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戈尔离开后，林续花了点时间将略微移位的家具归位。
刚准备给古珂发消息说自己准备下班，放在桌上的手机就嗡嗡地震动了两下。
屏幕亮起，是一则短信，来自古珂：
林先生，伊戈尔没有给您添太多麻烦吧？他性格比较……热情。如果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请您千万不要介意。他熊是很好的。(附：今晚的汤是菌菇炖骨汤，按上次的建议加了清甜菌菇，约18:30送达。)
林续几乎能想象到古珂发短信时，那认真又略带担忧的神情。
于是他回复道：
伊戈尔先生很有趣，熊也很配合，他睡着了。谢谢你的推荐，古珂。也很期待今晚的汤。
在按下发送键前，他的手指停顿了一下，原本打出的还有一句，打伊戈尔的时候下手轻点被他迅速删除了。
他觉得，在武力交流这方面，古珂和伊戈尔之间互相应该都比他有数得多，用不着他这个人类来提醒。
……而且，万一这回是古珂没打过怎么办？那场面估计会更尴尬。
林续明智地决定不掺和这对好友之间独特的交流方式。
与古珂简洁、高效且充满责任感的沟通风格截然不同，另一位客户的短信则如同其本体一样，充满了跳跃的活力和数量。没过几分钟，手机再次不甘寂寞地嗡嗡响起，屏幕上跳出的名字是拉布·邦恩。
林续深吸一口气，点开对话框，直接忽略了前面那几十条未读的、从早安到梦到大骨头的流水账，将目光锁定在最新的一条上：
【拉布】：林医生林医生！！！(附：一连串小狗奔跑和转圈的动态表情) 我今天尝试了那种带果仁的狗狗饼干！好像比昨天多吃了半块！就是有点干，要喝好多水嗷呜！
自从初次疗养结束后互换了联络方式，拉布·邦恩就以一种近乎汹涌的热情，全面侵入了林续的通讯录。
起初只是零星的几条。
【拉布】：林医生！我到家了！今天跟你聊天好开心！
【拉布】：（附上一张模糊的、似乎是叼着玩具的毛茸茸黑影照片）看！我的新玩具！
那时，林续还能本着职业精神，带着一丝对与会发短信的狗客户交流这一新奇事物的好奇，耐心且温和地逐一回复。
第二天，信息条数直接突破99 。
点开与拉布的对话框，仿佛能听到一连串汪汪的背景音混合着尾巴疯狂敲击地面的声响。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刷屏，内容包罗万象。
【拉布】：林医生早安！今天天气真好！适合出去跑十圈！
【拉布】：（一张空食盆的照片）早餐吃光光了！虽然还是没到以前的量……
【拉布】：隔壁家的猫又用那种眼神看我了！哼！
【拉布】：林医生你在忙吗？
【拉布】：林医生？
【拉布】：（一个小狗耳朵耷拉下来、可怜巴巴望着屏幕的表情）
【拉布】：我刚刚趴着睡着了，梦到啃大骨头！好多骨髓！香死了！
【拉布】：……
饶是有职业素养支撑，面对这每秒都可能刷新存在的、混合着日常流水账与无意义感慨的信息轰炸，太阳穴也忍不住突突直跳。
但现在他还是回了过去，这条姑且还算得上是正事：这是很好的进步，拉布。慢慢来，不着急。下次可以试试泡在肉汤里？
回复几乎是在他按下发送键的瞬间就弹了出来，速度快得惊人，仿佛对方一直捧着手机，专门等待着他的回应。
【拉布】：对哦！林医生你好聪明！！(附：一个小狗双眼放光、疯狂点头的表情) 对了，你觉得边牧和哈士奇如果真的打架，谁会赢啊？我赌边牧！
林续回：我认为智慧和协作比单纯的胜负更重要。
这条信息似乎让拉布陷入了思考，隔了大概一两分钟，就在林续以为对话终于可以暂时告一段落时，手机再次轻震。
拉布回复了一个小狗歪头沉思的表情包。
除了这两位，他偶尔也会收到来自人类同胞的信息。
另一部造型更简约、甚至有些过时的设备也屏幕微亮。这是连接他们九人加密内网的专用通讯器，来自正统的人类文明科技。林续将其取出，点开屏幕上那个名为文明火种的群组。
人类里闲不住的也不少，比如张岚，就坐不住跑去推广基础教育了。
林续看到群内弹出未读内容：
【张岚】：我今天教一群狐獴幼崽简单的算术，他们排排坐的时候倒是很可爱，可一提问就全部扭头看‘哨兵’，哨兵说答案是多少他们就一起喊多少……这算集体作弊吗？(附：捂脸笑哭emoji)
这条消息下面已经跟了几条回复。
【双汇王中王】：说明人家社会性强，团队协作能力满分~
【学医救不了】：从行为学上看，这很符合他们的种群特性嘛^^。张老师，你得想办法打破他们的“信息中心”。
林续也打字加入讨论：
【师傅加钟不】：或许可以试试分组游戏，打乱他们的固定观察模式？
他的建议引来一片赞同。这时，李铭发出了一条让所有人都振奋的消息。
【秀发浓密】：重大进展！通讯APP简易原型初步测试成功！基于本地网络，我们搭建了一个封闭的加密通道，目前支持文字和基础图片传输，速度比这老掉牙的短信快十倍！安装包稍后发到内网共享区，大家帮忙内测，找找bug！我们终于要告别原始时代了！
群里瞬间被欢呼和祝贺的表情刷屏。
晚餐时分，古珂准时提着保温食盒出现。林续也退出群聊。
古珂带来的还是三菜一汤，甚至菜还摆了个盘。今天的菌菇炖骨汤果然如短信所说，香气扑鼻，汤色清亮，味道鲜美异常。
“古珂，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林续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古珂的胸脯微微挺起，黑眼睛里闪烁着满足的光。
就在这时，林续的手机又嗡嗡响起。他看了一眼，是伊戈尔发来的，内容颇长。
【伊戈尔】：林医生！我到家了！这一觉睡得真舒坦，背上的僵直感全没了！您这手艺绝了！比我在冰川裂缝里蹭痒痒还舒服十倍！下次我还来！哦对了，跟我家老爷子提了您，他说搞工程的压力大，肩膀老疼，改天我也带他来松松筋骨！放心，老爷子话没我多！
好的，看来他对自己的情况真的十分有数。
林续将手机屏幕转向正在收拾桌面的古珂：“看来伊戈尔先生很满意。”
古珂凑过来看了看，看到伊戈尔说要带父亲来时，身体僵了一下，然后用鳍肢无奈地摸了摸自己的喙。
既然林续已经知道了伊尔戈是他介绍来的，古珂还顺便提了一嘴他俩刚见面的故事。
第一次遇到的地方是在一片靠近海岸线的巨大浮冰区，年幼的古珂正严格按照家族传统，进行他第一次独立的初潮冲刺训练——旨在锻炼幼崽勇气和方向感。
彼时的古珂虽然在同龄企鹅中已显高大，但独自面对茫茫冰原和远处深蓝的海水，心里依旧有些发怵。他紧紧攥着父亲给他的小地图，迈着略显僵硬的步子，试图寻找地图上标记的那个有着特殊形状冰柱的集合点。
然后，古珂听到了一阵闷闷的、带着哭腔的呜咽声。循声望去，发现在不远处一个因融化而边缘滑溜的冰窟窿里，卡着一团毛茸茸的、巨大的白色身影。
一只北极熊幼崽，体型甚至比当时的古珂还要大上一圈。他显然是试图爬上来，但冰面太滑，他的爪子无处着力，几次尝试都失败了，反而让身子卡得更紧，急得发出可怜的呜咽。
古珂认得这是北极熊，老师说过他们通常生活在更北的冰盖上。看着那只比自己还大的幼崽被困住的窘境，古珂内心挣扎了一下。家族训诫是“专注自己的旅程”，但放任不管似乎也不对。
最终，责任感，或者说，一种我比你厉害一点点的微妙心态占据了上风。
古珂救下了这只被粗心老爹遗漏的北极熊幼崽，而这只幼崽也陪伴他度过了孤独的训练。
所以他才有了一只北极熊朋友，也认识了朋友的粗心老爹。
“伊戈尔的父亲……雪爪老先生，是位非常……嗯……有分量的长辈。”古珂斟酌着用词，“他如果来的话，可能需要提前扩张一下门的高度和宽度。”
林续顺着古珂的话，在脑海里稍微想象了一下比伊戈尔还要有分量的北极熊老先生试图挤进他这间办公室门的场景……画面感实在太强，他不由得呃了一声，随即若有所思地点头。
然后，他非常不客气地、立刻拿起了内部通讯设备，登录系统，提交了一份申请扩大办公室门洞尺寸的正式需求。
理由？
客户体型需求。
行政主管缇娜女士说过，他有任何要求可以直接提。
而林续，一般也不会跟人假客气。
能合理合法享受特权、改善工作环境的时候，当然是选择……心安理得地享受咯。
毕竟，为客户提供舒适、无障碍的疗养环境，也是心理疗养师的重要职责之一嘛。
他理直气壮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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