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吻并未持续多久，怀中的人紧咬的牙关令长孙斐扯回些神志，他松开她，长叹道。
“温荞，你可知道，我从老鸨手中买下你，花了多少银两？”
“你又知晓，为了让你进门，某花费了几多心思？”
“而你却反问我再要银两，试问我予你这些，你接受起来真的心安理得吗？”
长孙斐这三连问一时间唬住了温荞，少女抬眸微怔，思索片刻，仍不死心地再道。
“这些…权当是你与我之间的交易，并非是亏欠。而我现下找你…算是我向你借的，待有钱了，定会还你。”
“如今你在我这吃穿不愁，为何还要银两？”
长孙斐忽地朝她望来，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眼神里闪烁狡黠的光芒，仿佛已经看穿了对方的心思。
“让我猜猜啊…”
长孙斐踱步到温荞跟前，低头附耳，轻声问道。
“是为了那个叫蔺今安的穷酸秀才？”
温荞惊得后退了两步，想要离开了他的掌控。
长孙斐看着温荞的反应，倒也不恼。
走到书案前，随意翻看着一本《权经》。
“他是不是还对你说，他的母亲病了，需要你的钱替他母亲治病？”
温荞不禁失声叫道。
“你偷窥我！”
此时的长孙斐依旧没甚情绪，翻看《权经》的手没有停下。
眼前的少女不知何时泛红了眼圈，晶莹的泪无声地流下来。
带着哭腔瓮声瓮气地问道。
“所以呢？你想要怎样？”
对面的恶魔掂量了手中那厚如砖块的《权经》，冷不丁瞄向温荞。
“啊！”
“哗啦…哗啦”
温荞抱头蹲在地上，那身后的花瓶被《权经》砸得稀碎。
长孙斐缓缓蹲在温荞跟前，又将她轻轻扶起。
依旧温润的面，桃花眼笑弯遮盖了阴冷的眸。
“所以，温荞…你没资格与我谈条件。”
.
自那日之后，温荞似乎与长孙斐陷入了冷战，纨绔整日昼伏夜出，几乎不在映月庐里碰见他。
偶有长孙老夫人问起，温荞亦是一阵怅然，踟蹰不言。老人家也是过来人，每每至此，她总是笑着拉过温荞的手，轻声安慰道。
“祖母都晓得的，小夫妻之间闹矛盾，总有一人要低头认个错儿，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阿菟那混小子若对不住你，祖母去罚他。”
温荞听后更觉得心伤，长孙恶魔居然有一位如此通情达理的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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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月庐内又下了几场雪，积雪覆盖了通往东洛城的道儿，闲暇间通过下人们的谈天，温荞知道这儿离京城不远，长孙家本就不喜朝堂商政，如今家里没有个男性掌家，长孙老夫人索性搬来别院，带着孙儿常年“躲来”近郊。
搬来这住确实清静不少，温荞现已习惯了晨起陪长孙老夫人耍鞭，傍晚随老夫人用餐，整日过得安逸自在。
温荞今日起了大早，她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去一趟东洛城，昨晚观天象，确为望舒明挂苍穹，果然今早雪霁天晴。
虽然在这映月庐不必为生计烦忧，可终归不是长远之事，若他日离开，温荞没有一技之长，该怎么过活呢。
温荞琢磨了几日，好在自己在天香楼跟着姐妹闲来无事也学了些女红绣活，虽不及名家巧匠，但应付日常穿戴，手艺还是卓越的。
说干就干，择一冬日杲杲暖阳，道路两旁早被下人们清出一条干净的青石板路，覆照出稀松树影，微风拂过，摇曳生姿。
温荞抬手在眉骨撑伞，眯起眼望着别苑外的山丘，雪后的小路蜿蜒盘其上，隐约通向东洛城。
少女好心情地踏门而出，她今日向老夫人告假，说是要出去逛逛，好说歹说婉拒了家丁护卫，并保证晌午便归，老夫人这才为难地放她出门。
温荞可不敢信任长孙家的家丁，一想到那晚黑衣人来去自如，若今日真遇到事，自己恐怕还要张罗着家丁先逃跑。
今日温荞披着软毛织锦红色披风，内着鹅黄云锦棉袄，繁复的金色云纹嵌在其中，撑得少女气质清丽俏皮。
她撑着伞快步走在官道上，约莫半个时辰的脚力便到了东洛城。京城内的绸缎庄温荞是熟悉得很，不费多少力气她便来到了霓裳坊。
“老板娘，有无绣活可以介绍的？”
温荞实在没有本金，知晓这家老板娘原先与天香楼姐妹甚是熟悉，看着也好说话，于是鼓起勇气上前询问。
本还张罗客人的老板娘，胖乎乎的中年妇人最会识人眼色，瞧见一俏丽少女金装玉裹地走进来以为是个大客户。
没想到一开口竟是要来讨生活的！
“姑娘…您莫不是来错了地儿还是说岔了话？”
老板娘满脸堆笑地朝温荞走去，眼神上下扫着她。
温荞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捏着伞柄不停地绕着流苏，犹豫着半晌还是向前跨出半步。
近了老板娘的身前，“老板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久经市侩的胖妇人亦是不想放弃每一次抓金的机会，于是只好由着温荞带路朝里间走去。
温荞没有生意的本钱，又不容自己露怯，从怀中掏出几张自己的绣帕小样，随着头上的那只珠钗一并铺在胖妇人跟前。
“老板娘，请给我一次机会，这只珠钗便当做介绍的礼金。”
胖妇人一把抓起那珠钗朝自己头上比划，丝毫没再细瞧那绣帕小样。
“嗯，我瞧姑娘家的确为诚意满满。行，请在此稍等。”
老板娘簪了珠钗满意地掀帘出去了，爽朗的笑声颤得温荞有些肉疼。
那珠钗是温荞不离身的唯一父母信物，即便辗转几手买家她仍旧小心藏着，盼着哪一天能有团聚。
老板娘是个识货的精明商人，看那珠钗上的珍珠颗颗流光华彩，并非凡物。想着拿些简单差事打发了那姑娘，白赚一只珠钗亦是不亏的买卖。
不过半柱香，胖妇人捧着一抹红盖头进来了。
“此为外姓人家姑娘嫁女儿，十日后需得一隅鸳鸯戏水的盖巾。若你能完成得圆满，银钱自是不亏你的。”
胖妇人将一方红布连带着一吊铜钱一齐推在温荞面前，笑吟吟地看着温荞应允。
温荞眼见着自己也没有谈判的资本，明知一吊钱少得可怜，也只好允诺答应。
她不知道的是，那支珠钗可抵吉光片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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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给霓裳坊的老板娘留下好印象，即便是简单的图案，温荞也是想着法子绣出巧思。
还是依着长孙斐“心上人”特权，温荞找长孙老夫人要来些金绣线，美其名曰打发时间。
长孙老夫人笑眯眯地大方差下人们送来不少样式的，不乏有些蚕丝孤品，既有金线的光泽惹眼又存绸线的韧性。温荞摸着它们，幻想着自己将来独立门户，成为冠绝中晋的刺绣大师…
温荞独坐在屋内，埋头苦绣再抬头望窗，屋外早已苍穹挂月。
起身伸着懒腰，再听映月庐内一片寂静，老夫人习惯早睡，长孙斐更是几日不着半角衣袂。
是以漫天繁星抖擞，一顶苍穹梦幻，今夜…确为泡温泉的好时候。
温荞一来便听说此一方天地不单是东洛近郊的简单别院，后山连着一片温泉被映月庐围了大半，周遭再树一圈梅花、假山点缀，既防风又陶冶雅兴。
乘着更阑人静，温荞抱着衣服悄悄来到了映月庐里的引霞泉，地热涌出，踏着被烫得发亮的厚石板小路，脸颊迅速氤氲出一片红霞。
温荞热得差点晕了眼，但仍不敢放松警惕，于是支起衣物裹起脸，小心避开蒸腾热气，一双杏眼谨慎逡巡，待周遭只听得一片寒酥下落簌簌声，少女这才卸下防备，脱下衣服，缓缓入水…
天间小雪无声地落在水面，很快与之融为一体，温荞仰头感受雪天的寒，还未入体便被脚底袭来的暖流覆盖，身上的酸痛也不着痕迹地消失了。
在这无人打扰的地儿，温荞趴在池边，一阵流绪微梦的游离，再次醒来亦是到了后半夜。
眼瞧着东方即白，遥听见映月庐里的下人开始洒扫的窸窣声，温荞吓得赶忙爬起身，随意套着一件软银罗绣花棉袍，外罩着白底绿萼梅披风从头盖个全，边走边将湿发朝披风里挽起。
少女低头含着海棠坠木簪，一手绞着发，另一只手紧拽着衣领防止冷风倒灌。
没留神，与一黑衣男子撞了满怀。
男人宽肩体健，温荞犹如撞上了一堵墙，披风帷帽瞬间被掀翻，一头长发倾覆在雪地，霎是凄凉惹眼。
黑衣男子僵直了身，一双隽秀的眉目微瞪着，满是疑惑。
“…怎么又是你？”
那嗓音温润沁凉，温荞听着有些耳熟，不惶多想，黑衣人快步走到少女跟前，蹲下来，一手搂肩一手绕过温荞腿弯，将她抱起。
“姑娘，得罪了。”
箭步飞跳，躲过了正往这走来的家丁，转眼间便来到了温荞的厢房前。
温荞此时已被吓得不敢动弹，待看清他将自己放在门前，忽地松口气。
但还是惊恐地抬眼望他。
“不用感激我。”
男人隽眉舒展，笑意透了眼底，那令人如沐春风的好意与他这一身夜行衣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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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寒日探暖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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