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回来后,陆曙一个人不声不响回了自己的房间,方意跟在后面也沉默不语。
莎丽以为两人吵架了,赶忙拉住方意询问原因。一副过来人经验的莎丽对方意语重心长,说恋人之间争吵不可怕,彼此不谈心才最吓人。冷漠迟早会吞噬掉两人之间浓厚的爱意。
“可能是我今天太唐突了,没有顾虑到陆曙的想法。”方意瞥向自己的手,虽然去医院拆线的时候陆曙非常紧张,但是从咖啡馆出来和出医院后,他都不怎么说话。方意试探了好几次,故意说笑话逗他,他也只是象征性地笑了两下。
至于今日见安娜,两人则是默契地选择闭口不谈,一个是内心忐忑,另个是不愿面对。
莎丽说得对,彼此不谈心才是最吓人的,方意还是决定去找陆曙,向他道歉。她不该想当然地认为陆曙会原谅所有。
“咚咚咚。”陆曙的门是敞着的,屋内很黑,只留了一盏橙黄色的小灯放在桌台。陆曙则是背对着卧室的门。方意看向陆曙的背影,敲了敲门,嘴巴模拟出敲门的声音,“我能进来吗?”
陆曙没回话,但方意知道他这是默许了,于是轻轻带上了房门,来到陆曙身边。
落地窗被厚重的窗帘挡住,陆曙背对着方意,坐在高椅背的沙发上,被黑暗笼罩。因看不清他什么表情,方意试探性地喊了他一声,但是他没理她。
方意脑筋转了转,立刻装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陆曙,我手好疼。你都不关心我。”
闻言,陆曙才有了动静。他着急起身,将手里的什么东西随手一扔,赶忙过来检查方意的手。因为太过于黑,方意未能看清陆曙扔的是什么,就要被陆曙拉去找医生。
“不疼了不疼了。真的不疼了。”
“那我打电话给康迪,让他过来看看。”陆曙家一直是有家庭医生的,这段时间陆爱华给康迪放了假,所以方意没见着。这两天康迪休假回来,陆曙一直想着让他再给方意的手检查检查。
方意拽住陆曙,将他拉回沙发上坐着,自己则蹲下趴在陆曙的腿上:“我说疼,是因为你今天不怎么理我。我想让你多关注关注我。”
“我还不关注你吗?我就差把心掰碎了拿给你玩。”陆曙的手抚上方意面颊,微微喟叹一声后,双手将其架住抱回腿上坐着,“地上凉。”
陆曙的回答让方意有些不好受,她明白今天是自己逾矩了。可陆曙这样惯着她,她就有点想耍赖,想得寸进尺。方意搂住陆曙的脖子,沉闷地说道:“对不起。”
陆曙有一点和陆强森很像,他们的感情全由自己作主,面对情感释放,他们独断而又专横,不允许有一丝一毫偏离自己的把控。
而对于方意,陆曙则一次又一次地打破原则。全世界只有方意能叫他失控。
陆曙哪里受得了方意对自己说对不起,那句想把心掰给她玩也是真心话,如果方意要,他会不假思索地去做。只要方意想要的,他都会帮她实现,所以他今天就算再生气,他也明白方意的心,懂她想要什么。
但是,有些事,有些感情,是强求不来的。
“嗯。没关系。”陆曙轻拍着方意的胳膊,就像儿时莎丽哄自己睡觉一样,“手真不疼了?”
“嗯,不疼。”
方意就这么静静地窝在陆曙的怀里,困意渐起,她打了个哈欠,歪头擦去溢出的眼泪时,余光瞥到了被陆曙随意丢在一边的东西。借着光,她终于看清了那个物件,那是一只白色的小瓷象。
她记得她也有一个这样的小瓷象的。
“我想看看那个小瓷象。”方意的声音软软的,一下子软到陆曙心上。即使再不愿提到那只象,他也只得将瓷象双手奉上。
小瓷象只有巴掌大小,精雕细琢的程度足以凸显工匠人的用心,当初方意对这个小白象爱不释手,生怕碎了。
“我外公给过我一个这样的小白象。”只可惜最后还是被摔碎了,方意想想还是很痛心。
“这原本是一对象。”就像当初的佛珠串,也是两串,一串给了方意,另一串则被陆家保管。
陆曙言下之意,方意再明白不过,父辈们的情谊又在他们身上延续下去。即使远隔万里,又分开数年,兜兜转转,她与陆曙还是相爱了。
方意原以为自己那只白象还是陆曙奶奶送的,于是开口问道:“我的那只是奶奶送给我的吗?”
结果陆曙反倒沉默了一会才说话:“是我妈给我买的。”
所以今天看到安娜后,陆曙才拿出这只白象,他不是恨安娜,不想见她,而是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份感情。陆曙习惯将好的情绪流露,那些阴郁的悲痛的伤口,他只会悄悄躲起来自己舔舐。
“我……我小时候也很喜欢这只象,我妈离开后我就把它拿给了奶奶。奶奶说可不可以送人,我说随便。因为那个时候我不想接触我妈送我的任何东西,但我是今天才知道奶奶把另一只送给了你。”
方意想起了被打碎的那只小象,内心有些五味杂陈。
陆曙睡了会,方意悄悄掩了门,刚出来就碰上一脸担忧的莎丽。
莎丽急急忙忙把方意拽到一边,询问刚才的情况。这回轮到方意闷闷不乐了。
“宝贝怎么了?你跟陆曙?”
方意摇头,脸色并不是很好,莎丽给方意倒了杯柠檬红茶,又给方意切了了块磅蛋糕,试图通过甜点让方意开心点。
陆爱华此时已睡着,只剩下两个清醒的人。望着几乎要哭出来的方意,莎丽心疼不已,她以为陆曙欺负了这么可爱又善良的东方小姐,正要上楼找陆曙为方意评理,被方意轻轻拉住。
“莎丽别去,是我不好。我打碎了陆曙最喜欢的小白象。那只小白象是陆曙妈妈送给他的。”
莎丽被方意莫名其妙的话搞得不知所措,过了好半天,她才勉强从方意零零碎碎的哭腔中明白了意思。为了安抚方意,她将其带向了三楼那间堆满安娜给陆曙寄去礼物的房间。
“我想小先生应该不会介意小姐儿时的过失的。小先生小时候也失手打碎过东西呢。小先生有许多喜欢的小东西,但后来也都存放在这里。”
为了便于保存礼物,这间房单独设置了低温,莎丽怕方意冷,给她裹了厚厚的毯子。莎丽将方意牵到一边坐着,让她等自己一会,她去给方意拿暖手宝。
方意裹着毯子独自坐在柔软的沙发团上,心思沉重地望着某一块出神。莎丽许久不上来,方意等得有些急,想下去找她,却被一个小硬盒绊倒了。
盒子被撞散,露出一本像书一样的东西。方意怕给东西弄坏了,顾不上刚刚右手趴在地上的疼痛,急忙拿过来检查。
像书一样的东西是一封又一封的信纸做成的日记本,方意本无意打开,看见上面熟悉的却不知是何出处的手写字体,她还是翻开了第一页。
看完第一页后,她又翻了下一页,等莎丽上楼过来喊方意的时候,她发现方意早已泪流满面。
方意什么也没有说,匆匆就跑下了楼。望着女孩离去的身影,莎丽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陆曙!陆曙!”因为怕吵醒楼下的爷爷,方意还是尽量压低自己因激动而颤抖的嗓音。她慌得连门都没来得及敲,直接闯进了陆曙的房间,却发现黑漆漆的房间空无一人。床上也没有人,方意心生疑惑之际,她听到衣橱里好似传来声响。
她缓了一口气,将衣橱的柜门当作房门,轻轻叩起:“我可以打开看看你吗?陆曙?”
方意的话还是管用的,一小会,陆曙从里面推开了一小条缝隙。方意顺势打开了柜门,她瞧见了缩在里面,埋着头却因长手长脚并不显迷你身型的陆曙。
她安静地坐在陆曙的另一边,伸手摸了摸陆曙微微卷的头发,声音又轻又温柔:“和我说说话好吗?”
陆曙伸出胳膊将方意紧紧搂住,虽然在衣橱内稍显闷热和拥挤,但方意并不在意这些,她也用力回抱住陆曙,她想告诉他,她在,她一直都在。
“现在好点了吗?”方意揉了揉陆曙的脑袋,将衣橱的门打开一些,让新鲜的空气流入进来。
“小时候我爸妈吵架,我就会把自己锁在这里,等外面安静了我才出去。”衣橱就像是童年避难所,只要害怕或是伤心,陆曙就会将自己藏在房间里那间大大的衣橱里。
“嗯,我知道。”在方意决定见安娜前,曾被陆爱华私下找过。他告诉了方意陆曙小时候的一切,包括安娜,能与安娜取得联系也是获得陆爱华首肯的。
在听完陆曙的过去后,她一个人难受了很久,可她又有一点庆幸,陆曙像是一幅缓缓展开的拼图,她终于可以从细枝末节中努力拼凑一个完整的他。
她懂他所痛,也知他的苦,以前都是他护她,现在她也想为他做些什么。
方意松开一点陆曙,想起身去开灯,却被陆曙抵在衣橱壁上,也不说话就是不放她离开。方意想起了前些年生病的黑花为了躲避吃药的模样,也是这般粘人,压着她不让她去拿药。方意不免有些好笑,轻轻哄道:“给你讲个故事,然后你让我起来,好不好。”
本以为陆曙不会上三岁孩童才会上的当,结果陆曙却搭在方意的肩膀上沉沉地点了点头。
“亲爱的伊恩,今天你一岁了……”方意凭着记忆背出了第一封信的开头,她哗然感受到陆曙身子的一颤,她趁着继续念,“我的宝贝今天晚上没有哭,是个很棒的小朋友——”
“别说了,我不想听。”陆曙的声音很低,有着很浓的鼻音。
又在口是心非。方意也没再念了,她牵着陆曙,将他一点一点地拉出衣橱:“我手机落在楼上了,现在这个时候莎丽应该睡了,你陪我上去取,好不好。”
尽管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陆曙还是陪着方意上楼了。
来到那间房间,方意假装找手机而打开了灯。
“手机在哪看到了吗?”陆曙低头想帮方意一块找,却因为忽然闯进的光亮下意识地抬头,而他又被差不多要将这个房间堆满的琳琅满目的礼物顿在原地。
方意见后,走过来牵起陆曙的手:“这里都是你的礼物。从一岁到你的二十岁,从中国除夕到伦敦的圣诞,还有每一年的儿童节,这些都是阿姨给你准备的。”
“今天你十八岁了。很高兴我的伊恩终于长成大人了,一想起这一天,我激动地都没法睡好觉。晚上散步的时候,邻居家孩子向我问好,他也穿着你最喜欢的蓝颜色的短袖,我就在想今年我送你的物你能不能看到呢,你现在还喜不喜欢蓝色呢?”方意拾起那本信笺做的日记本,一字一句开始读起来,读到后面她的声音开始哽咽,到最后她已无法继续完成这件事。
一字一句皆是一位母亲对不能相见的孩子的思念,分别的这些年,安娜无时无刻不在思念自己的孩子,为自己没能带陆曙走而痛心自责。
陆曙自从上来就一直没说过话,一直盯着这些礼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方意没管他,解铃还须系铃人,抹去眼泪,她擅自作主拆了一份包裹,打开后是一副手套,一条围巾和一顶帽子,看尺寸是孩童的大小。她将这些乖乖摆好放在一边,又拆了另一个包装盒,里面是一个机械玩偶。
从看到变形金刚的那一刻,陆曙的一直僵冷的表情似有松动,方意继续拆下一个礼物,又是手套围巾和帽子,不过这次的尺寸大小像是给刚上初高中的青少年准备的。安娜每一年都给陆曙准备了自己亲手编织的手套和围巾帽子等过冬用品。
方意的眼泪又不知何时从眼眶落下,吧嗒吧嗒的,落个不停。陆曙伸手抹掉方意的泪,自己的眼角不知不觉也留下了泪水,他将头埋向方意的肩颈,像是能从方意身上汲取更多的力量:“我错怪妈妈了,这些年我一直都错怪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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