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清寒离开诏狱后,先去了刑部长官林理的府上,然而府上下人却说林大人不在家中,闭门谢客。
司清寒猜到事情不会那么顺利,但是如此吃了闭门羹给人的感觉还是很糟。
随即他便去了朱明甫的府上,朱明甫虽没像林理一样不见他,但是看去面上却有难色。
“司大人可真是稀客哪。”
“朱大人好,就在不久前我们还同行议事,今日登门拜访,还望朱大人告知刑部的各位大人认真参详一事。”
朱明甫不确定地问了一句:“可是释放周、杨等人之事?”
“是也。”
“司大人,公道在人心,我也知道该释放二人,可是如今二人不在我等的管辖范围,恐怕爱莫能助啊。”
司清寒却不信他的话,这刑部毕竟是天下司刑之首,管着监狱诸机构的官员升迁、人事变动,即令是诏狱,也听其掌管。一旦刑部动用了正式的程序调查周时玉的案子,周时玉便可以从诏狱脱身而出,前往刑部受审。一旦出了那无法无天的暗牢,周时玉就再也不受高耀的掌控。
如今的情况只能说明一点,便是这刑部的人已经暗中被高家吃透了。
“朱大人也要助纣为虐么?”
“司大人,我也有我的苦衷啊,这刑部,不是我说了算的。”
朱明甫曾说的话司清寒还清楚记得,回过头就变了一副模样,只有一个解释,他被封口了,司清寒道:“朱大人,你口中的苦衷重要,还是这人心所向的一片赤诚重要?如今志士们在诏狱中所受是何等之苦,您作为刑部中人,想必很清楚,难道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高耀陷害至死么?”
朱明甫脸上浮现痛苦纠结之色,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林理已严令他不许参与这件事,可从他内心来说,又何尝不知道林理的做法是错误的。
“我这半生都不敛财,不贪污,也是一个问心无愧的好官,谁知道就被逼到这步田地。司大人,我不知道一向韬光养晦的您,又为何要参与到今日这样危险的事情当中,您说吧,有什么是我能做的?话说在前头,即使我想帮忙,能做的也有限。”
司清寒问:“林理与高家有何来往?”
说不惊讶是假的,朱明甫没想到司清寒一句话就能问到最关键的地方,但让他揭自己上司的底,朱明甫着实有些犹豫:“司大人,你问这个要做什么?”
“你放心吧,我只是为了救人,不会连累任何人。”
司清寒的话听着,莫名的让人感到安心。
“……好吧,我告诉你。”朱明甫似下定了某种决心。
从朱府出来,司清寒已很久没感到如此愤怒过。曾经,他也耳听过许多不平之事,但从未有什么深刻的感触,只是觉得现实无非如此。但当真的接触了上位者所做的恶,知道了他对国家利益的漠视,这让司清寒感到难以忍耐。
原来,那林理有个溺爱儿子的正妻,正所谓慈母多败儿,林子在京城堪称恶霸,无恶不作,手中染上数条人命。然而各个官司,表面上都被林理以金钱摆平。实际上,则是所有喊冤之人皆被锦衣卫抓入诏狱中折磨致死了。
喊冤的人没了,事情自然也摆平了。
高家暗地里数次帮了林家,二者也就有了无法分割的关系。可以说,二者是一丘之貉,也难怪,如今被抓入诏狱的人刑部也不闻不问了。
京城轩昀楼。
林理看着将身如松柏、清瘦隽刻八个字形容至信的年轻人,有点摸不清头脑,起码在今天之前,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坐在司清寒对面,两人在工作以外的场合说话。
司清寒表现得很谦恭,作揖:“十分荣幸能见到林大人。”
“不敢当不敢当,听闻司公子前日拜访于我,适逢我外出,没有见到,望勿见怪。”林理摸摸胡须,笑得十分和蔼,仿佛自己真的是有急事上次才没有见司清寒似的。
这次林理之所以来赴约,是司清寒转变了方式,他去拜访林理的事,有心人自然会知道,林理如有忧虑,不见他也很正常。这次司清寒买通了林理跟前的红人,也即追随他很久的一名家丁,在家丁的引荐下,这才得以秘密地在酒楼和林理见上一面。
在他处理这些问题的时候,实际上周时玉的命也悬于一线。司清寒十分清楚,他已没有失败的余地了。
今天,他必须成功。
“林大人忙于公事,作为小辈自能体谅。”司清寒继续保持着低姿态。
他的礼貌和修养极好,即便林理知道他找自己的原因不会仅仅是见个面吃顿饭,但是还是对其产生了一种好感。这才是出自世家大族的公子该有的面貌啊,和司清寒比起来,自己的儿子算什么?
林理立刻压制住自己这个念头,儿子虽然不成器了些,但是毕竟是儿子,多教训一下他,让他长长记性,还有救,还有救……
“找我什么事,不妨直说吧。”林理也懒得和他卖关子了,道。
司清寒正愁不知道怎么打开话匣,他主动开口,倒是省却了烦恼。
“高家之事祸及士大夫,如今都没有内阁出面调停,小辈我看着也有些超出了常理,因此想请林大人出面。”
林理沉思一番,司清寒这话说得极妙,一时间,他竟然找不出反驳他的理由,除非他表示不承认高家犯事了,这个行为一旦坐实,他将失去在这些仕人中的威信,看似请求他,实际上是容不得他再浑水摸鱼了。
“林某势薄,恐怕力不能及啊,如今内阁都没有办法,不是么。”林理打了个太极,把难题又抛给了司清寒。
“小辈是相信林大人有此实力,才不揣冒昧前来请您出山的,内阁没有办法,您却有办法,林大人可是有什么顾虑?不妨说出来,我等一定在前面为您开路。”
周时玉等人的事,林理确实有权管,但是,这司清寒,当真一点不知道他和高家的来往么?反而来让他与高家当面做对,这岂不是梦话……
林理措辞愈发小心谨慎,道:“倒是无甚顾虑,只是我们皆是同朝为臣,岂敢擅自尊大,司公子让我做这种事有非做不可的依据么?”
他意在拒绝,哪怕司清寒觉得他不堪都无所谓,但是万万没想到,司清寒点了点头。
司清寒拿出了皇上给他的手谕,道:“此乃皇上亲笔所书,要我等查明周大人入狱一事,林大人作为刑部长官,是否查探了?没有的话是否要担起查探之责?若是没有担起,将来出事了,陛下会怪谁?我想这是我等都不想见到且承担不了的后果。”
林理接过手谕看了看,又看看司清寒,这实在是不像作假,也不敢作假的,如今皇上是管不了事,而不是不管事,问题就在这里,若是将来皇上心血来潮,要清算坑害周时玉等人的人,那他确实得负责任。
“司公子觉得我能做什么?”
“烦请林大人先把周时玉等人调离诏狱,带往刑部受审。”司清寒条理分明的道:“依小辈之见,这样做的好处有三,其一,回应了陛下的期待,也能在仕人中得到威信,其二,即令周等人不可救,带往刑部走走程序,亦不会影响到什么,事后再将他带往诏狱就行了,其三,如果周等人得势了,大难不死,必定会记得林大人的恩情。”
“司公子觉得周可能得势?”林理这倒来了兴趣。
任谁都觉得周时玉这是地狱无门却来投,典型送死的行为,实际上现在也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了,就剩一口气吊着,他还能得势?
“林大人莫非觉得不可能吗?”司清寒反问:“周不是一个人,他背后还有一群人,如今高家的所作所为已经揭示在天下人面前,即便周死了,高家也必定步其后尘。”
司清寒更压低声音道:“后宫的事情不知道林大人听说了没,小辈也是刚才听说,陛下已有皇子,东宫不日册封,将来有为皇的可能,与高太妃之间有着血海深仇,如今正是关键的时候,一旦行为不慎,将来举族覆灭亦非妄谈。不论如何,都得做两手打算才保险。”
这事林理也听说了,心里一个哆嗦,要怪只怪这高耀做事也太不小心了,留下这么大的把柄,让他也提心吊胆的。
不过还好,现在应该还有补救的机会,是的,还可以补救……
“说白了,司公子也是周请来的说客。”林理故意道,想探一下司清寒的底。
司清寒正色道:“林大人可以这样以为,但司某却不是任何人的说客。自古外戚之乱,必兴于血脉,亡于血脉。高太妃未能诞下一子,连太后之位都不堪得,其气数可以想见。林大人觉得高氏还能得势多久,多久转弯还不算太晚?”
这司清寒,好犀利的语言,林理心想之前还是先看了他,有儿如此,何等之幸啊……
林理叹了口气,自己逆子做的丑事,却要靠他这个老爹来摆平。不过和高家做的那些事情比起来,他这算好的了。他们两家之间还远远称不上结盟,现在还有机会补救,只要掌握了比高家更高的权势,没有人敢说半个不是。就像司清寒说的,两手打算,怎样都不吃亏。
“你的意思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考虑的。”他亲眼看见周时玉因入狱获得了怎样的名声,只要他稍微出手帮助,立刻就会成为这些仕人拥戴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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