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眠因选完礼物又去处理了些其他事情,傍晚十分才回来。安辰在家无事,索性研究些新品甜点,待吃过晚饭,捡了两三样不错的着人装盘,再沏上一壶雨后新茶,摆到了园中凉亭内。
“昨日多谢你救了果儿。”
昨夜发生了那么多事,直到现在,两人才有时间坐下来面对面说说话。
安辰握着林眠因的手把玩:“我和阿因之间还用说谢吗?”随后话锋一转,半真半假道:“不过,要早知道落水的是林眠果,说不定我还不救呢。”
“抱歉,果儿性子顽劣,昨日话语间多有不妥之处。”
“我倒不是介意她说话难听,只是觉得,她对你这个姐姐也太不尊重了。”
先不说昨天怎么样,单是她们大婚第二日离府时,林眠果对这个亲姐姐都是爱答不理,以至于安辰之前压根就没觉得她俩是亲姐妹,还当林眠果是柳媚儿生的呢。
林眠因眼神黯淡下来,安辰忙道:“我开玩笑的,哪能真的因为她是林眠果就不救啊。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
“我自然知道。”
林眠因淡淡开口:“其实也怪不得她。”
林眠因一只手被安辰握着,另外那只在杯沿打着转,目光幽远,想到了很久之前。那时,林芝安刚刚过世,年幼的林眠果天天缠着她要找娘亲。
“娘亲过世那年她不过四岁,尚不知死亡意味着什么。可她很乖,见我连日来哭红了眼,便不再闹了,把所有爱吃爱玩的全堆到我面前,安慰我……”
“阿姐不哭,祖父说娘亲去了很远的地方,只要果儿乖乖听话她就会回来。果儿听阿姐的话,果儿不听故事了,果儿也会乖乖吃饭……”年幼的林眠果用手指擦干她脸上的泪,学着娘亲的样子轻拍林眠因的背,这画面,好几次午夜梦回时都曾在林眠因脑中闪现。
“是我……没照顾好她,连她生了病也未曾察觉到。”
林眠因脸上现出淡淡的悲切:“娘亲临走之时拉着我的手,叮嘱我一定照顾好果儿,我却让她失望了。”
安辰坐的离她更近些,揽住她的肩头,轻声安慰:“你那时候也不过才八岁,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做成这样已经非常不错了,你娘亲一定不会怪你的。”
“嗯。”往事不可追,如今林眠因已然看开了许多。
“便是那时柳姨娘入了府,父亲把果儿送到她那里照顾,病好之后再没有回过娘亲的院子。”
那位柳姨娘安辰虽只匆匆见过一面,现在想来,应该是个颇有心机的。
通常作为二婚的后妈,首要任务就是安抚好丈夫和前妻的孩子。林眠因稍大,又自小聪慧很有自己的主见,极难被拉拢。可是才四岁的林眠果心智本就不成熟,再加上人在生病之时最为脆弱,只需稍加抚慰,过后再对她好一点儿,轻易便能收买人心。
“你娘亲,是怎么过世的?”
安辰小心翼翼地问,问完又怕林眠因伤心,急急说道:“你如果不想说……”
“有些事总要面对的。”林眠因浅浅地笑了:“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只要想念还在,娘亲便一直在。”
林眠因借着月色娓娓道来,有些是她亲身经历,有些是听祖父说起的。
那年天降大雪,许多地方都遭了灾,逃难而来的何啸晕倒在了济林堂门外。林济仕可怜他父母皆亡,无家可归,便好心收留。何啸虽天资一般,却胜在异常勤勉,他吃住都在济林堂,别的伙计下工回家了,他还举着烛火熟悉药材到大半夜。是以几年之后,顺理成章做到了掌柜的位置。
林芝安那时经常出入济林堂给林济仕送饭,她面容姣好,芝兰毓秀,虽出身商贾之家,气质却十分高雅。别的伙计见了她,要么视线闪躲低着头不敢看,要么唯唯诺诺话都说不顺畅,唯有何啸不卑不亢,甚至有时林芝安主动搭话他也不做理会。
“所以,你父亲就是这样吸引到了你母亲的注意吗?”
就像那些古早小说中的霸总台词——女人,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安辰不合时宜的窜出来这个念头。
“或许吧,祖母去世的早,祖父把娘亲当成掌上明珠一般爱惜着抚养长大,不愿她过多接触外面。这也使得她心思纯净,看人看事皆异常简单。”
初时因好奇而被吸引,渐渐地,便看他越来越顺眼了。尤其何啸长的实在不算差,浓眉星目,身材高大,还是众多掌柜中最年轻的,勤勉好学,品学兼优,芳心暗许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祖父初时并不同意这门婚事,他原选定了至交好友之子。此挚友是他年少游历时结识,后对方金榜题名做了官,却并未断了和祖父的联系,见两家子女年纪相当,便商议结为姻亲。”
“只是你娘亲不同意吧?”
林眠因点点头:“娘亲早与父亲私定了终身,自然不肯另做他嫁。”
林济仕虽疼爱女儿,这件事上却不肯轻易让步——或许那时他便看出了些什么,预感到了林芝安与何啸的结局也说不定。
“后来呢?你祖父怎么就最终同意了?”
林眠因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这段却不是从林济仕处听来,而是林芝安生前讲给她听的。彼时的林芝安缠绵病榻,依然时不时强撑起身子,伫立在窗前,遥望院门,希冀能看到那抹另她朝思暮想的身影。
每每希望,又每每失望。渐渐地,那双璀璨若天边星河的眸子失了神采,看着一双女儿,想到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不仅悲从中来,悔不当初。
“若我那时没有以死相逼,如今……又会是怎样呢?”
安辰暗自咋舌,果然是真爱啊。
林济仕虽在不得已之下最终同意了婚事,却提出何啸只能入赘林家。
“老爷子睿智。入赘的话何啸便分不走林家的产业,日后子女姓林,济林堂便可世代相传下去。”安辰竖起大拇指:“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林眠因摇摇头:“祖父并不在意这些。”
即便做了济林堂最年轻的掌柜,何啸能给林芝安的比起林济仕也差了十万八千里。林济仕不想自己的女儿受苦,是以才提出了入赘的要求。
婚后头两年,林芝安的确很幸福。结婚不离家,她的生活与从前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却多了一个疼爱她的夫君。尤其这时候林眠因出生了。
林芝安自小身体羸弱,自她有孕起,林济仕日日为她把脉,各种珍稀药材更是不花钱般用在她身上,方圆百里最有名的稳婆,提前月余便被请到林府住着以备不时之需。即便如此,林眠因的出生亦颇费了些波折。林济仕心疼不已,千万叮嘱何啸让林芝安好生将养,至少五年之内不可再受孕。
林眠因作为林家长孙,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听娘亲说,那时祖父和父亲日日争抢着要抱我,时常都轮不到她。”
安辰却是一下子便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五年……可是林眠果只比你小四岁么不是?”
林眠因点点头,却没有立时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我三岁那年,祖父生了一场病。因脑中有血瘀,导致他行动不似先前那般灵便,于是渐渐地,几十间济林堂的经营都交到了父亲手中。”
因着这场病,使林济仕意识到生死无常,便把济林堂的产权全部转移到了林芝安名下。他想着,即便哪天自己不在了,靠着这几十家铺子,林芝安的日子总不会太差。
“也是在这一年,我们一家三口搬出了祖父家。”
“为什么?”
林眠因摇摇头:“娘亲没有细说。只是我曾经听她提过,有几次她同父亲赴宴,父亲的友人醉酒时曾多次提到他赘婿的身份,言语间多有不屑,那时父亲虽笑容依旧,回家后却总会有一两日避着娘亲,不愿同她讲话。”
看来是“赘婿”这个身份伤了某些人的自尊心。
可如果真的在意,大可以开始便不同意这门婚事。一边享受着身份带来的荣华富贵,一边却玻璃心的听不得被人唤作赘婿。既要还要的人,古往今来都不在少数呀!
不过安辰转念一想,或许何啸初时是不在意的。
他原本一无所有,若非有幸被林济仕搭救,说不定已经沦落街头做了乞丐,更有甚者早一命呜呼哉。做了赘婿后,却成功从最下层跻身到了上层,属于阶层大跨越,有什么好不满意的呢?
只是后来,他渐渐掌了权——经营着几十家济林堂,便膨胀了,开始不满于赘婿的身份。再加上林济仕生病,林芝安对他死心塌地,使他觉得有了不受制于林家的底气,而这反抗的第一步,就是搬出去住。
“或许吧,父亲的心思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搬出祖父家后没多久,娘亲便有了身孕。娘亲说,父亲觉得家中人丁太过单薄,不够兴旺,唯盼娘亲能多添丁。”
“我看不是人丁单薄,是缺儿子罢了。”安辰一针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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