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韦恩的易物队归来，为雪豹部落今年的部落易物行程画上了句点，旅途中难免有磕碰，但没有大的伤亡，这是让大家都很欣慰的。韦恩找了个空闲时间带着弟弟去拿那筐人肉带回来的咸鱼，杰拉尔看到咸鱼怔愣了，眼睛微微睁大的样子像极了艾瑞纳，韦恩看杰拉尔和生无可恋的咸鱼对视着，发现他这个直爽到有些无脑的弟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也有了心事，大手拍了一下他的头，拍的杰拉尔向前冲了半步，收回了思绪，露出他招牌的充满感染力的笑容，开心的背起鱼筐和韦恩返回，哥哥为他特地去海里抓鱼，杰拉尔的内心是真的感动，回去的路上，他的话匣子打开，倒豆子一样的和韦恩谈论着两兄弟都见过了的大海和海边集会。
叶珽最近在为今年的最后一个集会，也是他来这个世界的第一个集会做准备，部落暂时没有了大订单，温斯洛偶尔去陶窑制作，并帮叶珽拿回灰泥。叶珽坐在桌前，把之前和伊沃他们一起制作的椭圆形挂坠打磨成亮光，其实他个人对挂坠的喜好还比较偏向于亮光，在挂坠背面小小的刻上了自己的名字，叶珽以前有一块外公送他的玉坠，从小戴在身上，遭遇变故后，那块玉就消失了，与此同时他心口处出现了块印记，叶珽隐隐觉得是那块玉给了他重生的机会，要放在以前，这种玄而又玄的事他是不会相信的，现在呢，看草地上躺着晒太阳的雪豹慵懒的翻了个身，眼神不觉的就柔和了下来。一直戴着玉坠突然没有了还有些不适应，叶珽把做好的坠子放在水里清洗了一下，穿了绳子戴上。
韦恩他们回来后，部落的气氛活跃了许多，院子前走动的人也多了不少，叶珽每天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坐在窗前，磨着手里的玉石，累了就抬头看看外面的绿树蓝天。叶珽低头摆弄玉石，突然桌上出现阴影，抬头一看，豹子扒着窗户探进来，伸出爪子在玉石上挨个按着，感受着玉石在肉垫上留下的冰冰凉的触感。一阵风带起了桌上的玉石粉末，温斯洛耸了耸鼻子，打了个喷嚏，把桌上的粉末都吹向了叶珽，叶珽用手扇了扇，豹子自知闯了祸，消失在窗口，变成人拿着水盆走进来，缴了帕子，给叶珽擦脸，叶珽不动，由着温斯洛伺候他，空气变得稠腻，两个人都很享受此刻这种氛围。
不过这种氛围很快就被巴克利欢快的声音打破了，两人回神，脸颊都有些微红，向窗外看去，巴克利穿着一身到膝盖的褂子，斜跨着一个兽皮包，像是去出游了一样，后面跟着背着背篓的韦恩，背篓里装着满满的药草。韦恩出门的日子都是其他兽人陪着两个祭司去采药，韦恩在的时候就给他们保驾护航，而且他也懂药草，巴克利觉得和韦恩一起出去的时候要省很多事。
艾瑞纳快步从屋里走出来接过背篓放在一边，韦恩又从腰间解了竹筒递给艾瑞纳，里面是凉茶摊子的冰饮，两人回到部落，路过摊子喝了杯凉茶解暑，加更出门了，留了别的鸟兽人在摊子招待，泡茶的手艺也不赖。艾瑞纳上去拥抱自己的大儿子，韦恩总是这么体贴，他以后的伴侣一定会特别幸福。
巴克利从包里拿出一包樱桃样的水果给叶珽送过来，是他们在路上采的，看巴克利手指红红的，想必在路上已经吃了不少，温斯洛把果子放水桶里冰着，两人也去帮忙整理。
叶珽住在药草屋旁边和两个祭司几乎天天见面，艾瑞纳时不时会教他识别一些药草，巴克利也拉着他一起学习，叶珽想这也是个本领，没有拒绝祭司的一番好意。这次采来的药草大多都晒的干脆，其实是艾瑞纳有意为之，以前采药的时候发现了一块地方夏季阳光直射，暴晒的很，艾瑞纳特地把一些草药的种子种在那里，这些草药耐热耐旱，但逢雨季长时间被水浸泡就会腐烂，正好种在这干燥的地方，长着长着就晒成干了。
把药草全都倒出来时，叶珽一眼就看见了一种他熟悉的植物，也正是他想找的艾草，艾草的叶子失去水分后被压碎脱落，长长的茎秆也晒的干瘪，叶珽还是辨认了出来，他问祭司要了一些，回去后就迫不及待的把艾草用锅煮了。
温斯洛不明就里，手上没停下添柴，“是要做凉茶吗？”他认得这种草，夏天消暑的茶里也会放，有股淡淡的药草香。
“不是的，我要做一个东西。”叶珽卖了个关子，已经暴晒过的艾草水分流失的差不多，经过水煮后变得柔软又有韧劲，他把煮好的艾草从锅中捞起，无风的晴天，温斯洛把这些艾草放在房顶上晾晒。
几天后，艾草晒干，叶珽又要了些油灯里的草籽油，加上之前要来的赤石粉，把这三样东西放进石臼，用木棒混匀捶打，混合物逐渐变的浓稠均匀，直至如年糕一般，拿起木棒时粘黏不易拉开，叶珽印象中的印泥就做好了，把印泥盛到一个小瓷碟里，算是大工告成。
叶珽拿出前几天做好的半成品印章，是一块长条的无暇白玉，一端刻出一个凸起的豹头，兴许是白玉的缘故，这豹头少了几分凶猛，看起来圆润可爱。叶珽在另一端底部用小篆刻了自己的名字，握住印章沾了些印泥，拿起来却突然不知道盖在哪儿，桌案，玉料，瓷碟，却没有笔墨纸砚，叶珽拿章的手在桌上搁了搁，垂眼，排开一些微微冒头的情绪，往自己另一只手上盖了个章，嗯，效果不错，印泥细腻，颜色鲜亮，刻的字也很清楚，看来自己的手艺还没退步。叶珽把印章搭在瓷碟上，兽人世界的文字还停留在图画文字阶段，交流的内容也仅限于交换的物品，叶珽不打算向他们普及文字，可能是成长的环境和突生的变故让他有些觉悟和感慨，纵然他是个被先进文化刻磨过的人，可这里不是他的世界，这个世界有它自己的发展轨迹，他来到这里，成为这个世界的变数，但也仅仅是沧海一粟，在漫长的岁月里一颗划过的流星般的存在，这里还是要由兽人们自己去探索和发展，他没有权利去将它改变成他原来生活的世界的模样。叶珽摸了摸胸前的玉坠，最近总是有意无意的在作品上留下名字，只是想在异世活这一回，留下些什么，证明他来过罢了。
刚进门的温斯洛习惯性的看向窗边，发现叶珽没有在磨石头，靠在椅子里，放在桌上的手上鲜红的一块，忙走过去握起叶珽的手，近一看才发现不是血，是个框框起来的红色图案，温斯洛好奇，“这是什么?”
温斯洛手心的温度暖着叶珽微凉的手，每次有些低落的时候温斯洛总能将他拉回现实，叶珽拿起印章给他看，“这是印章，刻好的图案蘸印泥就可以盖出来了。“
温斯洛轻轻的捏起印章，怕把这精致的东西捏碎，印章一端蘸着红色的印泥，温斯洛学着往手上盖了一下，颜色有些淡，不过图案和叶珽手上的一样完整，“这个图案为什么要框起来，还挺好看的。“
“这是我的名字，叶珽。“
“你的名字?”温斯洛听了又仔细的端详起来，”那我的名字是什么样的呢？“
“我…不知道。“
温斯洛立刻就明白了，“你的故乡，每个人的名字都有这样的图案吗？”
“嗯，我们管这个叫文字，我们能把说平时说的每句话都能用文字写出来。“对温斯洛，叶珽不打算隐瞒。
温斯洛沉默了片刻，“那你能教我吗？故乡的文字。“
叶珽摇摇头，“以后这里慢慢也会有文字的，属于你们独特的文字。“
温斯洛听到你们时有些不舒服，忽然觉得和叶珽离的很远。
叶珽心里有一种倾诉的**，但到嘴边又只是片语寥寥，“我刚来这的时候，还不懂怎么说这里的话，直到遇见你，我才慢慢会说。“
“你的故乡离这里真的很远。”温斯洛理解，这里不同部落的人说话也有些细微的差别，但一点都不一样的他还没遇到过。“你的名字在那边怎么说呢?”
叶珽抬头看着温斯洛的眼睛，用中文说了名字，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这里再说中文。
“叶…珽，叶珽？“温斯洛学着说，”我以后可以这么叫你吗？叶珽“
叶珽红了眼眶，点头，温斯洛有些慌，上前轻轻的搂住叶珽，叶珽的双臂搂住他的脖子，温斯洛一把将他托在臂弯里，坐在椅子上，叶珽坐在他怀里。“对不起，我不该提的，让你伤心了。“
叶珽埋在温斯洛的怀里摇头，闷闷的说，“没有，只是没想到，还会听到，有人这么叫我。“
温斯洛轻吻着叶珽的发顶，把他往怀里按了按，视线又放在了手中的印章上，这块玉承载了叶珽的思念，叶珽制作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呢？他看到印章的另一端刻了个圆圆的脑袋，顶着圆圆的兽耳，是个莹白可爱的豹头，欣喜的问，“这是我吗？“
叶珽闻声看去，然后又把头埋到温斯洛怀里，“明知故问。”
听叶珽这么说，温斯洛开心极了，拿着印章翻来覆去的看，看这印章，就好像用玉石把他和叶珽连在了一起。
叶珽窝在温斯洛身上昏昏欲睡，肚子咕噜一叫，才翻身下来，把印章从温斯洛手里拿出来，温斯洛恋恋不舍的看着印章被叶珽收进桌上的小木盒里。
这天西伦来叶珽的院子拜访，温斯洛在给叶珽的砂纸叶子地浇水，叶珽到底是个少爷，纵使这砂纸叶子好养活，他十天半个月不浇水也都要蔫吧了，全靠温斯洛的良心灌溉，营造出一种旱涝保收的假象，温斯洛放下水桶，走到门边冲屋里道，“叶珽，西伦来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每天早上叶珽都要擦澡，所以温斯洛先叫他一声。其实叶珽不是擦澡，是在洗自己量身定制的内裤，温斯洛还没发现他的内裤，为了让洗内裤这件长期的事不被注意，就找了个擦澡的由头，每天早上洗。
叶珽匆匆搓了两下，搭在角落，从澡屋出来，西伦站在桌前欣赏他的作品，餐桌上摆了蜂蜜水和果子点心，温斯洛已经出门了，这几天西伦来找叶珽做首饰，两人凑在一起时，温斯洛就不见了踪影，到饭时才回来。
在叶珽看来，西伦的审美在这个时代是领先的，而且在制作首饰上有丰富的想象力和熟练的技术，从岩鹰部落换来的墨绿色石头被西伦做成了一套项链手链，石头被打磨成叶片的形状，几片坠在皮绳上，墨绿色里掺着的那一点黄绿色，平时看不大见，迎着阳光看时，就像叶子的脉络一样。白玉和青白玉的坠子上刻了一些花草图案，刻的不深，胜在与众不同。从人鱼部落那里换来的小贝壳做成了手串，发光的淡粉色小珠子打了孔，做了串手链，但这手链西伦不想拿去交换，平日里戴在手腕上，已经成为他新晋的心头好，另一只手腕上则带了只白玉镯子，叶珽给他提供了一些样式上的建议，用伊沃木匠屋的工具切割粗磨，西伦最后又打磨抛光的。西伦已经成为部落里雌性们打扮的风向标，自从和叶珽几人有了来往，大力投身于制作首饰中，也不怎么和兽人们厮混了，一些雌性开始主动拜访西伦，西伦也不推拒，把打磨石头的手法都教给他们，不过雌性们的手艺参差不齐，总之现在雪豹部落的雌性几乎都会自己做些玉石首饰，身上也都会佩戴一两件，平时几个雌性凑在一块打磨玉石，路上遇见了讨论的也是玉石，一时间玉石不再是只拿去易物的石头，大家找到了新的大有可做的事情。
西伦见叶珽从里屋出来，也不急拿出首饰，坐在餐桌前吃起点心，这些天做的足够去易物了，还怕其他部落拿不出那么多东西换呢，叶珽也是，坐下与他闲聊。
“我听温斯洛刚才叫你，是对你的爱称吗？”
叶珽放下蜂蜜水，手放在身侧，真想此刻衣服上有个兜，兜里有玉石砂纸和灰泥，然后一把就能掏出来，而他此刻支支吾吾的什么也说不出。
西伦意识到自己又把天给聊死了，没等叶珽开口就笑笑的叉开了话题。自打这个小雌性来到部落就吸引着他的注意，也许是叶珽和温斯洛的相处时的笑容，让他想到从前的自己，最近勾起回忆的次数有些多，让他惶惶然感觉都不像他自己了。
到了饭时，送走了西伦，温斯洛又脚步匆匆的回来了，接过叶珽手中的铲子利落的做了饭菜，坐下吃饭的时候时不时的看着叶珽，也不说什么，一脸克制的激动，看的叶珽莫名其妙，加上这几天神出鬼没的，叶珽觉得温斯洛很有问题。
晚上洗完澡，叶珽上床整理床铺，温斯洛站在床边，手背在后面，脸色愈发的羞红，就差喊出来快来问我了。
“温斯洛怎么了?”叶珽坐在床边。
“叶珽你伸出手来。”
“这样吗？”叶珽伸出手。
温斯洛手上拿着一个印章，照叶珽手上按了一下，一个方框框着的豹头图案红红的印在叶珽手背上。
温斯洛这几天跑出去就是在偷偷做印章，他不会写名字，也不会刻花样，在河边看了好久自己的豹头，在一条素白玉底刻下自己的模样。
叶珽看手上萌萌的豹头觉得就是温斯洛撒娇时候的翻版，“刻的和你好像啊。”
温斯洛把印章放到叶珽手里，“喜欢吗？”
“恩恩，很可爱。”叶珽说着又往手上盖了一个，想着温斯洛豹子形态，心里痒痒，想摸摸面前这个真豹子。
“那我可以用这个换你的印章吗？”尽管做了很多准备，温斯洛问的时候还是没有底气，他认为那个印章对叶珽来说很重要。
叶珽了然，下床把他的印章拿出来交到温斯洛手里，有种交换信物的感觉，叶珽耳朵发烫。温斯洛把叶珽的印章放进小兽皮口袋，想揣在身上，后来又想想变身时候可能会弄丢，又赶紧拿出来放进了他的储物柜。叶珽把温斯洛刻的印章放在了那个小木盒里，不过在之后的日子里，叶珽参加了很多集会，走过很多地方，温斯洛的印章被他放进随身的兽皮包里一直带在身边。此时的他们交换了印章，温斯洛变成雪豹，叶珽上床，一个翻身自然的滚到豹子的怀里，每天都是这样，但今天感觉又有些不一样了，叶珽搂紧豹子陷入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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