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洲昨晚回来又睡了一晚，把之前欠的觉都补上了，精气神好的要命。
早早起来做了个小炒青菜，熬了锅粥。
一家三口美美吃过早饭，白野准备接着写稿子。
昨天下午她又写了一些，攒够了投稿需要的前五章。
以她十几岁就开始写书的经验来说，手上这份书稿落选的可能性很低。
毕竟能写的前提是广阅群书，她自己也是个读者，什么样的书受欢迎她再清楚不过。
现在只等下次去县里时把稿投了，事不宜迟，最好是这两天就去。
家里穷的一览无遗，什么都需要用钱。
刚准备找燕洲商量一下什么时候再去一趟，门外就有人声吵闹起来了。
“老三！你出来！”
燕洲正在院子里打磨箭矢，闻言哼笑一声站起来，径直走向大门口。
他开门的动作用力，门外的人吓了一大跳。
燕老大看着这个身形高大，一脸凶相戏谑的弟弟，一时噎住，忘了要说什么。
还是旁边的韩氏扯了扯他的袖子，才回过神来。
“啊...对！昨晚娘来找你，你把她吓得在家哭了一宿！这么对待自己亲娘，你也不怕让人戳碎了脊梁骨！”
燕老大越说声音越大，吐沫星子都崩了出来，惹得燕洲嫌弃的退后了几步，生怕沾上一星半点。
韩氏昨晚回去吓得不轻是真的，哪里哭的出来？毕竟她们一家可是一直在吸老三的血，只有心虚害怕才对。
昨晚燕洲的眼神有多吓人，韩氏还记着呢，根本不敢抬头看他，只能龟缩在燕老大身后。
白野也到了门口，站在燕洲旁边，对燕老大这句“亲娘”产生了不小的质疑。
昨晚单是看韩氏，白野以为燕老三的个子和长相是随了早死的爹，可现在看到燕大，她在心里打个问号。
燕老大只比韩氏高出半个头，竟然还没有月娘高。
她在月娘的记忆里寻摸了半天，依稀记得燕老二个子也不高多少，应该只比月娘高一些。
原身虽然在女子里身量算高，但也就在一米六七左右，燕老二撑死也就一米七。
这一家子竟然能生出燕老三这个至少一米八五的汉子来？
更别说老三的长相和这一家子完全不搭边。
越想越觉得合理，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平常人家更宠爱小儿子，而韩氏对燕老三的态度和其他儿子截然不同。
虽然只是个苗头，但她心里有了疑虑就收不住，想着待会去打听打听燕家以前的事儿。
搞不好这些污七八糟的事情可以一劳永逸，根本不用和他们扯这么多。
眼下还是要看他们怎么演，怎么闹。
燕洲才没耐心听他废话，手掌一挥打断他。
“没工夫和你们扯，来了正好，跟我去村长家。”
燕老大一顿，心虚一下又扯着嗓子喊：“去村长家做什么？说你两句就这么大脾气？难道你欺负亲娘还对了！”一副浑身是理的模样。
白野听到他还在一口一个亲娘就想笑，如果她猜测是对的，燕老三的身世绝对有问题。
燕纷纷看到大伯带着奶奶来家里找茬，快步跑到白野身边，抱着她的腿。
白野摸摸她的头，低声和她说不要害怕。
燕纷纷摇摇头，她才不害怕，爹娘已经决定不受气了，她当然会相信她们。
“家已经分完了，你们还一直扒在我们身上吸血，我自己的妻女每天吃糠咽菜瘦成什么了，倒是给你们一家子养的白白胖胖。”
他锐利冰冷的眼神盯住了燕老大杵着拐杖的那条腿。
“再说你那腿是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清楚，现在就跟我去村长家，别让我再说一遍。”说完也不管他们跟没跟上，径直朝村长家的方向走去。
燕老大面色一白，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他知道了？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韩氏拍打燕老大的胳膊叫他赶快去把人拦住，这要是真的闹到村长那里，以后可怎么从燕老三手里拿钱啊！
他每次打猎回来最少也能交五钱银子，韩氏一家子除了秋天卖粮能有点钱，平时可都靠从他那收来的钱过活。
燕老大怎不知，可他根本不敢上去拦人，虽说这个弟弟平时对自己低眉顺眼，从不顶嘴，但是刚才那些话让他心乱如麻。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不是在开玩笑，如果他真的知道那件事...
燕老大愣神的功夫，白野已经落好门锁带着孩子追上去了。
虽然她谨记人前多少要维护一下白月娘懦弱的人设，但是这种大事还是要跟过去给燕洲助助力才好。
后边韩氏拽着心不在焉的燕老大往同一个方向赶，急得满头大汗。
可奈何燕老大心里藏着事，完全是被她扯着在走。
大清早就这样热闹，引来了不少村民在周围指指点点。
燕老大甚至听得到周围人在说些什么。
“哟，那是燕老三一家吧，这么急干什么去？”
“是往村长家里那边走呢，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你看燕老大跟他娘在后边跟着呢，我估计是又去老三家抢钱了...”
“哎呀你小声点儿...等会韩春花上来挠你我看你怎么办！”
两个妇人在一边笑闹，完全不顾忌他们一家。
“怕什么，她什么德行村里谁不知道啊？真敢过来打我我就好好跟她掰扯掰扯！”
韩氏当然没心思管这些人闲言碎语，换她平时早过去和人家叉腰对骂了，但是现在她只想把燕老三拦住，那可是她们家最重要的进项啊！
想到这儿也不管燕老大一瘸一拐走得慢了，自己先跑到前头去追。
眼看要到村长家门口了，韩氏一把拽住燕纷纷的胳膊，不让她往前走。
这下别说是燕洲，就连白野都变了脸色，一把拍开她抓着孩子的手。
“干什么！”
白野把纷纷护在怀里，凌厉的瞪着韩氏。
韩氏就是因为昨天晚上彻底怕了燕洲，所以才没敢直接去拉他，故意朝小崽子下的手，谁知道向来软弱的儿媳也突然这么硬气起来。
想破口大骂又害怕燕洲，只能忍下。
低声讨好似得：“哎呀月娘，你快跟老三说说，都是一家人，别叫别人看笑话了，有什么事咱们回去慢慢说。”
白野自从穿过来就已经视燕纷纷为自己的孩子了，韩氏以前的所作所为，白野通过月娘的记忆看得一清二楚。
娘俩被她磋磨了多少年这笔账不算，现在居然还想对孩子动手动脚，这可彻底惹毛了白野。
碍于白月娘以前就是个锯嘴葫芦，她不能把话说的太难听。
“有什么慢慢说的，过了今天咱们连面都不用碰了。”
韩氏没想到白月娘这个软柿子如今也硬气起来了，两口子竟是没有一个好说话的，当即恼羞成怒大发雷霆。
“我好言好语哄着你们俩，别给脸不要脸了，我们家老大的腿就是老三害得，不然他能找多好的活儿呢！你们还跟我甩脸子了！”
又是这套屁话，每次燕老三试图自己攒点钱，韩氏就会跳出来大喊一遍“都是因为你老大才瘸了”这种话，燕老三对大哥怀着愧疚之心只能作罢，任由韩氏把钱都拿走。
燕洲懒得和这乡野泼妇理论，带着娘俩接着往前走，眼看要进村长家的大门。
韩氏直接坐到地上，双手胡乱抓着地上的泥土，一把把拍在自己大腿上，嘴里不停嚷嚷着：“不得了了，你们快评评理啊，燕老三他不认亲娘啊！”
村长夫妻俩早就听到外边有人说话了，赶过来一看韩氏正坐在地上往自己身上拍灰扬土，大哭大闹。
而燕老三一家三口站的远远的，白月娘还贴心的捂住燕纷纷的口鼻。
宋德贵是玉井村的村长，也是宋五的二叔，为人公道正派，在村里声望十分之高。
他妻子冯氏也是个慈眉善目的妇人，平时也照顾过月娘一家。
只要是住在这个村子里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无非是被压榨的老实人终于爆发了。
不过宋德贵还挺好奇，燕老三被这一家子欺压惯了，这么多年都没有闹到他这儿来，今天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看着地上哭丧一样的韩氏，不悦道：“你别在地上闹了，有事站起来好好说。”
这时周围已经聚过来不少看热闹的邻居，对着韩氏指指点点。
韩氏心下恨毒了这些只会盯着她讲究的人，但是又不能骂出来，只好接着装惨。
“您评评理啊！燕三他说要跟我断绝母子关系！我生他养他，他大哥也因为他坏了条腿，如今他受了这个贱人挑拨，要不认亲娘了呀！哎哟我的老天爷啊...”
连哭带嚎说了这么一通，再斜眼一看，人家一家三口面上明晃晃的只有嫌弃，根本没有其他反应。
燕洲上前两步，对着村长作揖：“您受累为我和月娘做个见证，和这一家人断绝往来。”
又转身朝四周扬声说道：“大家今天来的正好，都为我评评理，做个公正！”
燕老大满肚子心事浑浑噩噩终于赶到，便听见老三的声音。
“我自打能进山打猎，所有收入都交给公中，自己分文不留，哪怕成亲生子也是如此，我们一家三口过成什么样大家都看得出来。”
边上的乡亲纷纷点头，燕老三是个有本事的，村里能进山打猎的人一共就两三个，要不是摊上这么个老娘，日子不知道过得有多美。
“不是我不疼妻女，每次卖完山货我这老娘都第一时间赶过来把钱收走，我若是想少给一些都要被她指着鼻子臭骂。明明早就分家，我也是净身出户，家里的钱和地都没要，连搬出来的房子都是借钱买的，今年开春才堪堪还完。”
说着竟然做出哭腔，用袖子猛猛蹭了蹭眼睛。
这下轮到白野看傻了，没想到燕洲演的这么投入。
她也配合起来，低头捂着嘴假装抽噎两下。
“她两个儿子都不种地，在家游手好闲，这么多年全靠从我手里扣钱，我自己妻女瘦弱不堪，倒是她们！一个个吃的油满肥肠！我出门半个月差点死在山里，她都没有过问一句，只知道上门要钱！”
大家听到燕老三这次差点死在山里，韩氏还只顾着上门要钱，爆发出了不小的议论声，开始大声声讨韩氏，根本不怕她听到。
韩氏还没从地上起来，听着周遭毫不客气的言词第一次红了老脸。
而燕纷纷连演都不用演，这么憋屈的日子本来就是她的日常，看着爹爹站在人群中慷慨激愤的痛诉，眼睛扑扇扑扇的掉着泪珠。
可怜孱弱的母女俩，加上老实巴交的汉子红着脸求公道，大家的同情下一下就上来了，一致指责韩氏一家真不是人。
“桩桩件件大家也不是瞎子，相信都看在眼里。这次我侥幸捡回一条命，不想我老婆孩子再跟我受窝囊气，请村长鉴证，和燕家断绝关系，不再给她们一分钱！”
燕老三自从得了女儿那年，就从家里搬出来住的事情大家都知道。
也都不解他为什么还坚持给家里钱，就算早些年燕大摔坏腿的事儿是因为他，那这么多年下来给的钱也早该够了。
谁会自己家的日子都不过了还这样补贴别人？
韩氏想起老大的腿，好像抓到了什么把柄，在地上也坐不住了，站起来指着燕洲的鼻子就骂。
“你还有脸说，老大为了找你才半夜出门摔断了腿！要不是你！”
她刚骂到这里，燕老大就看到燕洲的脸上露出讥笑。
他心道不好，赶紧一瘸一拐疾步上前，拽住了韩氏的胳膊，让她闭嘴不要再提这件事。
韩氏突然被大儿子扯住，搞不清楚状况，怎么就不能说了，老大就是因为这事儿才干不了活的，他燕老三拿钱养着她们一家也是天经地义！
这么想的也这么吼出来了，燕老大到底是没给拦住。
“我本来还想给大哥留点儿体面呢，这可是你逼我说出来的。”
燕老大心脏骤停，他果然知道了！
有好事的人已经扬声问燕老三是什么事儿了。
燕洲并不回应，只是眼神讥讽打量着燕老大。
“三弟！大哥同意你不再往家里交钱！你早就分出去了，自己过自己的日子才对，娘由我和老二养就行。”
这话说出来，韩氏一下就炸了毛，疯狂拍打燕老大。
“你说什么胡话呢！不可能！我不会同意的！”
白野看了眼燕老大，他脑门上都是汗，眼神乱飘。
结合之前燕洲在家门口说的那句话，白野肯定他这瘸腿另有隐情。
只不过是什么事情这么给力？居然能让他直接放弃燕老三这个钱匣子。
回去可要好好问问燕洲才行。
大家都不是傻子，听出来燕老三的话里有话。
燕老大为了不让他说出来，竟然能直接越过韩氏同意他划清关系的事，甚至主动提到不用他给韩氏养老。
燕老大也顾不了这些人怎么猜测怎么议论了，只要不是老三直接说出来，他就可以否认一切。
这件事要是捂不住，他可就彻底完了！
燕老大恶狠狠盯了韩氏一眼，让她闭嘴。
韩氏被一向亲厚的儿子这么一凶，不敢置信，愣在原地不再出声。
燕洲冷笑看他一眼，转身对村长说：“您都听见了。”
宋德贵当然也听出来这里边还有别的事，不过这个结果他也乐见其成。
燕老三是个有目共睹的老实汉子，今天居然能站出来这样据理力争，看样子也是被这家人逼到了极致。
村长清清嗓子，大声宣布，确保四周的乡亲们都能听到。
“既然早就分家了，还是净身出户，那就由老大老二给韩氏养老，往后你别不用补贴他们了。”
又拉过燕洲小声说道：“叔知道你们过得委屈，但是律法不允许和父母断绝关系，没有断亲书这么一说，往后别再管他们就好。”
燕洲点头应好，满目真诚看向宋德贵。
“今天麻烦宋叔了，改天我再来好好谢您。”
宋德贵挥挥手：“用不上，你们一家三口往后能好过了，快回家吧。”
燕洲带着妻女离开人群，往家走去，燕老大也自顾离开，韩氏恨恨瞪了村长一眼，调头跟上。
冯氏当然看见她的小动作，翻了个白眼对丈夫说：“她拿眼睛剜谁呢？一家子不做好，没有正经德行，还有脸瞪！”
不过今天这出热闹她看的可尽兴，等会儿得出去找老姐妹们好好唠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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