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中秋一别,一连数日,令宛在荣安堂请安时都没见着陶氏的影子。
陶氏身边的林妈妈来道陶氏病了,不能见风。沈老夫人没说什么,却是让林妈妈在偏厅里跪了半天,而后似才想起她这么个人似的,叫身边婆子打发了她回去。
起先令宛以为陶氏是真病了,急吼吼就往榴园跑。
可跑了几次都被林妈妈神色尴尬地挡在园外,她便琢磨出味来:陶氏没病,只是不想见人罢了。
因着沈六爷通房一事,陶氏就公然与婆母置气。卢氏对此又气又恨,若陶氏是她女儿,只怕大夫人已经提了马鞭,将她狠狠抽上一顿了。
陈圆圆虽不赞同她为个男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可也理解陶氏。是以隔三差五依旧会去榴园坐坐,关心陶氏的状况。
这天卢氏不在,令宛陪着沈老夫人在西稍间用朝食。沈老夫人忽然道:“令宛,你六弟妹身子好了些吗?”
二夫人去榴园探望六夫人,但次次都被六夫人拒之门外。这事早就在下人间传开了。
令宛一滞,不知该怎么说,只得讨好似地给沈老夫人盛了小半碗江米香菇鸭脯粥,含糊道:“好了点。母亲,今日这江米粥做得爽滑鲜香,您尝尝。”
沈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继而双目半阖,没说话。
陈圆圆心中半是叹息半是恨铁不成钢。
为个男人将自己陷于不利之境,何必!
她虽理解陶氏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但在这个封建制度下,男子一妻多妾是国法宗法皆允许的。
为了个妾室或通房就和丈夫吵闹,还公然对婆母不恭。这要传出去,世人只会指责陶氏善妒、不顺公婆(七出就犯了俩),不仅会累及家中姊妹名声,更会让人指摘承恩伯府家风,日后兄弟姊妹说亲都是难事。
那沈六爷是什么金光闪闪的天鹅么,值得她这样被婆家不喜、娘家不爱,最终落一个孤立无援的下场?!
她之前就打定了见着陶氏非要将她骂醒的注意,实在骂不醒就叫大嫂嫂提着马鞭来骂。可人压根不给机会,名声脸面下她又不能硬闯。
“老二媳妇,一会你去榴园探望你六弟妹时,也替母亲带个话。”沈老夫人缓缓睁开眼,“就说我知她心郁难开,所以过几日欲请伯爷和伯夫人过府,将她接回娘家住一阵。”
令宛一愣,当即跪了下来:“母亲,不可!”
沈老夫人出身浔阳百年宿儒之家,年轻时以立身凛正、温宽仁厚备受京都贵妇圈的赞誉。
陶氏装病,沈老夫人之所以顺水推舟装聋作哑,一则确实是爱怜这个小儿媳,想给她时间自己想明白;二则也为着陶家名声考虑,这要传出去,承恩伯府的闺女以后谁敢娶。
可小半月过去,陶氏还在我行我素,一副众人都对不起她的做派,沈老夫人若再隐忍不发,那便是沈家家风的问题了。
令宛拽着沈老夫人的袖子,想了想,恳切道:“此事确然是六弟妹做得过,她一时糊涂,母亲恼了她也正常,儿媳也恼。”
“可有时私下想想,母亲,也不怕您责怪,儿媳其实是有些羡慕六弟妹的。”
“她对六叔一往情深、情比金坚,情深之下不免冲动,这才和六叔发生争执,哭到了您面前。”
“但母亲细想,六弟妹若不是将您视为至亲至敬之人,做儿媳的如何会将房中事和婆母哭诉,平白落一个善妒的名头”
“受了委屈去和母亲哭,这是做女儿才会做的事。您是她婆母,更是她娘亲呐。”
令宛余光一直偷觑着沈老夫人的神情,见她神色慢慢缓和,立马继续添油加火:“做女儿的和母亲闹闹性子,这不是正常嘛,您责骂提点便是,何必生气伤了自己身子。”
说着令宛开始做委屈状,“有时候看着母亲和六弟妹亲如母女,令宛着实羡慕得紧。”
“但可想想六弟妹比我早嫁入家里,陪伴母亲的时间比我多多了,又觉母亲偏心只将她女儿疼也正常。”
“你这小妮,你们妯娌三人,我何曾偏心过?”沈老夫人面色彻底松泛,示意贴身女使樊妈妈将她扶起,笑问道。
令宛假装擦了擦眼泪:“就是偏心。上个月母亲将春雷送给了六弟妹,都没送我和大嫂嫂。”
面对二儿媳妇般胡搅蛮缠、胡言乱语的“控诉”,沈老夫人惊震片刻,笑得叹气,对樊妈妈道:“你瞧瞧她这张嘴。明明是她三人中,就章姐儿会些琴艺,小妮子现在倒怪起我偏心来了。”
令宛嘿嘿干笑,继而装作不忑,睁着一双水凌凌的杏眼委屈巴巴道:“母亲您忘啦,儿媳虽不善琴艺,可儿媳的夫君是个琴道大家啊。”
话一落,便是一旁樊妈妈也被逗得噗嗤笑出了声。沈老夫人则指着令宛,笑得连声唉唉,直都说不出话来。
后续请承恩伯、伯夫人一事,自然也不了了之。
令宛深知这次沈老夫人念着几年婆媳情分所以顺水再给了六儿媳脸面,可陶氏若是再拎不清,只怕下次大嫂嫂去求也无济于事。
是以从荣安堂出来之后,令宛便直奔明晖苑,找卢氏商量如何叫醒恋爱脑一事。
卢氏在听到沈老夫人准备请伯爷夫人过府后,眉头就没放下去。
婆母一向疼爱陶氏,从情分上看,确实处置过重了。但卢氏转念一想,又能理解,棠姐儿过不了多久就要出嫁,怀霖、怀瑾成亲也是这几年的事。
做儿媳的若因丈夫通房妾室一事上婆母没帮自己,就敢对婆母公然无礼。子孙们有样学样,那沈家名声毁尽、基业倾覆也在一瞬之间。
令宛拧眉道:“府中诸人底细我不如大嫂嫂清楚,是以请大嫂嫂借先安排一些嘴巴严实、忠心可靠的婆子媳妇到榴园外边清场,尤其守住几个出入口,以防下人们碎嘴。”
“稍后我则带人杀进榴园,今日非要将那缩头乌龟拉出来不可。”
陶氏是她来这里的第一个朋友,如何能见她为个臭男人连自己名声家族都不要了。
令宛事无巨细地和长嫂说着自己的安排。一旁卢氏沉默地喝着茶,虽未言语但眸光微动。
六房之事,即使她再怎么暗恼陶氏不争气,也只能停留在暗恼上。
毕竟他们中间始终隔着一房,身份也仅是妯娌,中间还有嫡庶之间的诸多顾忌,轮不到她这个长嫂来插手六房恩怨。
但二弟媳却不一样。她待陶氏与她真正做到了一片赤诚、一片坦荡。对陶氏,她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同时,也能无所顾虑、无所畏惧地为陶氏站出来,为其打算。
有此妯娌,夫复何求啊。卢氏自愧弗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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