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板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唏嘘又像是在说一件寻常事。
“那个老头走半截突然晕倒,估计啊是中暑了,殡仪馆的车从后面超车没留神儿,等看见的时候已经刹不住了,直接从他身上压过去了。”
出去一会儿,李老板热的浑身大汗,将车内的制冷系统又调低了些,冷气哗哗往外吹。
“还有更惨的呢。”李老板继续往下说。
“听周围人讲,殡仪馆那车上拉着的是个十几岁的男孩,也是个可怜的,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值钱点的东西全被水税局那帮人搬空了,连屋里的制冷系统都给拆走了。没法子,只能跟着他哥去荒滩捕火岩虫,结果他哥当场就烧没了,连点渣儿都没剩下,他还算是幸运的,剩下半截儿。”
李老板的语气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调侃,将他人得生死之事讲得像段趣闻。
陆星桓眉头不自觉地拧起,可前排的李老板毫无察觉,自顾自地往下说。
“那老头也够惨的,附近商铺的人说,前几天,就见他拖着个旧空调到处找人修。哎哟那都是老掉牙的古董了,这年头哪儿还有人会修啊?今天好不容易有人说能看看,结果还没走到地方,就出了这档子事。我刚瞅了一眼,唉,人基本没救了,还不如让殡仪馆的车直接拉走省事……”
话音未落,前方的车流忽然动了动。
“哎,动了动了!”李老板眼睛一亮,立刻发动车子。
李老板的话虽难听,却字字是事实。
陆星桓望向窗外,视线穿过拥堵的车群,他清晰地看到那个白发老人的魂魄正茫然地站在小板车旁,佝偻着背,一遍又一遍伸手去扶车把,可每次都从车把上穿过去,板车纹丝不动。
而另一边那辆殡仪馆的车顶上,坐着个焦黑的身影,是那个只剩半截身体的男孩。
“没有钱,死的方式会更多。”
陆星桓收回目光,心中的沉闷愈发深重。
……
推开门回到家中,陆星桓弯腰换鞋,眼神一扫,看到自己的鞋面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脏兮兮的小脚印。
根据脚印的大小,他很快锁定了房子里的犯罪嫌疑人。
“喂,你怎么回事。”提着铁证如山的证物,他走到罪犯本人面前。
小崽子这时刚换上一套灰色的居家服,见他气势汹汹地杀来,不仅不躲,反而从容地从刚换下的短袖上翻出一块显眼的灰渍。
分明是个成年人的拇指印。
“扯平了。”小家伙奶声奶气地说着,却故意将“平”字拖得长长的,故意歪了歪头,像在挑衅。
……这小崽子,眼神该不好的时候这么好。
陆星桓当然记得自己的杰作,一时被噎了个语塞,过了一阵,他才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梗着脖子找补:“幼稚。”
小崽子叠衣服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他:“我才三岁。”
说完这话,竟抬眼冲着他挑了挑眉。那小小的眉头微微扬起,黑亮的眼珠里藏着点促狭,分明在说:您老贵庚?
陆星桓被那挑衅的小眼神噎得差点呛到。
“我……我不跟你这三岁小孩一般计较。”
话是这样说的,可他转身出门,一头长发大幅度地甩动,头发梢故意扫了小崽子一脸。
幼稚得很。
报复完小崽子,陆星桓迫不及待将两盆蔫头耷脑的绿植,摆在案上,指尖轻轻一转,一缕淡蓝色灵力便从指缝间溜出,像条灵动的小蛇,一曲一曲缓缓缠绕上叶子。
那灵力带着温润的气息,顺着叶脉慢慢渗透进去,不过片刻工夫,原本泛黄的叶子便淡了几分,连盆里的土都透出些湿润的光泽。
“好了,这下你俩该干活了。”陆星桓拍了拍其中一盆的叶子,像是在叮嘱两个新来的伙计。
他抱起两盆恢复了些许生气的绿植,走到房间中央的五行阵法旁,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摆在“木”位上。
花盆刚落稳,枯竭的阵法瞬间有了反应。原本滞涩的灵力流转骤然顺畅起来,木位的生机带动着金、水、火、土其余四象重新复苏,源源不断的灵力从阵法中逸出。
陆星桓盘膝坐于阵前,闭眼想调息以稳固灵力。
可不知怎么回事,这会儿心神格外不宁。思绪如野马般奔腾,他接连深吸好几口气,几次尝试着凝神静气,可眼皮子总忍不住跳,越是强迫自己,心中杂念反而越多。
“算了,强求不得。”
陆星桓干脆睁开眼,拍了拍膝盖站起身。
修行讲究顺其自然,硬逼着自己反倒会适得其反。
他索性放弃,一拂袖收起五行阵法,晃晃悠悠地走出房门,坐在院里的石阶上,打算放空放空脑袋。
然而院子里光秃秃的景象更令人烦闷,一眼望到门口,除了冷硬的青石砖,还是青石砖,一览无余,一块挨着一块,方方正正的,没有一丁点儿其他的装饰。
陆星桓支着下巴发呆。
没有奇花异草,没有亭台楼阁也就罢了,普通的花花草草和假山水池总要有吧。
可是什么都没有,光秃秃的地面反射着傍晚的夕阳,晃得人眼睛发涩。
唉。
陆星桓怅然长叹。
以前在鹤梦洲的时候,他的小院子可是出了名的精致,蝉联数年最佳居室奖。
一条清澈的活水从院外引入,绕着假山蜿蜒,穿流整个小院子,在小院中央汇聚成一汪碧绿的小池。
池底铺着彩色的鹅卵石,五颜六色的锦鲤,成群结队地游来游去,只要他往池边一站,撒下一把鱼食,锦鲤们便会争先恐后地聚拢过来,争抢间,有时不小心会撞翻几只背着青褐色壳的乌龟,那些乌龟心眼小,被撞了就会爬上来蹭他的裤腿,爪子勾着布料告状。
在岸边的浅水处,他还养了几条憨态可掬的小鳄鱼,整日无所事事趴在岸边晒太阳,一看到他过来,它们便会摇着尾巴,张着小嘴等投喂,蠢得让人发笑。
鹤梦洲的小院子里,奇花异草四季常开,春有桃杏争艳,夏有睡莲浮水,秋时丹桂飘香,冬日寒梅映雪。
假山叠石错落有致,亭台楼阁依水而建,木质的栏杆被打磨得光滑圆润,闲暇时坐在亭中,听着流水声,看着鱼儿嬉戏,别提多惬意了。
一想到鹤梦洲,陆星桓的思绪就越飘越远,心中忽然空落落的,像是被人生生掏走了一块。
突然,他想起下午遇见的那个老人。
这一会儿,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老人的身高和师傅差不多,只是身形比师傅要瘦些,尤其是那长长的白胡须,还有那双温和的眼睛,都和记忆中师傅的模样有几分相像……
一股酸涩之感瞬间在心中蔓延开来,这不仅是为了老人的不幸遇难,更是因为……
他居然有些记不清师傅的样子了,明明才过了几百年而已。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心口像被细针戳着,隐隐发疼。
“你怎么了?”
小崽子的声音脆生生的,从头顶传来。
陆星桓慌乱地收敛眼中的情绪,可那眼底残留的星星点点的怅然,还是没能完全掩饰住。
“没怎么。”他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还吸了吸鼻子,转过脸去,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
小崽子没再追问,走到他旁边的台阶上坐下,学着他的样子双手环膝,侧头把脸靠在胳膊上。
两人面对面坐着,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只有风声轻轻回荡在院子里。
“你看什么?”陆星桓被小崽子看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开口问道,对于他这种模仿行为很是不解。
这小家伙学他的样子就算了,还一直盯着他,眼神亮闪闪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崽子眨了眨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你。”
陆星桓更纳闷了:“?……看我干嘛?”
“看你有趣。”
陆星桓又不高兴了,“有趣”这个词听着就有点滑稽。他严重怀疑这小崽子没安好心,这小崽子贼精贼精的,可不像个省油的好孩子。
他伸出手,瞄准小崽子软软的脸蛋就捏了过去。小崽子反应极快,脑袋一偏就要躲。
“别动,有蚊子。”手上的动作没停,他瞧准时机稳稳地捏了一把。
报完刚才被噎的仇,他这才施施然松开手。
“蚊子在哪?”
装模作样地碾了碾手指,陆星桓脸上露出无赖的笑容:“掉地上了。”
系统看不下去了,出声主持正义:“你真的很幼稚。”
陆星桓得意地勾了勾唇角:“那怎么了,有仇不报伤害内脏。”
小崽子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我早就看穿你了”的了然,随后又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院子里再次安静下来。
“唉,心里空落落的。”陆星桓拖长音调,故意把叹息声放得又轻又飘,肩膀还配合着垮下来,脑袋也一并耷拉着。
一看就在憋着坏。
小崽子抬起脸望他。
“肚子也空落落的。”陆星桓噌地站起身。
小崽子疑惑。
“所以我要吃光带回来的点心哈哈哈哈哈哈哈!”陆星桓突然一个箭步猛蹿出去,留下一连串嚣张的笑声。
小崽子无语……
“喂,我说我要全部吃光。”墙后突然又探出个毛茸茸的红脑袋。
“一块都不给你留。”嘴上这样说,却偏偏不跑,就躲在墙后等着看小崽子着急的模样。
小崽子认命地站起来,配合地倒腾着两条小短腿,朝着陆星桓追过去。
“不行。”
“就不给你留哈哈哈哈!”
“嘎—嘎—嘎—”
嘶哑刺耳的鸣叫声划破长空,小崽子浑身一颤,瞳孔骤然紧缩。眼见一道黑影如利箭般俯冲而下,直逼陆星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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