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传来一阵马蹄声,伴着“驾!”的清亮喝令。
扶桑暖阁的山门口停了一队车马,前头一辆镶金描凤的轻车尤其引人注目。
沈清荷一抬头差点没吓掉手里的泥刀,这么豪的排场,她头回见。
“掌柜的,有客人找!”小喜屁颠跑来报信,眼睛亮得能塞进俩铜钱。
不多时,车帘掀开,一位身着绛红长裙的女子缓缓走下车。
她戴着华丽步摇,眉眼凌厉中透着与生俱来的尊贵,这正是当今大公主,赵婉仪。
“本宫听说,你这山泉能治百病?”大公主一开口,嗓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
沈清荷眨巴眼:“百病不敢说,但至少能让人心情舒畅。”
赵婉仪眼神淡淡:“噱头吧,本宫这些天心情不好,驸马那混账惹我气得厉害,若你这泉水能让我消气,本宫倒赏你点银子。”
“试了才知道。”沈清荷笑得一脸无害,“要是没用,你打我消消气吧。”
赵婉仪一怔,不由失笑:“你倒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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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泉边,夜色微亮,雾气腾腾。
沈清荷亲自陪赵婉仪下水,嘴巴叭叭地像能开出三场相声。
“公主殿下,您这皮肤真好,这泉水一泡,保准再细一层。”
“殿下您生气肯定气坏了肝,这泉能舒肝气,要不您揍驸马前先在这里平复心情?”
赵婉仪忍了几次,还是笑出声,眼神也柔了许多:“你这张嘴倒有趣,比宫里那些婢子有意思多了。”
“宫里人都不敢乱说话吧,我就敢说实话。”沈清荷眨眨眼,“殿下您这样的气度,哪儿需要小心伺候?应该有人能陪您说点真话才对。”
赵婉仪静静看着她,一时间竟有些心动似的。
温泉雾气缭绕,她伸手拨了拨水面,水波荡漾间,竟有点不舍得挪开视线。
“你啊,还真有点意思。”大公主轻笑,“本宫住下半个月,看你还能不能天天让我高兴。”
“行啊!”沈清荷眼睛亮得跟捡了金子一样,连忙笑得见牙不见眼,“我这山庄风水好、菜也好,保证让您每天乐得合不拢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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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主住下的消息一出,整个杏花镇都炸了锅。
沈清荷二话不说,第二天就跑去镇子上招了四个帮工,还雇了两个厨娘,怕照顾不周丢了这大单。
“这可是咱山庄的头号贵客!”沈清荷叉着腰在院子里指挥,“阿丑,你多修一座小亭子!小喜,你别光偷懒,去后山采点野花装饰!”
“掌柜的,住半个月,咱床位都不够吧?”小喜抱怨。
“没事,我这就去旁边再建个歇脚的小客栈,很快就能完工,咱这波起飞!”沈清荷眼神发光。
而不远处,阿丑默默看着大公主在阁楼中微笑的模样,眉头微微一皱,刻意避开与赵婉仪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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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山庄格外安静。
泉池边的灯笼被风吹得轻晃,扶桑树影斑驳,像一幅水墨慢慢铺开。
沈清荷掀了帘子,屋里一盏灯亮着,大公主披着松松垮垮的里衣靠在榻边,眼角微红。
“你来得正好。”她轻声说,手里还捏着个空酒盏,“刚想找人说说话。”
沈清荷走过去坐下,替她把散开的头发拨到耳后,语气温柔:“殿下喝多了?”
“没喝多少,醉的是心。”赵婉仪轻笑,“小时候,我也不是不懂事,只是太早懂事……才被父皇许给驸马。”
“那时我不懂什么是喜欢,只知道他好看,会吹笛子,待我温柔。我以为,这就是喜欢。”
赵婉仪顿了顿,眼神飘远:“后来他变了,或许一直没变,是我自作多情。那些风花雪月的好,只是驸马的本事罢了,不是给我的。”
沈清荷没说话,只是握住她的手。
赵婉仪回过头,正对上沈清荷那双眼,干净,温热,像夜里的温泉一样安稳。
“你挺会哄人。”赵婉仪喃喃,“要是你是男子,我都要……”
沈清荷笑了笑,凑过去,轻轻捧起她的脸,在额头落下一吻。
那一吻很轻,却像一缕水雾落在心头。
“殿下不是寻开心的,也不该被困在烦恼里。”沈清荷说,“在这山庄,就当是出宫游玩吧,别去想那些人。”
赵婉仪怔了一下,忽然低低笑了:“你这掌柜,当得有些意思。”
她靠在沈清荷肩头,静了一会儿:“京城最近可不太平,你听过裴家的事没?就是京城那个兵部世家。”
“前阵子闹得很大,听说庶子内斗,嫡子不知所踪。现在家主病重,太子亲自插手,想拿下裴家军权。啧,这世家大族啊,不比宫里安生。”
沈清荷低声应着,手指慢慢轻抚她的肩。
赵婉仪侧过身在她怀里小憩了会儿。
夜风温柔,气息交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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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未亮,阿丑已经起了。
他将一筐切好的冬瓜放到厨房门口,回头一眼,正好看到沈清荷从赵婉仪房中离开。
大公主披着外衣,眉眼间一片温软,说了句什么才进了屋。
沈清荷正准备回去,一抬头,就对上阿丑站在不远处,神情淡淡。
“你起这么早?”沈清荷招呼他。
“睡不着。”阿丑低头去洗手,水声哗啦啦响了好一阵。
“为什么睡不着?”
话没说完,她就看到阿丑用布擦手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擦,声音一如既往平静:“你昨夜没回自己房间。”
沈清荷一时有点发怔,不知该接什么。
而阿丑只是将布叠好,放到灶台上,低声说:“我去后山看看水渠。”
他走得不快,却不等她回话。
沈清荷摸摸鼻子,忽然有点想笑,又有点不知怎么解释。
她回头看了眼那一早就飘香的汤锅,又看向远处的身影,心中某一角,慢慢泛起点点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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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主这段时间住得极为安逸。
每日醒来泡汤,喝茶听曲,再晚些还有沈清荷陪她夜谈。
她似乎暂时忘了宫里的烦忧,整个人也愈发松弛。
与之相反的是阿丑,像悄无声息从人群中褪去。
他不再主动出现在饭堂,做完活也总绕着客舍走。
若是偶遇沈清荷,也只是微微颔首,眼神安静得像泡了三冬的冷汤,连气泡都不冒。
沈清荷一开始没察觉,等察觉了……就有点不爽了。
自家员工怎么还躲着老板呢?
那晚,沈清荷特地熬了锅虫草炖鸡汤,端到厨房。
“你手艺好,辛苦你这么久,该补补了。”她将碗推过去,抬眼看他,“阿丑,你是不是最近心情不好?”
阿丑顿了顿,接过鸡汤,动作依旧利落:“没有。”
沈清荷眼神盯紧他:“真没有?”
“嗯。”他低头喝汤,不抬眼。
沈清荷气得想锤桌子。
这人是真能装,天天摆着那副死样子还说没有。
她也是奇怪,看到这人这幅样子心里不知为何也开始不爽。
是时候使点手段了。
第二日清早,沈清荷清理完温泉刚好看见阿丑背着柴进灶房,一身麻布衣,后颈细密薄汗,背影笔挺。
“阿丑!”她笑盈盈地追上去,“扶我一把,脚崴了。”
阿丑转身,看着她赤着脚站在石阶边,眉心微微皱了一下,终究还是蹲下身。
“哪只脚?”
“这只。”沈清荷把脚一抬,阿丑便抬手扶住她小腿。
掌心覆上肌肤那一刻,沈清荷分明看到他指节一颤。
她嘴角勾了勾,也没放过对方,继续补刀:“你以前都帮我抹药吗,现在怎么连手都不敢碰了?”
阿丑低头:“怕污了你。”
“呦。”沈清荷凑过去,声音压得很轻,“你是阿丑,不是阿污。”
阿丑抬眼看她,眼里有些挣扎,但还是没说话。
沈清荷笑了笑,伸手轻轻拍了拍他脑袋:“乖,别闷着。”
那一下动作熟练得让阿丑怔住了。
她拍拍裙摆站起,走前还特意弯下腰,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我知道你不高兴,及时跟我说,其实你不高兴我也不高兴。”
阿丑愣在原地,手掌上还残留着她肌肤的温度,额角的青筋缓缓跳了一下。
他闭了闭眼,继续把柴扛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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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山庄气氛陡然紧张。
沈清荷还未起身,小喜就匆匆闯进来,脸色发白:“大事不好了,公主那边出事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门“砰”地被推开,两个佩刀侍卫踏进来,毫不客气地将她架住。
“沈掌柜,大公主昨夜洗过温泉,今早醒来便满脸红疹!”
“如今人正闭门不见,宫中侍女说,全是你那神奇温泉闹的,罪责可大了去!”
沈清荷脑子“嗡”的一声,紧接着下意识甩开了抓她的手臂,厉声开口:“我要求亲自面见大公主!”
侍女冷冷道:“大公主此刻身子不适,不愿见人。”
“那我就跪在门外,跪到公主愿意见为止!”沈清荷眼神一凛,声音清亮坚定,“如果真是我山庄水出了问题,我亲自伏法。但要是另有缘由,莫把脏水往我身上泼。”
也许是她这股硬气惊住了众人,宫女低声商议片刻,终于有人进去通报。
一会儿后,大公主终于应允她入内。
沈清荷踏入阁内,只见大公主坐在屏风之后,身披绛紫薄纱,头发未绾,面上覆着层白纱,显然不愿让人瞧见。
“见过公主殿下。”沈清荷低声行礼。
大公主语气冷冷:“免了。沈掌柜,你那神乎其神的温泉,莫非是下毒的好地方?”
沈清荷抬起头,毫不闪躲地迎上她的目光:“温泉水昨晚和前几晚并无差别,若真出了事,应是昨夜之后才有的变故。”
“你在质疑本宫?”大公主语调骤冷。
“属下不敢。”沈清荷依旧语气温和,“可我更不敢冤枉了真正让您生病之人。公主前几日一直好好地,只昨夜之后出了事。请问,公主昨夜是否在温泉外吃了点什么?或用了别人送来的香粉,脂膏?”
大公主怔了怔,手指微不可察地收紧。
沈清荷继续柔声道:“有些草药碰不得,有些香膏掺了异物,皮肤敏感者一夜即起疹。若公主信我,我愿查明此事,还您清白,也还我扶桑暖阁清白。”
屋内一时间安静无声。
许久,大公主开口,语气终归缓了些许:“你说的……也并非不可能。”
她顿了顿,“昨夜我确实用了宫里送来的香粉。”
请多多反馈,拜托了我真的很需要[摸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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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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