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医院,骨科、外科、儿科、消化科的医生轮番上阵,马不停蹄地给小崽子做了一套极其详尽的全身检查。
最终,几位医生经过交流后,得出了一致结论,问题不大。除了有几处皮外伤以外一切正常,迷药的具体成分还在化验中,但初步判断对人体伤害有限。
陆星桓悬着的心这才稍稍落下。
透明输液管中的液体正顺着软管“滴答、滴答”往下落,陆星桓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目光一刻也不离开依旧沉睡的小崽子。
他伸出食指,极轻地戳了戳小崽子柔软的脸颊,却没有任何回应。
“不是说迷药量不大,一会儿就能醒吗?”他低声自语,眉头不自觉地蹙起。墙上的表已经走过了半小时,这份等待显得格外漫长。
高度紧绷的神经一旦松弛,强烈的困意顿时席卷而上,陆星桓单手支着脑袋,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思绪不由自主飘回刚刚旅馆发生的混乱中,男人被他踹飞后撞裂的墙缝、行李箱里小崽子脸颊上青紫的伤痕、还有那声重物坠地的闷响……
这些碎片化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反复闪回,挥之不去。
现在冷静下来后,陆星桓愈发觉得整件事透着古怪,而最让他想不通的是,那个绑匪决绝的赴死之心。
陆星桓对自己的出手分寸再清楚不过,专挑肋下、鼻梁、肩胛骨,这种击打后剧痛难忍,却不足以致命的部位。
正常情况下,挨了这几下的人早就该痛得动弹不得。
而那个绑匪,即便在那种连动弹都极其痛苦的情况下,竟然还能趁着他掏手机报警的短暂间隙,忍着断骨的疼痛,从地上爬起来翻出七楼的窗户。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拐卖人口在这个地方又算不上什么重罪,甚至几乎是一种被默许的行当,估计抓进去最多关几个月,罚点钱就能出来,犯得着为这点事,就从七楼跳下去?
陆星桓烦躁地换了个坐姿,这椅子对他来说太矮,两条腿怎么放都不舒服,膝盖顶得难受。
绑匪跳楼前,他自己在做什么?
陆星桓皱着眉复盘,当时他接通警署的电话,刚要对着接听电话的警员报出具体地址,那个绑匪就突然翻出了窗外。
地址,报警。
陆星桓的眉峰突然拧紧,一束灵光劈开迷雾,他想起在房间外听到的对话。
“你们已经到了?好,我这就下来。”
很显然,电话的另一端是绑匪的同伙,而且当时同伙已经抵达旅馆楼下。
这么说,绑匪跳楼的这一举动,极可能是在用生命向同伙示警!
一些碎片逐渐拼凑起来,但仍有几个关键问题盘旋在陆星桓脑中,挥之不去。
为什么那个人宁愿死,也不愿被警察抓住?为什么哪怕拼上性命,也要掩护同伙离开?
说明……
“叮叮叮叮叮。”
一阵急促的铃声打破了陆星桓的沉思,他循声看向声音的来源,小崽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脸色还有点发白,一只小手正费力地伸向床头的呼叫器。
视线再往上看,吊瓶早就滴空了,透明的输液管里,药液只剩最后一小截,离小崽子的手背不到一乍远,再往上片刻就要回血。
“哎别动别动!”陆星桓一个箭步上前,连忙伸手按住他的手腕。
闻声而来的护士推门进来,一看这情况,眉头立刻皱起来,她一边麻利地拔针,一边忍不住数落:“您这家长怎么回事啊?孩子输液得时刻盯着点儿,这要是回血了多受罪啊!”
陆星桓在旁边挠着头,难得有点愧疚心虚,连连点头应着:“下次一定注意”。
调好了液体流速,护士就离开了病房。陆星桓坐到床边,伸手rua了一把小崽子软乎乎的头发,关切问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放心,那个绑架你的混蛋已经……”
“你把他怎么样了?”小崽子突然抓住陆星桓的手,急声追问。
陆星桓愣了愣,有点莫名其妙:“死了啊。”
“你把他打死的?”
“我没有”陆星桓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不自觉地拔高:“我就拍了他几下,是他自己要跳楼的。”他有点不乐意,心里还有点委屈。
怎么,他是什么很暴力的人吗?
小崽子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忽然垂下眼睑,声音有些发沉:“他是联邦人。”
“联邦人?”陆星桓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联邦”这词有点耳熟。
但看到小崽子皱紧的眉头和凝重的脸色,他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脑中略微一思索。
联邦?不就是那个炸毁净水厂、导致小崽子父母双亡的罪魁祸首吗。
“他不好好在自己国家待着,跑来这里做什么?旅游啊?”说完他自己都有点不信,这穷乡僻壤怎么看都不像是旅游景点啊。
陆星桓真诚发问,他不理解那个绑匪这样做的原因,甚至有点怀疑小崽子是不是受到惊吓在胡说八道。
小崽子语塞一瞬,沉默片刻才低声道:“……算了,没什么。你打电话给警署,就说有重要线索。”
“这算什么重要线索啊……”陆星桓嘟囔着,但依言乖乖拨通了电话。
挂了电话,他又凑过去问:“你怎么看出来他是联邦人的?我看你们俩国家的人长得都一样啊,脸上又没贴标签。”
“他自己说的。”面对陆星桓的疑惑,小崽子没犹豫,从善如流说出了原因。
陆星桓不疑有他,浓重的困意再次袭来,他的眼皮几乎要粘在一起。看小崽子现在没什么事,新换的超大号吊瓶才刚刚开始滴注,他便推了推小崽子:“往旁边坐点。”
说着,他毫不客气地挤上那张对于他来说过于狭窄的病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你自己看着点,我眯一会儿,困死了。”说完眼睛一闭,不到十秒,呼吸已经变得均匀绵长,竟是秒睡了过去。
小崽子无语地看着瞬间入睡的陆星桓,目光落在他蜷缩在儿童病床上,显得格外委屈的长手长脚上,轻轻叹了口气,默默又往旁边挪了挪,给对方腾出更多空间。
他刚刚说了谎。
那个绑匪根本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间谍,绝不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即使面对的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
他之所以如此笃定对方的来历,是因为以前他认识这个人。
准确的说,是上辈子认识。
沈云泽记得很清楚,那时他刚刚升任上校不久,奉命调查第三军团内部一起严重的泄密案。
那阵子,整个第三军团都裹在低气压里,前线因为路线暴露,有两支补给队遭到了联邦军的伏击,物资被洗劫一空,无人生还。
他带着临时组建起来的调查组,整整调查了一个月,才将目光锁定在了一名第三军团即将退役的中层军官身上。
抓捕、审讯。最终,这个在帝国潜伏了二十多年的联邦间谍,屈服在了酷刑之下,交代了一切。
而刚刚的绑匪,有着一副与那个联邦间谍十分相似的长相。
如果仅仅只是长相类似,或许还能称之为巧合。
可当他瞥见对方挽起的袖口下,小臂内侧那个纹身时,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消散。
纹身的图案、位置,都与上辈子那个间谍身上的一模一样。
他对这个纹身的印象太深刻了,后来正是凭借这个纹身打开了突破口,并顺藤摸瓜,揪出了数个潜伏在帝国各界的联邦间谍。
而更让他确定的是,他档案中记录的最初的入伍地点,正是这个小镇。
一次巧合或许是偶然,但三条线索严丝合缝地拼凑在一起,便构成了无可辩驳的铁证。
……
警察署办公室内,白炽灯亮得刺眼。
桌上零七碎八摊着一堆东西,都是刚刚检查现场带回来的物证,陈署长叼着一根烟,正在和手下警员对这些零散的物证一一分析梳理。
“叮铃铃。”
陈署长接起一听,是陆星桓的声音,说有重要线索。
放下手中的工作,陈署长立刻吩咐司机送他去医院,刚到医院门口,恰巧遇上闻讯赶来的李老板,两人简短寒暄几句,便一前一后快步上楼。
轻轻推开病房门,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病房,第一眼并没有看到陆星桓,倒是小崽子端正站在病床旁,一只手上还挂着吊瓶。
视线再往里移。
陆星桓蜷缩着身体,躺在狭窄的儿科病床上呼呼大睡。
许是被开门的声音惊扰,他不安地动了一下,伸手往旁边摸索,却摸了个空,这才猛地翻身坐了起来。
看到站在床边的小崽子,陆星桓松了口气,再一转头,正对上门口的陈署长和李老板。
那两人虽未开口,但目光在他和小崽子之间转了圈,不赞同的神色明明白白写在眼底。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陆星桓赶紧下床,把小崽子抱回床上,又拿了个软枕头垫在他背后,让他靠得舒服些。
陈署长轻咳一声打破沉默:“陆先生,您刚才在电话里说……有重要线索?”
陆星桓指了指靠在枕头上的小崽子:“不是我,是他发现的。”
小崽子坐得笔直,将对陆星桓说过的话又向陈署长陈述了一遍,还补充了几处细节。
“联邦人?”
陈署长心中大惊,要真是联邦人偷偷混进镇子,这事就绝非普通的刑事案件那么简单了!
他的视线落在小崽子的脸上,评估着这话的真实性,这孩子看着也就三四岁的样子,这么大点的小孩知道帝国和联邦是什么吗?他说的话能信吗?
万一他是记错了,或者只是随口乱说,就凭这一句无忌童言转变侦查方向,也太儿戏了。
尽管心中波澜起伏,陈署长面上依旧维持着温和
他弯下腰,笑容亲切地问小崽子。
“小朋友,你知道‘联邦’是什么吗?”
“敌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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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联邦间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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