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必定不易，乐亦温本想孤身前往，谁料叶钰弦死活要跟着，怎么劝都不松口，无奈之下，只得允他随行。
踏入青州地界，眼前景象却让两人愣住。
此处人声鼎沸，繁荣昌盛，街上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哪里有半分妖气肆虐的模样？
叶钰弦盯着街边嬉笑的孩童，喉结不安滚动：“师尊，这……似乎不太对劲啊，您不是说青州有妖雾吗？”
乐亦温微微扶额：“我也不知道，先找个落脚处。”
两人走进一家茶楼，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伙计很快就过来招呼，乐亦温点了一壶茶，随意询问：“听闻青州近来妖雾肆虐？”
“客官说笑了，那都是老黄历啦！如今青州百业兴旺，夜不闭户，哪还有什么妖雾？”
叶钰弦攥紧腰间玉佩：“我们从邻州而来，一路上听闻青州妖雾翻涌，连日光都透不进来。”
“定是那些往来商贾胆小如鼠，把晨雾当作了妖邪。您瞧这满座高朋，哪像有妖的样子？”
“说得也是。”乐亦温轻抿一口茶。
伙计搓着手赔笑：“二位客官，要不要点些我们茶楼的特色小菜？都是新鲜食材，保准二位吃得满意。”
叶钰弦喉头微动，眼巴巴看向乐亦温，见他微微颔首，立刻来了精神：“那就劳烦上几道招牌！”
不一会儿，伙计就端着几盘精致小菜上来，摆放在桌上：“二位客官请慢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叶钰弦两眼放光，也不顾烫嘴，夹起一块肉就往嘴里送：“师尊，这也太好吃了。”
乐亦温无奈摇头。
二人走出茶楼时，天已经黑了。
乐亦温仰头望着天空，眼底浮起疑虑：“此刻该是什么时辰？”
“酉时。”
乐亦温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我们初至茶楼时，可才刚过午时？”
叶钰弦应答：“正是。”
话音未落，一片墨色羽毛自空中飘落，不偏不倚卡在乐亦温的发冠上。
叶钰弦抬手将羽毛取下，放在眼前仔细端详：“师尊，这羽毛……”
乐亦温接过羽毛，轻轻一嗅。
腐臭气息钻入鼻腔，困倦之感直冲脑门。
他瞳孔一缩，还未运转灵力护体，意识已变得模糊不清。
眼前街景扭曲变形，熙攘人群化作虚影，青石板路变得绵软。
“钰弦……”乐亦温踉跄着向前倾倒，下意识伸手扶住叶钰弦的肩头。
少年本能地双臂前探，稳稳托住那摇摇欲坠的身躯，脸上满是焦急之色：“师尊，您怎么了？”
“好困。”乐亦温喉间溢出破碎的呢喃，声音低哑而疲惫，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颤抖的阴影，似在努力抗拒那股困意。
他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运转功法开始调息。
灵力在经脉中游走探查，可奇怪的是，丹田内灵力流转如常，灵台也并未有外力入侵的迹象。
那股令人昏沉的困意，仿佛真的只是普通的疲倦。
“师尊累了？”叶钰弦感受到他身体的绵软无力，下意识地将人往怀中带了带，声音不自觉放柔，带着一丝安抚，“那师尊睡吧。”
“嗯……”乐亦温两眼一闭，双腿一软，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在少年怀中睡去。
梦中，乐亦温站在青州街头，眼前的青州已非白日里所见的那般繁荣昌盛。
四周妖雾弥漫，浓稠似墨，不断扭曲变幻。
街道上，人们踉跄奔逃，凄厉的哭喊与呼救声在妖雾中回荡。
乐亦温逆着汹涌人潮，奋力向青州腹地奔去。
不知穿过多少条街巷，一座楼宇在妖雾中若隐若现。
定睛望去，楼顶立着一个黑袍人，修长身影与漫天妖雾浑然一体，恍若从地狱爬出的厉鬼。
乐亦温提气纵身，足尖点过九级飞檐，稳稳落在楼顶，与黑袍人隔空对峙：“敢问阁下是何方神圣？”
黑袍之下逸出一缕轻笑，却始终不闻半句回应。
就在乐亦温准备逼近对方时，一股强劲妖风扑面而来，将他整个人掀飞出去，直直坠向深渊。
风声在耳畔呼啸，撕扯着他的衣衫。
失重感令他胃部翻涌，五脏六腑似要被生生扯出。
急速下坠的恍惚间，他奋力抬头，见黑袍人缓缓抬手，动作优雅地摘下兜帽。
兜帽滑落的刹那，乐亦温猛地睁眼，冷汗顺着额角滑入脖颈。
“师尊！”叶钰弦带着哭腔扑过来，双臂紧紧箍住他的身躯，“您终于醒了师尊，我守了整整一夜，还以为……还以为您再也醒不过来了！”
乐亦温指尖微颤，轻轻推开他，抬手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我睡了多久？”
“九个时辰。”叶钰弦慌忙用袖口擦去眼角泪珠，喉间哽咽未消。
乐亦温瞳孔骤然收缩：“什么？九……九个时辰？”
“对啊，师尊。”
乐亦温缓了一会儿，撑起身子，锦被滑落，露出冷汗浸透的中衣：“昨夜青州可有什么异象？”
叶钰弦抿着唇思索片刻，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一切如常，只是夜色格外浓重，往常隔着巷子都能看见的灯笼光，昨晚走到十步外才影影绰绰瞧见亮。”
“你确定不是妖雾作祟？”
“弟子只觉得夜深得古怪，伸手不见五指，但确实不像有雾。若真是妖雾，定会有妖气残留，师尊您能感受到妖气吗？”
乐亦温敛眉垂眸，周身灵力散开，在室内无声游走片刻后，缓缓摇了摇头：“不能。”
叶钰弦指尖紧张地攥住衣角：“师尊，会不会消息有误？”
乐亦温抿了抿唇：“关于青州妖雾的情报，银夜二十年前便已探得，整座城池妖雾肆虐，活人尽散，只剩残垣断壁。”
叶钰弦眼底翻涌着疑虑：“那为何我们所见的青州，与二师叔探到的青州截然不同？难不成二师叔的探报……被人动了手脚？”
“我先问问掌门吧，”乐亦温双指凝起传音咒，抵在耳后，“掌门师弟。”
然而，片刻过去，四周一片寂静，除了风声，再无其他声响传入耳中。
少年看着乐亦温越发凝重的脸色，愈发不安起来：“师尊，怎么了？掌门师叔没有回应吗？”
乐亦温缓缓放下手，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嗯。往常传讯至多三息便有回音，今日却……”
叶钰弦咬了咬下唇：“这是为何？难道是被人阻断了？”
乐亦温叹了口气：“不好说。”
“师尊，那现在怎么办啊？”
乐亦温沉吟片刻，忽然掀被下床：“先回昨日落脚的茶楼。”
一进茶楼，昨日那个伙计便迎了上来，脸上依旧挂着热情的笑容：“二位客官里边请！不知二位想喝点什么茶，再配些什么样的茶点呢？”
乐亦温点了壶与昨日相同的茶，漫不经心地开口：“昨夜我二人路过街头，本想买点小吃，谁知那夜色黑得离奇，好似起了妖雾。”
“客官说笑了，那都是老黄历啦！如今青州百业兴旺，夜不闭户，哪还有什么妖雾？”
乐亦温听闻此言，不禁微微一怔，下意识抿了抿嘴唇：“你当真没发现异常？我明明听说青州妖雾又卷土重来了……”
伙计没等他说完，便接口道：“定是那些往来商贾胆小如鼠，把晨雾当作了妖邪。您瞧这满座高朋，哪像有妖的样子？”
这话一出，乐亦温神色骤变，猛地转头看向叶钰弦。
只见少年也是一脸震惊，呆立在原地，显然也被这番话惊得说不出话来。
“二位客官，要不要点些我们茶楼的特色小菜？都是新鲜食材，保准二位吃得满意。”
乐亦温喉头滚动，强作镇定：“那就……照旧吧。”
伙计笑容僵住，露出打量的目光：“照旧？二位这话就怪了，小店今日才迎贵客，哪来的‘照旧’？”
叶钰弦指尖微颤，却仍稳住声线：“你莫不是睡糊涂了？昨日我们就在这靠窗的位置，还问过你青州妖雾的事。”
伙计连连摆手：“二位样貌出众，若是来过，小的怎会不记得？实不相瞒，二位这风姿，便是打门口路过，小的都能记上三年！可小的对天发誓，真真是头一回见二位！”
叶钰弦急得向前半步：“昨日那几道翡翠虾仁、酱烧排骨，色香味俱全，你现还敢说没有？”
伙计拍着胸脯保证：“客官尽管去问掌柜！小的在这儿守了五年柜台，来来去去的客人就没忘过，二位若真来过，小的当场把姓倒过来写！”
乐亦温轻轻抬手，袖口滑落半寸：“是我们一时糊涂，认错了门脸。劳驾上几道贵店拿手好菜，权当赔罪。”
“得嘞！包您二位满意！”伙计应了声，脚步麻利地转身进了后厨。
不多时，伙计托着木盘疾步而来，盘中几道翡翠虾仁、酱烧排骨色泽诱人，竟与昨日菜品分毫不差。
他利落地将菜肴摆上桌面，笑着招呼：“二位客官请慢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叶钰弦攥着筷子的指节发白，压低声音：“师尊，这也太蹊跷了！昨日明明是他亲手给我们端的菜，怎会转眼就忘了？”
话音未落，便见乐亦温解开腰间的钱袋，修长手指捻过几锭雪花银——昨日付出去的碎银，此刻竟原封不动地躺在袋底。
乐亦温指尖摩挲着冰凉的银锭，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先吃吧，免费的宴席，不吃白不吃。”
“可师尊！”少年放下筷子，喉结不安滚动，“昨日那些菜入口时鲜香四溢，嚼着鲜嫩多汁，可……”
他攥紧衣襟往腹部比画：“可咽下后就像吃了一团空气，肚子里空荡荡的，半点饱腹感都没有。”
乐亦温用茶盖拨着浮沫的动作顿了顿，抬眼时眼尾漫着点笑意：“就当用鼻子尝了回山珍海味，不亏。”
“可师尊——”少年把空碗往前一推，喉结委屈地上下滚动，“我现在能吞下一头牛。”
乐亦温终是无奈垂眸，茶盏轻磕桌面发出清响：“走吧，去买牛。”
“好啊师尊！”叶钰弦起身，熟稔地挽住他的臂弯，指尖还偷偷戳了戳对方腰间的栀子玉。
乐亦温任由他拽着起身，眼尾余光扫过少年发亮的耳垂，无声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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