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雷的震响仿佛还留在耳边，闻人月看着师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莫名打了个寒颤。
杨岁卿用手背搭了一下他汗湿的额角：“你还病着，本来不该带你吹风。现在好点了吗？”
闻人月脸微微偏了偏，问：“师尊，你不想问问我梦见什么了吗？”
“左右不过是想和我说一说‘昔瞳’的事。”
“……嗯。”
杨岁卿转过目光，捏着仙诀让那石剑随着他飞回长生楼，说道：“你只记得自己是‘闻人月’就好，不必多想过去的事。”
闻人月垂下眼，一提起“昔瞳”，杨岁卿就会回避他的任何问题，他上一世是得罪过师尊，还是与他有什么隔阂？
如果无法解决这些隔阂，他们二人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将这师徒情谊维系下去吗？
闻人月从梦里醒来后，无时无刻不在回想那道梦里见到的背影。
将他推进黑水里的时候，那人说：“昔瞳，以后不要成仙，也别再回来了……”
他拼命抓住对方的手，黑水淋到对方的衣袖和手背，将那袖边灼出就一道黑痕，手上虽不显伤口，却立刻变得苍白，像是被抽空了气血。
他立刻放开了手：“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如果你那时候还能记起来……”那人笑了笑，背身离开了黑水岸，冲他轻轻挥了挥手，“那我会亲自来迎你。”
“师尊，”闻人月被杨岁卿从仙诀的束缚下放了下来，他因为先前发过一场高热，手还烫着，他去抓衣袖，却没看清楚，慌忙握住了杨岁卿的手，“师尊，我是不是把你忘了？”
杨岁卿被他的手握着，静默了一阵子，盯着他的眼睛开口道：“闻人月，不管你梦见了什么前因，都不是这一世你该承担的。我曾经在妖狐的梦里教过你什么，还记得吗？”
闻人月松开了他的手，喃喃道：“不要沉溺于梦境。”
杨岁卿那只手掌向上摊开来：“这一世，我们只是师徒，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明白了吗？”他的声音很轻，可能因为靠得太近，带上了一点哄人的无奈意味。
“我明白了，师尊。”闻人月低着头把手重新搭在他手掌上，被杨岁卿紧握了一下手指尖，上下晃了晃，仿佛一个无声的承诺。
闻人月心底泛起一阵细密的酥麻，像一潭静水忽然泛开了涟漪。
他在那心底的深潭里深埋着的一个声音却在说——前因是我种，后果亦应由我摘。“昔瞳”与师尊相处的所有前因，我都会想办法搞明白。
他面上拾起一个习惯性展露的笑容，转了话题：“师尊，我们什么时候回天庭？”
“明日等你好全了，再从天阶走。”
杨岁卿望向天边，那雷云已撤走了，一旁的闻人月也终于消停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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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杨岁卿难得起了个早，趁闻人月没醒，捏着一道千里诀独自回了小桦村。
他将心头血悄悄喂了小芹，又看了大娘一眼，在厨房里放了些碎银钱。
离开时，大黄抬起头，冲他摇了摇尾巴，那眼神仿佛已经熟悉了他一样。
回到长生楼，闻人月已经醒来了，他没问杨岁卿去了哪里，转头过来道：“师尊去看小芹了吗？她的诅咒解开了吗？”
“嗯。”
他低声说道：“我也想去再看看她们。”
杨岁卿：“如果接了她们的谢礼，我们会承下多余的人情。”
“那也是好的因果吧？”
“这可说不准……”
他们都想起了紫苏的事情，一同沉默了下来。
杨岁卿推开窗，街上的早餐摊子已经出摊了，蒸笼的烟气缭绕在街巷，落在一旁的槐枝上。
他目光掠过去，皱起了眉。
昨日虽然引天雷劈了这些槐树，它们竟在一夜之内又恢复原貌了，他就算睡着时也十足警惕，不曾听见任何树木生长的声响。
闻人月从他身旁凑过来问：“师尊，你望着包子摊做什么？”
“……你要喝点米粥吗？”杨岁卿想了想，看着他说，“在我成仙以前，发热后最好喝些米粥。”
闻人月：“听仙人们说，师尊与赤玉仙君似乎自天地生来便已存在了。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倒也没那么久……”杨岁卿眼角微弯起来，难得露了笑意，“他们传得太夸张了，难道我与赤玉是开天地的盘古和捏泥人的女娲不成？”
“所以师尊是何时成了仙？”
“忘了，已经太久了。走吧，去喝一碗米粥，然后我们回文泉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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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剑上了天阶，抚云直上九重天，便到了迎人的南天门，雕柱上的石狮子早早闻到了杨岁卿的味道，纷纷躲了起来。
南天门前，封晖仙君与兔子仙使等在石柱旁。
兔子用她的一口兔牙嗑着瓜子，正跟封晖仙君告某个仙君成日奢侈行事的刁状。
“啊呀，仙君！那是隐石仙君，他们上来了！”
“真不愧是隐石仙君！”封晖仙君从盘着的祥云上下来站着，笑眯眯地迎他们，“这一日光景还没过去，你们就回来了。映月仙君，这一趟下去怎么样？凡间好不好啊？”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
闻人月一听封晖仙君所说，才有了重返天庭的实感。
他笑着回道：“封晖仙君怕是忘了，我刚从凡间上天庭，就被师尊请下去了。如果觉得凡间不好，岂不是忘了本？”
“对对对，瞧我这记性。兔仙，你去给他们解开天道文书的法诀。”
仙使手上掐了一道法诀，往闻人月和杨岁卿头上一点：“好了，两位仙君可自行回府了。”
闻人月往头上一瞧，那道隐隐悬在头顶的天道文书果真消失了，这才松了口气。杨岁卿从头至尾也没搭个话茬，他摆摆手，谢绝了封晖仙君送他，又踩在了石剑上。
“走了。”他轻飘飘给闻人月递了一句话，把他招来自己身后。
望着杨岁卿遥遥远去的背影，兔子仙使好奇问道：“封晖仙君，隐石仙君是不是和您不对付啊？每回给文泉司递话，你也是让我去的。”
“嘿嘿，是这家伙记我的仇。”封晖仙君抓了她手里的一半瓜子，嗑开一粒，神神秘秘地说，“无所谓，他也就当面不给我好脸色，又不会找我的茬。咱们别管他，随他去吧！”
兔子仙使“哎”了一声，手捂住自己手里剩下的瓜子：“我说仙君走时怎么自己不揣一点，原来是要抢我的！”
“这不叫抢，别跑别跑，再分给我几粒！”
“不给，你回仙印司自己拿去！”兔子一溜烟跑个没影了。
封晖向来没什么脾气，无奈笑了：“嘿，真是没大没小……”
与此同时，杨岁卿已经带着闻人月到了文泉司门口，闻人月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浑身一僵，问道：“师尊，院里那些花花草草，你托人照料了吗？”
“没有，除了我们二人，没人能走进文泉司。”
他一推门，闻人月赶忙阻止：“等等！”
那些仙花仙草怕是死绝了，他第一个念头竟是怕师尊伤心太过，杨岁卿果然站在原地没再往里走，闻人月大着胆子将愣着的师尊拉着衣袖请到了一旁，索性自己先进去看一看。
一进木门，他也忍不住退后了一步，喃喃道：“怎么会……这……”
门口竟然被庞大的霜月仙花堵了个正着，花一瞧见他，本来缩起来的花苞全绽开了，跟闻人月险些来了个面贴面。
“它们怎么会长这么大？！”闻人月惊诧道。
身后凛厉的剑意已经抵在他背后，杨岁卿幽幽来了一句：“全砍了吧。”
“等等……师尊，不能砍！”闻人月顺手往后一摸，夺下了杨岁卿的剑。
杨岁卿：“？”
他望着莫名被闻人月劈手夺过去的石剑，以对方的那点力气，什么时候能从他手里夺剑了？
没等他细想，闻人月就提着石剑背在了身后，往前走去：“让让，我们要进门。”
霜月仙花的花茎往后缩了几寸，给闻人月让出一个侧身的空隙。
闻人月正要进去，又贴着门洞的墙壁转身嘱咐师尊：“师尊，你站在这里，千万不要动。”
什么时候轮得到徒弟管师父了。
杨岁卿一挑眉，正要抬脚，又对上闻人月专注盯着他的眼睛，于是抱胸靠在墙边，冲他摆了摆手。
闻人月得了令，赶紧从那空隙挤进去，他一看庭院里，心下竟然先松了口气，原来师尊是用了冰诀暂时将花草都冰封起来了，这些仙花仙草本就大多是在北境生长的，并不畏寒。
只是这霜月仙花有些棘手，不止是不畏寒，它还对冰尤其钟爱，一受杨岁卿的冰诀滋养，只是一日功夫，整个院子就挤满了这种花。
霜月仙花蔓延在池塘里、屋檐上，除了金牒天书所在的那间屋子，它们无处不有，无处不在，有几株长得比屋舍还要高些，一见到闻人月，纷纷抖下冰霜一样的花瓣。
这下怎么办，让杨岁卿看到，说不定会一把火烧了……
这些都是他辛勤救下来的花，也是他到了天庭帮师尊办成的第一桩事。
杨岁卿在庭院里赏花休憩时，神情总是难得放松一些。
他不想这么轻易将它们除掉。
闻人月后背紧贴着那把石剑，大约是最近杨岁卿总是对他颇有耐心，对他也不怎么设防。他也不知怎么就这么轻松夺了石剑，如今倒像个烫手山芋。
剑必定不趁手，他掏出怀里那根小巧的仙笔，先捏了一小团火，慢慢烤着被冰封的那几株花。
等他缓缓解冻了一株，发现此法可行，从密集花茎间挤出去找师尊还剑。
直到他挤出了门洞，都没发现杨岁卿的踪迹。
他那么大一个师尊呢？？？
就在他准备御剑去找杨岁卿时，一只纸叠的鹤直冲他飞来，撞进了他怀里，闻人月捞起来一看，纸上写了一行小字：
等人不是我的长项，赤玉拉我喝酒去了，出来想找我就跟着鹤，不想找就等着
赤玉仙君？
闻人月心里一寻思，那不就是带来霜月仙花的那位仙君，正巧去问问她，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救院子里的花！
他急忙跟着纸鹤去了。
这几章都是天庭的日常和发糖，第三卷应该很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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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重归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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