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时,天色却渐渐暗了下来,空中聚起大片大片的乌云,黑压压的往下堆,沉郁压抑着逼近地面,犹如一只大脚,想要踏平高楼大宅,也要碾碎如蝼蚁一般的人。
天色变化让普通凡人都觉得害怕,害怕打雷下雨淋湿人,害怕雨势过大打坏庄稼,刘府里的丫鬟小厮们同样觉得心里发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骨的寒意,冷不在皮肤上,是冷到骨子里和心里,大家下意识都想往屋里躲,可老爷没动,没有发话,他们再害怕也得硬着头皮顶着扛着。
“鬼气?恶鬼出来了?”大院中有人突然喊道,“师父,要不要启阵?”
是一个道士的声音,他的话音刚落,另外一道沉稳冷漠的声音终于在片刻后回应:“起!”
道士们应声而动,各自遵循阵法站位,将阵法启动,阵法爆发出红光直冲天际,很快便遍及全府。
谢弃几乎是从屋里飞蹦出来的,他同样感知到鬼妇人的鬼气和怨气,下意识以为是他们从自己手里捉拿不到鬼妇人,转而对宋庭遇下手,正巧装鬼妇人的灵葫在他那,于是不得不交出来。
再一闪身,谢弃便到了力量最强之处的大院里,院中大阵被祭起,除了阵中蓄势待发的和尚和道士、刘家人和一众下人,谢弃没有其中看到宋庭遇的身影。
他连忙运起灵力探知自己之前给宋庭遇的那把匕首的位置,正准备去找宋庭遇,却被孩童的惊叫声给绊住脚。
刘宝赐化恶,大阵如此强劲的力量,他已然无法靠孩童纯净的灵魂去抵抗,如果不加阻止,刘宝赐也会被大阵的力量拖入阵中,被困至魂飞魄散。
一边是已经死了的孩子,一个是还活着的大人,谢弃一时间不知该去救刘宝赐,还是去找宋庭遇?
眼看着刘宝赐已经被红色灵索带至大阵边,谢弃决定先斩断灵索,让他安然地待在阵外,不受大阵的波及,然后再去找宋庭遇。
鬼妇人不知为何从葫芦里出来了,现在宋庭遇的处境一定也很危险。
刘夫人紧随刘宝赐而来,边哭边跑,不止跑丢了一只鞋子,还将发髻也跑得散乱,方才见儿子被无形的力量给扯出来把她给吓得不轻,可不论她现在如何,自有刘家人管她,谢弃再不忍也无暇顾及。
“道长,鬼如果进了这阵里会怎么样?”刘宝赐呆呆地看着面前给他打下护持法印的谢弃,问道。
谢弃道:“会魂飞,魄散,不要靠近。”
话毕,谢弃闪身便离开,刘老爷跑过来抓住刘夫人的肩膀呵斥道:“为何不把那恶鬼带到这里来,怎么直接将她给放了出来。”
刘夫人奋力挣扎没有挣开:“不是我放的,道长他根本就没把她交出来,你凭什么责怪我!”
“废物!”或许是真的感到了害怕,他不惜威胁起了自己的妻子,“她要是敢对我刘家人下手,我唯你是问!”
他猛推了一把刘夫人,让家丁跟着谢弃把给恶鬼给抓回来,不止家丁,大阵中先前一直对谢弃冷嘲热讽的小胡子道士,朝他们的师父道:“师父,这些小厮恐怕捉不来,弟子请命前往。”
“带席觉、席能过去,把恶鬼引到阵中!”
“是。”
小胡子和席觉、席能出阵,成了畏惧不敢前行的一众家丁小厮的领队,带着他们冲着谢弃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谢弃很快便到了匕首所在位置的房门前,看清楚眼前场景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这间客房居然被设下了结界。
一路行来,他看到了许多晕厥在地的丫鬟小厮,显然就是鬼妇人所为,好在她良知尚在,没取了他们的性命。
只是没想到宋庭遇是例外,居然被她设下的结界护住,可这是为什么?
鉴于保护结界也可能是混淆视听,谢弃一剑破开结界冲进客房里,看到宋庭遇坐在地上,虚弱不堪地靠着桌子,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谢弃瞬间瞪大了眼睛,冷汗刹时涌出覆盖全身,心跳快得几乎要突破胸腔蹦出来——宋庭遇可能已经遇害了。
他闻到了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
都还没来得及自责,他立刻冲到宋庭遇身边,开始探查宋庭遇的情况,他的手抖得不行,心里的慌张愈演愈烈,怕宋庭遇真的死了。
“……还好……”谢弃发现他只是昏睡了过去,下意识松了一口气,“他没事。”
如果有事他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因为正是他觉得不会出现意外,才将葫芦交给了宋庭遇。
还好他没事——这气一松,心一放,抬起头他便注意了桌子上放着的红铜脸盆,脸盆里放着的赫然是浸有血液的黑金葫芦。
生人血液会污染葫芦上的法印封敕,以达到让其失效的目的,可宋庭遇是怎么知道的?!
不能怪谢弃下意识就把宋庭遇和用血开葫芦的人给联系在一起,这屋里有且只有宋庭遇一个生人。
他低头往宋庭遇身上细细查看,发现宋庭遇的左手掌心有一道破口,手腕处也有一道新鲜的刀伤,像是刚被止了血。
是宋庭遇把鬼妇人放出来的?但为什么?
这疑惑充斥着大脑,让谢弃的头隐隐刺痛起来,意识到自己很可能被宋庭遇给利用和欺骗了,心火霎时大起,可此时也无暇顾及,此刻无论是不是宋庭遇把鬼妇人放出来的,也得把他弄醒让他赶紧离开刘家,自己还有事要做,没法亲自他走。
先前宋庭遇要的“药”是鬼妇人,谢弃给了,现在他拿出的是同门医修炼制的真正的丹药,除了药力十分强劲,刚吞入腹可能会让他身体承受不住,也确实能让他尽快好起来。
谢弃找出药瓶,取了一粒出来,没有去掰开宋庭遇的嘴巴给他喂下去而是用灵力直接将药化作一缕水息,隔空往他的腹部注入进去。
灵药才输入宋庭遇的身体里,小胡子道士便带人冲进客房里,喝声质问道:“你们把那恶鬼藏哪里了?”
谢弃站起身,转身面向他们,动用传音术寒声道:“我们没有将她藏起来,若有本事便自去寻找。”
“没有?”对方逼近一步道,“阖府上下,就属此地恶鬼气息最为浓郁,你说没有被你们藏起来?”
这里的气息最为浓郁,是因为鬼夫人待在这里的时间最长,谢弃没有被他牵着走,只道:“没有便是没有,这是刘府你要搜便搜。”
“沐风,何必与他废话!”席觉甩出拂尘上前一步,“我们上,逼他交出恶鬼。”
“啊……”宋庭遇痛苦的呻吟声从谢弃身后传来,谢弃下意识想回头,却硬生生止住了冲动,一码事归一码事,他用灵丹救宋庭遇,不代表他不生对方的气了,待此间事了,他就会和宋庭遇分道扬镳!
“道长……”宋庭遇全身都痛得不行,猛地睁开眼睛,便看到谢弃横剑站在他眼前,那剑离他非常近,寒光凌厉,让他在剧痛之中清醒了不少。
他猛然想起,之前黑金葫芦和脸盆都还没有收拾好,他就撑不住晕了过去,现在谢弃肯定是看到了,也猜到是他放了鬼妇人。
宋庭遇艰难地喘了一口气,想站起身来向他解释:“谢弃?”
可谢弃没有回应,将手背于身后,暗自将匕首启动,匕首瞬间化形为大刀在宋庭遇身后缓缓升起,刀柄勾住正要慢慢站起来的宋庭遇的后衣领,助他站直了身体,而后飞到他的脚下,载着他将要飞走。
宋庭遇低头一看,惊觉谢弃这是要送他走,立刻眼疾手快地抓住谢弃的肩膀,动了动喉才道:“谢弃,要走我们一起走……”
“你放开我。”谢弃眼盯着沐风等人,不动如山,宋庭遇也动摇不了他,抓紧他的衣服,法器也动不了飞不走。
见宋庭遇不放手,谢弃终于肯偏过头去看他一眼,冷冰冰道:“你还要欺骗我、利用我到什么时候?”
宋庭遇被他的眼神刺得一惊,手自然松懈开来,谢弃于是运起灵力将他连同刀给震开,刀在震开的同时带着他冲破窗户飞出去。
“想走,没那么容易,”沐风朝席觉和席能道,“我去追那小子,你们来制住他,让他明白何为入乡随俗、圆融变通!”
说完他追着宋庭遇而去,席觉和席能便一起攻向谢弃。
谢弃已经确定鬼妇人是真真正正的受害者,愿意为她申张正义,但绝不能放任她由受害者变成新的加害者,而且仇恨会控制住她的心智,让她失控以伤及无辜,所以他得先这些道士和尚一步,找到鬼妇人阻止她,劝她不要走上一条不归路。
她说宁愿死也要报仇,即便魂飞魄散也不后悔,可他不希望看受害者痛苦到这个地步,受害者也不该有这样的下场!
因此他没有再手下留情,席觉和席能很快察觉到他们不是谢弃的对手,被打得连连败退,跳出屋子便要去找师父。
谢弃来到院子里,正要去寻鬼妇人,谁料,周围的环境忽地发生的变化——是鬼妇人设下的怨障幻境,现在只有先破了幻境才可能找到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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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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