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我好像活了?

“师尊?”

“师尊?师尊?”

李皎玉的耳边传来一声声少年人稚嫩又焦急的呼唤，任其他人听了都会觉得真是师徒情深，可李皎玉却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年不节的，没事喊什么师尊。

死了也不让人消停。

造孽，收徒弟养孩子真是造大孽。

连着在心里吐槽了三句，李皎玉又突然有些哀伤。

虽说自己可能，曾经，是做过那么一些错事，和黎清和有些误会，可他们到底也没有真的反目为仇，他最后甚至愿意主动一死为他铺路——

黎清和，你至于吗？

李皎玉在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心情烦闷不堪。

他真就那么讨厌自己，即使自己已经身死，他也不肯让自己多得一点安宁吗？

少年没有察觉到李皎玉已经醒来，更丝毫不知李皎玉此刻内心的波澜起伏，还在李皎玉耳边不停的叽叽喳喳叫着师尊。李皎玉有些烦躁的扯了扯头发，霍得一下坐起身来，强压着怒火，语气有些不善。

“你趴我头上叫魂呢？”

少年显然一时间有些被李皎玉不善的语气吓到，有些呆呆地垂着头，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很快，少年便回过神来，开心的扑进李皎玉的怀里搂住李皎玉的腰，语气里带浓重的哭腔，说的话也让李皎玉有些摸不着头脑。

“师尊…师尊你终于愿意看看我了……”

“你睡了好久了……我还以为你……”

随后他说了什么李皎玉再也听不清，只听见他纵情的大哭。

“呜呜呜呜……”

李皎玉感觉到自己腰间的衣服都被怀里那个死死抱着自己的孩子哭湿了一大片。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怀里少年的头，刚要为自己吓到对方而开口道歉的瞬间，突然意识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等等……他记得自己好像已经死了啊?

灵力散尽，一剑穿心。

死的特别彻底，最后骨灰渣子都没剩下一点的那种。

可怎么这拥抱的触感，比记忆里的感觉还真实许多?难道自己这种人不人，仙不仙，神不神的生物，就是死了比活着的时候还像活着?

而且，自己死的时候，好像黎清和已经而立之年……怎么现在叫自己师尊的人却是一副十几岁出头的少年模样?

自己总不会是死了之后神志不清投错胎，误打误撞占了谁的身体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能投胎吗？

这些杂乱的想法在李皎玉脑海里盘旋了半天，李皎玉想了又想，也没想出个合理的解释。

李皎玉晃了晃脑袋，并没有听到水声。

他又伸出手背碰了碰自己的额头，也没有发烧，和记忆里一样的冰冰凉凉。

他又推开怀里正哭的忘我的少年，垂下头看着眼前那张与黎清和少年时期别无二致的粉白小脸，一时间只觉得头晕目眩，胸口一阵发闷，险些背过气去。

黎清和这张脸自己即使灰都不剩也不会忘记，更不可能认错，何况他还一直喊自己师尊……

但是李皎玉缓了缓神，还是干笑着问道，“这位少年，你谁啊?”

面前的少年黎清和听到这句话突然哭的更凶了。

李皎玉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急忙拿手想要擦干净黎清和涕泗横流的脸。

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黎清和这样放声大哭的样子了，一时间手忙脚乱搞出点小乱子也是很正常的。

李皎玉有些尴尬的看着被自己擦出鼻血的黎清和，有些心虚的递上床边的手帕。

“你……你还是自己擦吧。”

半晌，见黎清和并不讲话，只是一个劲的抽泣，李皎玉又干巴巴的说道，“我没忘了你，只是睡糊涂了。”

见黎清和还是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吸鼻子，李皎玉还是软下语气，轻轻拍了拍黎清和的头。

“你还哭什么。”

黎清和把自己的脸埋进手帕里，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你昏睡了好久……”

李皎玉皱着眉头看着面前垂着头手指悄悄绞着帕子的黎清和，有些若有所思。

然后黎清和已经压抑住的哭声突然又撕心裂肺起来，好像一个不小心弄丢了全世界最重要的东西的孩子。

李皎玉这次无比清楚地听见黎清和一边不住地抽泣，一边用断断续续的声音说道。

“……我，我还以为…你要死了。”

如果说刚开始醒过来看见黎清和搂着自己的腰不停的流泪只是让自己感受到久违的震撼，那么李皎玉听到黎清和嚎啕大哭着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间就和活见了鬼一样。

虽然理论上来说他才应该是那只鬼……

他现在应该是鬼吧？

呃，好像也不一定是。

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李皎玉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都未曾想过黎清和会如此在意自己的死活。

在李皎玉的印象里，只有刚到木笔峰的那几年，少年时的黎清和会主动的依赖自己，而李皎玉起初并不愿意搭理他。后来是因为什么他们的关系开始变好，又因为什么变得越来越淡呢……李皎玉有些想不起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李皎玉总是能在黎清和的眼睛里看到对自己的忌恨，于是在黎清和成功继任宗主的那一天，李皎玉远远的看着他一步步登上高台，随后转身与他彻底地分道扬镳。

而后一别数年，黎清和甚至都未曾给自己传过一封信。

李皎玉正沉浸在对生前的回忆里，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疼的李皎玉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对不起，对不起师尊。我弄疼你了吗？”

李皎玉看着拿着布巾不停鞠躬道歉的黎清和，抿了抿嘴唇，还是没忍心骂出声来。

随后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白皙的胸膛上赫然有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正在不停的往外渗出血珠。

李皎玉挠了挠脑袋，努力的回想。

上辈子这时候自己应该还好好活着，没记得还有这回事啊?

除了临死前那一剑，自己心口曾经受过这样重的伤吗?

在哪受的?又是被谁伤的?

有点记不清了。

不过被小徒弟这样惦记还是让李皎玉感动的眼眶有些发酸，虽然他还是认为眼前这一切应该不是真的。

“死了还疼的这么真……”

李皎玉皱了皱眉，拿过布巾随意的擦了擦，用灵力止住了血。

随后他翻身下床，走到自己的妆台前。

李皎玉在椅子上坐下身时才想起来，自己又不会老，看自己有什么用。他低下头在心中盘算了一阵，死的那会，按黎清和的年岁算，自己应该快四十了。

于是他对看着自己的黎清和招了招手，将乖乖走过来的黎清和抱在膝头。

“小清和，你今年几岁了?”

李皎玉好像感觉到怀里单薄的身体猛然一僵，然后他听见黎清和有些磕磕绊绊的开口。

“十…十三……吧。”

李皎玉突然有些头大。

怎么感觉黎清和好像也不太记得自己的年岁了呢？

不管了。

李皎玉在心中盘算了一下，黎清和十三的话，那自己应该刚满二十。这孩子应该才被自己救回来没多久，怪不得刚才自己抱他，他紧张的身体都僵了。

自己在梦里也不应该对陌生孩子那么大火气。

看把孩子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李皎玉伸出手摸了摸黎清和的头，理了理黎清和有些凌乱的发丝。黎清和这才有些放松下来，少年单薄的后背贴上了李皎玉的胸膛。

李皎玉突然感觉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

他在黎清和的后背靠在自己胸膛的一瞬间，感觉到了少年慌乱的心跳，和自己沉稳的心跳交织在一起。扑通，扑通。

李皎玉脑子里仿佛有一万只草奔腾而过。

做梦好像不应该有心跳吧?

可自己不是死透了吗？怎么有心跳的?

难不成是又活了?

这一活就直接活到了十六年前?

我的父神，复活这种事还能越活越回去的吗?

李皎玉突然很后悔自己少年时没有好好和父神上课学习。自己对复活重生之道只是一知半解的事情要是被别人知道真的丢大脸。

打个比方，如果你出去告诉一个修士，一向自诩为神族后人，当世的仙门第一，堂堂寻芳君，对复活重生这种事情一问三不知，他一定会用关爱的眼神摸摸你的额头，叫你去出门右拐去找医官讨几副好药吃。

李皎玉有些苦恼的挠了挠头。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不过想到自己这时候好像只是老老实实听父神的话守着大山的护林员一个，还并没有出山做什么除魔卫道济世救人的壮举，这时候应该还没有那么多人认识他，李皎玉又有些释然。

还行，没有丢寻芳君的面子。

现在李皎玉什么的，好像也不太在乎这些。

李皎玉坦然的接受了自己重生的可能，随后他的脑子里又冒出了一堆问题。

但是死了又活了……是怎么活的?

李皎玉有些想不明白。

活了之后应该怎么办?

李皎玉还是想不明白。

如果真的复活了，那复活之后的经历，还是和上一世一样吗？

李皎玉突然有点不敢再想。

长剑贯穿胸口的那一瞬间其实还是疼的。

他有些恨自己，怎么会把黎清和教成那副样子，自己怎么会和黎清和走到一定要分出个你死我活的穷途末路。

如果真的是重来一世，他这次一定不把父神教自己那套方法搬到黎清和的身上。

事业心太重，不好。

自己当年就是吃了不懂因材施教的亏。

这次一定不会再出岔子了。

对于黎清和这种小孩子吗，快乐教育就好。

反正有他李皎玉在，再不学无术也不至于让自己的徒弟被人欺负了去。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再体验一次握着黎清和的手将自己一剑穿心的感觉了。

其实想想那会真的有点疼。

疼的他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想到上一世自己那个安详又有点惨烈的死法，李皎玉再一次坚定了这一世一定要从娃娃抓起的想法。这次一定要深入贯彻落实自己的快乐教育理念，把黎清和那疯狂的事业心狠狠扼杀在摇篮里。

李皎玉在心里琢磨了一番，觉得自己平时还得对黎清和多关心关心，好好培养一下师徒之间的感情。即使黎清和日后依旧事业心爆棚，自己应该也不至于向上一世那样非死不可。

毕竟人吗，干什么都喜欢留一手。如果不幸又教歪了，起码还能打一打感情牌。

想到这，李皎玉突然很佩服自己的接受能力。

也对自己这种躺平的天性有了深刻的认识。

自己现在这种不思上进的样子，上一世是怎么做成那个只手遮天，翻云覆雨的李皎玉的?

用寻芳君后期的李皎玉的脑子想一想，他现在应该直接把黎清和这个没良心的小狗崽子掐死，丢到山里去喂野狼才对。

这才是防患于未然。

彻底杜绝了自己被自尽的可能性。

李皎玉叹了口气，将怀里的黎清和抱了下来，站起身活动了一番被压麻的双腿。

还真是活回去了。

二十岁的李皎玉还真做不出那样冷血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自己现在还是个单纯的护林员，没有经历尘世间那么多打打杀杀，还没有成为后来的寻芳君吧。

他现在不想死，也不想让黎清和死。

李皎玉想，黎清和只是个因为自己教育的疏忽被教坏了的孩子。

这次好好教，一定不会出问题的。

重活一世，何必还是如前世一般打打杀杀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