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外边的雪积了薄薄一层，方意醒的早，拉开客厅窗帘，外边白花花的一片。陈若欣早早就去花店了，花店正月生意最好，走亲访友带束鲜花去，看着喜庆，有春的气息。店员有的休年假，人手不太够，她得亲自照看。
对面邻居大哥在往车的后备箱塞东西，孩子跟着妈妈蹦蹦跳跳从屋里跑出来，估计是要去探访亲戚，一家人看到方意后招招手然后驱车离开。
陈若欣跟方意没什么亲戚在安城，自从方意父亲去世后母女两都窝在家里看电视打发正月。
陆曙一通电话打过来，方意打算去陆家看看回国的陆爱华。
外边连着下雨下雪，黑花好几天没出门了，在家里急得转圈，看方意穿上呢子大衣，晓得她要出门，乖巧地跑去他的小架子上衔狗绳。
戴上狗绳后，黑花好似不满意，转了一圈后轻轻咬住方意的衣角，方意瞬间明白：“给你戴新的口水巾好不好。”
方意笑，给黑花系上新买的蓝色方块狗狗围巾：“新年穿新衣，我们黑花又长大一岁啦。待会去陆爷爷家要礼貌知道吗？爷爷身体不好，要静养，不能大吼大叫。”
萨摩耶圆滚滚的脑袋配上口水巾，眨巴眨巴他的圆眼睛迫不及待想要出门去。
来接他们的陆曙今天穿了一身黑，跟平常的打扮相比，要成熟许多。
“是有什么事情吗？”方意坐上车后轻声试问。
陆曙神色暗淡，一脸疲惫，但看到方意和黑花脸上才出现笑意：“今天是奶奶的生辰，爷爷心情不好。你和黑花来正好让爷爷分散点注意力，让他开心点。”
趁车子还没启动，方意打算回去换件更素点的衣服却被陆曙按住。
“别去，你这样穿很好看。爷爷喜欢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陆曙停顿两秒，叹了口气，“爷爷身子一直没怎么好，我爸又因为去不去祭拜的事跟他吵了一架，爷爷现在还在咳嗽。你和黑花去能让他开心很多。”
雪已经停了，虽是白天，天仍是灰蒙蒙的，车外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
方意伸手握住陆曙的手，尽管车内开了空调，凉意还是传达过来，自己的手是暖的，也许能给陆曙捂一捂。
保姆桂姨看到方意过来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陆爱华这段时间由于身体的缘故，脾气也大，今天又赶上陆曙奶奶的生忌，今早因为下雪不能出门祭拜就在叹气。好在陆曙把方意带了过来，也许能让老爷子开心点。跟方意打过招呼，桂姨带着方意给自己准备的礼物，赶紧去餐室准备方意爱吃的小蛋糕。
陆爱华见到方意眉头一下子舒展开，笑咪咪地听完方意的新年祝福，坐在火炉边的沙发椅上端详方意给自己带来的茶叶。
黑花见到陆爱华高兴的不得了，坐在陆爱华脚边疯狂摇着尾巴等待零食投喂。陆曙见了觉得好笑，黑花已被爷爷养成习惯，一到陆家就在他身边转悠，平常陆曙跟方意克制他吃的小肉干小肉肠，在陆爱华这里只多不少。
想着是过年，陆曙决定让他放肆这一回，姑且不盯着他的体重，让黑花好好过一下零食瘾。趁爷爷跟方意聊天的功夫，多喂了他几块牛肉粒。
“这段时间事情太多了，没叫你和你妈妈来家里吃顿饭，真是不好意思。”
陆曙没跟方意恋爱前，陆爱华就喜欢叫方意来家里吃饭，两个小辈恋爱后互相到对方家里吃饭的频率更多。祖孙两个再加上陈若欣方意母女和桂姨夫妻，三代人欢欢喜喜在餐桌上聊天吃饭。给冷清的陆家大房子增了不少暖意。
自陆老夫人离世，这栋房子已经沉寂了太久，想到自己的身体，陆爱华怕这样的热闹一年比一年少，心里面无限悲凉。
老人头发已经雪白，那双蓝色的眼睛有些混沌，眼角的纹路见证了时间的流逝。方意瞧出陆爱华的悲伤，从包里掏出一件毛衣，一副手套和与之配套的围巾递给陆爱华。
“您瞧，这是前段时间我和妈妈在家里给您织的，天这么冷，您出去耍帅只穿皮夹克可不是得感冒咳嗽了？”
陆爱华被哄得大笑，内心的郁结散了大部分，干脆直接围上围巾，捋直衣服，跟方意开起了玩笑：“怎么样？我老头子现在看上去是不是很精神？年轻了十几岁对不对？”
“何止哇，爷爷您现在可帅了，等雪停了，咱们就戴这个出门。保证人家都夸您帅。”
“在你心里肯定这小子最帅。”陆爱华孩子气似的指指陆曙，逗方意玩。
“当然是爷爷您更帅啦，因为只有爷爷有我的专属围巾。”
不知是方意来的原因，还是身体日渐康复，陆爱华的咳嗽减轻许多，跟着方意说笑，脸上反倒泛起红晕，声音也洪亮许多。
黑花吃饱喝足，卧在陆曙脚边打盹，陆曙摸摸黑花脑袋，看向正在给陆爱华捏肩膀的方意，他的姑娘好像是小天使，干净美好，周边所有人见到她都会被赐予快乐和放松。
陆爱华闭眼后呼吸逐渐顺畅，方意轻轻给他盖上毛毯，将毛衣手套收好放在一边，悄悄去牵陆曙的手把人往外面带，低声附耳道：“你带我去看看奶奶吧，今天是她的生忌日，作为晚辈我也该去看看她的。”
陆曙的心猛烈地跳动了一下，手抚过方意的脸，温热从脸颊传来：“外面挺冷的。”
方意伸手贴上捧着自己脸的陆曙的手，笑了笑：“我是陆奶奶孙子的女朋友，这个身份
去祭拜一下她，可以吗？”
正月的墓园很冷清，只有一位保安在门口守着，问过来意后两人去了旁边的殡葬用品店买了几束白菊。陆曙牵着方意走到一块墓碑前，轻柔说道：“这位就是我奶奶，陆华。”
陆爱华是外国人，来了中国没有自己的中文名字，妻子叫陆华，于是便跟着妻子的姓叫了陆爱华的名字。
陆华石碑上的照片眉眼弯弯，气质温和，年轻的时候定是美人。
看见陆曙奶奶，方意才明白陆曙温润的气质从何而来。
美人迟暮依旧好看到让人想靠近，方意对着照片愣神，也许陆曙太像他奶奶，她自然对陆曙的奶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她感觉她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奶奶，爷爷今年身体不好，爸爸不让他来看您，我也担心他病情会加重。您也知道他的，脾气那么倔，不过现在好了很多。”陆曙送上鲜花，小心摆在墓碑前，“爷爷没来，但是我把方意带过来了。我们替大人们来给您过生。”
方意将怀里的花束献上去，乖巧地看着照片上的陆华，轻柔答道：“奶奶您好，我是方意。”
“奶奶您知道么？方意现在是我女朋友啦。”陆曙举举和方意十指紧扣的手，跟孩童炫耀般念叨，“爷爷也很喜欢方意，本来今早因为不能来看您跟爸爸在家发了一通脾气的，但是方意一来看他，他马上就好很多。”
“我爸他……又跟爷爷吵架了，然后走了，算了，在你面前说这些干嘛呢，我来这里就是要您看看方意的。”
陆曙声音越来越低，爷爷跟爸爸始终无法和平处事，陆华去世后父子两更是不能共融。陆曙夹在中间很为难。
方意心疼，轻拍陆曙的手背，悄声安慰道：“奶奶肯定很喜欢我，因为我看到奶奶的照片，总感觉我和她好像见过面。可能是奶奶太漂亮的缘故，我觉得她很亲切。”
很久以前，一个被叫小哑巴的小小的灰头土脸的孩子坐在低处，他仰头看向站在他身前的女孩。
“小妹妹你别怕，有我在他们不敢欺负你。
“你长得真好看，像洋娃娃一样，你叫什么呀？”
小孩没说话，女孩也不恼，主动替他开口：“以后你就跟我玩吧，我叫方意，我外公有一家特别有意思的店，我带你去那里看很多特别有意思的小玩意。”
女孩将他从地上拽起，小孩安静地看着女孩，由女孩掸去自己身上的尘土。
现实与过去时空交叠，这一刻陆曙看向眼前这位名叫方意的女孩，他决定将自己内心的秘密全部交由方意，他的天使。
方意感受到恋人的手突然发紧，整个人神态紧绷。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要破土而出。方意正要询问，被陆曙眼中的炽热止住了想要张口的嘴巴。
陆曙伸手摸了摸方意的脸，好似在看什么不得了的宝物，眼里的珍重与爱慕饱满的要溢出。
“我想和你说一个秘密，一个有关完完整整的我的秘密。”
男人转身背对墓碑，将方意护在怀里，慢慢低头靠近，方意感觉陆曙的呼吸直喷在自己的耳廓，有点痒还有些热。
“还记得我们刚刚认识的那个暑假吗，我第一次约你出来玩，我说我奶奶很喜欢你。
“奶奶不是会喜欢你，而是她本来就喜欢你。”
他的声音仿佛有蛊惑人的手段，方意整个人酥酥麻麻的，仿佛突然间没了力气，只好虚浮地挂住陆曙的手臂。
“什么意思？”这跟十五岁相识的暑假有什么关系。陆曙的话她怎么听不懂了。
“我的爷爷奶奶都很喜欢你，很久之前就喜欢你，我也是。”
陆曙见方意懵神，没给她时间反应，继续说道：“你说你感觉和奶奶认识，这是没错的，因为在十一年前你们彼此就见过面。”
“方意，我们不是十五岁那年才认识，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我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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