐匿身体走出阵法，无声无息地来到被威慑住的嚣张男子身后，趁其不备点了哑穴，将人带进幻阵。
陈喻明抬眼看向伏岚，对方周身飘着一层淡蓝，若不是他视线模糊，恐怕也无法察觉这蓝光，他突然觉着这样也挺好，省的他费力动用灵识查探。
他隐匿着来到白琮安身后，垂眸看着白琮安的手微颤着，十指有鲜血流出，就在他要伸手拂过白琮安的手时，伏岚突然开口道：“喻明。”
陈喻明面无表情地看着被困在阵里的伏岚，无声地说道：“若你不作弊，你打不过他。”
伏岚：“……”
周身淡蓝汇聚，停在眉心，一道长枪形状刻在眉心，被血红笼罩，白琮安没有发现伏岚的异样，听见他喊师尊，分神去看阵法，见“陈喻明”安好，放下心抬指操纵着阵法，丝毫没察觉伏岚说漏了嘴。
“嘭——”
伏岚执枪破开阵法，白琮安随利剑向后飞去，却忽然落入冰凉的怀抱。他匆忙扭头，撞进一双星辰银眸。
“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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