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转眼几天过去,到了要出发去比拉洛的时候。
出发前一晚,著克区,梁烠在家收拾行李。考虑到比拉洛的区情,这次他提前两周就向上面申请带枪,然而依然没被批准。
“正是因为考虑到比拉洛这个区的内部情况,所以才没批。”伊胡向他解释,“以比拉洛人的性格,一旦被他们发现你们带了枪,那事情真的会很难办。”
所以还是别带了,梁烠能理解,但他觉得林凇应该不能理解。或者说即便能理解,他也不会听的。
想到这梁烠停下手头的整理,脑中浮现出林凇悄悄向他展示带枪的模样:神气活现,亮闪闪的眸子里满是隐秘的小得意。
没有办法。
“想带就带吧。”思忖片刻,梁烠来到另一个房间打开抽屉,里面整齐地摆着数把匕首,大部分都是梁旼予送的。只是他哥的品味着实有些高调,好几把外观都金光灿灿,有的甚至还在刀鞘上镶嵌了红蓝绿宝,一眼掠去华而不实的样子,很容易让人误会是暴发户,招摇得厉害。
“刀鞘上这些都是无烧的,品质还不错,都有证书。你如果喜欢,到时我再送你些裸石,可以自己镶着玩。”只要梁烠愿意,梁旼予可以给他很多很多。梁烠听了当下便打趣道不必,如果真的有需要他会直接从这些刀鞘上挖。
挑了半天才选出一把相对低调的,梁烠把它放进行李袋,继续回卧室整理。卧室的床头柜上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有张大合照:一群幼儿园小朋友身穿园服站在报告厅门口的台阶上和大人们合影留念。这些孩子里有好些还显露着自己的兽人特性:小猫耳朵,小狗尾巴,小鸟翅膀......各种各样,萌态十足。
仔细看,孩子们身后的那一排大人里,有个容貌清丽气质温柔的女人。那是周清韵。
再仔细看,小朋友里有个孩子没穿园服,站在周清韵前面的台阶上被她用双臂半搂着,显得十分亲昵。那是林凇。
更加仔细看,林凇旁边还站着个穿园服戴小黄帽的男生,个头比林凇稍高一点,正和他手拉手对着镜头露齿笑。那是梁烠。
相框是双面的,翻过去,在反面夹了一张纸,白底纸张已经微微泛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上留有两个稚嫩的笔触,歪歪扭扭地写了两个名字:“林凇”和“梁烠”。
一声刮擦,行李袋被提起带倒相框,相框随即掉到床上。梁烠低头垂看相框,视线慢慢从照片里的林凇移到他身后的周清韵,不知林凇的母亲现在如何,似乎很久没看到有关她的消息了。当年的她是区域内有名的公众人物,经常奔波于区与区之间,热心各种公益活动,尤其致力于打破人类与兽人之间长久以来存在的偏见。
照片中的那一回就是周清韵和她的团队来到著克区为中心幼儿园的孩子们进行宣传讲座——不仅关注社会舆论,周清韵对于儿童的价值观培养也很重视,因此她十分乐意为孩子们做宣讲。
讲座上的周清韵用温柔缱绻的语调和深入浅出的方法向幼儿园小朋友宣传着相关理念。梁烠当时一眼就觉得这个阿姨特别亲切,即便没有全部听懂,也认为她讲得非常好。
只不过在讲座中途,梁烠还是借口上厕所溜了出去。他已经读大班了,在幼儿园的表现一直很棒,还被老师选做当小组长,因此当他向老师提出想上厕所时,对方十分放心地让他去了,“就去报告厅旁边的那个厕所,不要去远哦。”老师叮嘱道。
“好的老师,我了解。”小小的人儿少年老成地回答。想到厕所就在一旁,梁烠又一向懂事,老师便放心地让他独自去了。然而梁烠上完厕所,并没有马上回报告厅,反而溜达到了报告厅的后台。
报告厅里,周清韵细腻柔和的声音通过音响传出,在后台也能听个大概。梁烠一边慢步转悠一听着周清韵模糊的讲话内容频频点头,对~这位周阿姨说得没错~其实他早就知道啦,梁烠想:人类和兽人是好朋友,要和睦相处。这个道理他早就懂了。
无聊地晃荡着,没有什么新奇的发现,幼儿园里的每个角落他都已经探索过,看来只能等读完幼儿园去小学再探索了。正当他准备回报告厅的时候,眼角忽然瞥见后台的桌子旁坐着一个小男孩,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
小男孩正安静地坐在桌子边,拿着一本图画本在画画。梁烠立刻哒哒哒地跑过去和他打招呼:“嘿!你也是无聊溜出来的吗?”说完他就注意到男孩身上没有穿园服,于是又问,“你为什么没有穿园服?今天是星期一,大家都要穿园服的!”作为小组长他可得好好管管这件事儿。
正在画画的小男孩侧身看梁烠,眨了眨圆圆的眼睛,说道:“我不是你们幼儿园的,我没有你们的园服。”
“啊?不是我们幼儿园的?那你来我们这儿干什么?”不是著克区中心幼儿园的小朋友……好遗憾,看来是轮不到他管了。
“我是跟着我妈妈来的。”林凇回答。
“你妈妈?你妈妈是这里的老师吗?”
“不是啊。”林凇指指报告厅前台,“我妈现在正在台上讲话呢,等她讲完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原来是周阿姨的孩子呀!梁烠很惊喜,难怪他觉得这个小男孩也特别温和可爱,梁烠喜欢他,他看起来好乖。
于是梁烠又问:“你们待会要回家?你的家在哪儿?”
林凇想了想,说:“我没有记住我家的地址,不过我们家在罗安林区。”
“哦......罗安林区。”梁烠歪起嘴努力回想“罗安林区到底在哪?”然而当时年幼的他对各区的了解太少,脑袋里有关七区的认知也寥寥无几,所以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把眉毛皱得更紧,在表情上多下功夫,努力显出他很重视林凇的话。
看梁烠这么努力思考的模样,林凇也不由自主地跟他一样拧起眉头。好吧!他也想不出什么东西。
“算了,我回家问我哥!”梁烠不再纠结,热络地挤到林凇身边伸长脖子看他的图画本,却发现林凇并没有在图画本上画画,而是在写字。
“林......”他只认得出第一个字,“后面这个两点水的字是什么?”梁烠指着“凇”问。
林凇告诉他:“这个字读sōng,这是我的名字,我叫林凇。”他热心地为梁烠拼了一遍拼音:“sōng,你学过拼音吗?”林凇也贴着梁烠问。
梁烠一听立马精神:“我学过!我会拼音的,其实我认识很多字,我还会写呢!”他可不想让眼前这个可爱的朋友觉得自己是文盲,于是马上拿过桌上的一支笔开始在纸上积极证明:“我不是文盲,你看,我会写字。”
说完就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了自己的名字:梁烠。
“对吧,我不是文盲。”他在梁宅听过爷爷用这个词骂人,哥哥说不识字的就是文盲。
“这两个字读什么?”近乎文盲的林凇一个也不认识,但他丝毫不觉得丢脸,态度端正地请教起梁烠。哈!梁烠高兴得裂开嘴角,骄傲又贴心地给两个字注上拼音。
同样也是歪歪扭扭。
林凇就着梁烠写的拼音慢慢拼读了一遍:“liáng......huí,梁烠?”
“没错,就是梁烠,这是我的名字,读得真棒!”说完他指着“凇”和“烠”继续道,“你瞧,你的名字里这个偏旁是两点水,我的名字里这个偏旁是火字旁,你知道什么是偏旁吗?”
林凇点点头:“知道的,我妈妈教过我。”
“我的火字旁就是火的意思。”小小的梁烠对着小小的林凇讲述起自己的理解,“我妈说,烠的意思就是光,代表光的颜色,是不是很厉害?”
林凇听了佩服地点头,问道:“那我的凇是什么意思啊?”
这可有点难倒梁烠了,毕竟就在刚才他连“凇”这个字都还不认识,可是怎么能让可爱的朋友失望呢,必须得想办法解答这个问题!梁烠挠挠头,绞尽脑汁地说:“我们老师说过,三点水的字和水有关,两点水的字和冰冻有关,你的这个凇是两点水,代表冰,你比水厉害!”
“哦哦。”林凇更加佩服了。
周清韵的声音还在继续,林凇叹了口气,嘟着嘴说:“不知道我妈什么时候才能讲完。”尽管他现在也在读幼儿园,但每逢遇到合适的机会,周清韵都会带着他一起出来讲座。她是个理想主义者,对这个世界抱有最浪漫的期待,想让林凇从小就能亲眼看到每个区的模样,感受真实的世界。
她希望自己的孩子从小就能对各个区,对人类以外的其他种群,对这个奇幻复杂的世界,拥有最真实纯净的感受,而不是被动地从各类媒体报道以及他人的言语议论中模糊错误地理解世界。
梁烠看着林凇撅起的小嘴,心里迫切地想让他开心起来,可是手上没有任何玩具,怎样才能让他的的朋友开心一点呢?
灵光一闪,他想到了一样东西。
梁烠贴近林凇,趴在他耳朵边悄悄说道:“你是人类对不对?偷偷告诉你,我是兔子兽人,你要不要看看我的耳朵?”他在去年刚刚掌握了兔耳的显现和隐藏,虽然家人和他说过,绝对不能在外面把兔耳显给别人看,但是......他黑葡萄似的眼睛转了转,反正现在这里只有他和林凇,不会有人知道的。
果然,林凇睁大了眼睛,看着梁烠期待极了:“真的吗?你真的是小兔子吗?!”
梁烠继续贴着林凇的耳朵:“是的,但是你要保证不跟别人说,连你妈妈也不可以。我爷爷说了,要是让他知道我在外面随便露兔耳,他会狠狠打我屁股的!”
“嗯!”林凇郑重地点头保证,承蒙梁烠这么信任自己,他觉得自己身负重任,于是也用两手挡住嘴,靠着梁烠耳朵小心翼翼地讲:“我绝对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于是梁烠便在林凇面前露出了他那两只白色的兔耳。小小的梁烠连兔耳也是小小的,直扑扑地在空气里竖着,显得十分可爱,林凇看得直愣住,嘴巴微微张开。
见林凇这样的反应,梁烠感到非常满意,更加客气地说道:“你还可以摸一摸。”
“啊!真的吗?谢谢,我会很小心的。”林凇伸出手,摸上梁烠的兔耳,“哇,你的兔耳好软呀!”
“是吧~”梁烠自豪地手叉腰。
然而欢乐的相处时光并没有得到延续,幼儿园老师慌忙找到后台,看到梁烠后松了一口气:“梁烠,原来你在这儿!”
梁烠当下顿住,一个哆嗦兔耳就缩了回去。
最后他被老师提溜着带回前面的报告厅进行了一番安全教育,梁烠认真反省了自己,然而并没有太伤心,因为他最后和林凇还有周阿姨一起合了影!小林凇在临走前还撕下图画本上写着他俩名字的那页纸送给他:
“给你作纪念,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我会好好保存的,等放假了我一定会来罗安林找你的!”
两人就这样做好了约定。梁烠看着照片一阵轻笑,小时候多么天真啊,说着要互相联系,实际上却连对方的具体住址都不知道,甚至连电话也没有互留。
事实证明成年后的林凇早已忘记了儿时的这个约定。但他却没有,不仅没有,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梁烠一直在密切关注着林凇。
我一直在暗暗地追随着你,尽管你并不知晓。
或许在林凇看来,那天莫伦办公室里是他们的初次相见,然而实际上,他们早已见过不止一面,啊……期待他能记起来,可如果真的忘了......梁烠拿起相框摆回床柜,只要他过得开心,记不起来也无妨。
我总会追随。
.
出发当天,老爷车再次光荣上岗,这回它载了四个人,发挥的作用更大。车头处,上回去朱维咨路上被撞去的凹陷至今还没修复,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人的额角被打青一块,酷得很。
秦柏悯坐在后排捧场地看伍汀向他展示自己带的一大堆物件:双节棍、棒球棍、手电筒、挂脖口哨、酒精、一小捆钢丝、520胶水......直至最后掏出了一把不锈钢大扳手。
秦柏悯:?
他是真的想提供点情绪价值,对着伍汀夸上几句的,但是这,唔......该说些什么好呢?
林凇:不可思议。厉害,真厉害。
梁烠吐槽道:“伍汀,你怎么不干脆把整个五金店都搬过来?”
伍汀回瞪一眼梁烠:“这个叫未雨绸缪懂不懂?我们接下来要去哪个区?比拉洛啊,比拉洛是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吗?《七区简介》有没有仔细读?!”说罢他像摆弄宝贝似的将拿出来的东西又一样一样地放回行李袋,坐在旁边的秦柏悯看不下去,帮着他一起放。
“比拉洛区的情况是挺难预测的,但也不用这样吧伍汀。”林凇无奈道。
“未雨绸缪总是晴,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林部员!我们一定要随时随地保护好自己,自从你们上回和我说了之后,我已经清醒地认识到任务的危险性了。”说完伍汀还是不放心,担忧地拉着林凇:“这回又没被批准带枪,林部员,要不我把扳手借给你防身吧?”
“噗嗤!”梁烠没有忍住。
林凇额头跳青筋:“伍汀,还是不用了。”
伍汀只得转回去继续摆弄他的那些宝贝,敝帚自珍得很。
梁烠开着车和副驾的林凇交换了个眼神,两人不约而同地抿着嘴忍笑,忍到一半梁烠空出一只手和林凇开始无声交流:
“带枪了?”
“带了。”
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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