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是生杀予夺的大将军,我一直都很喜欢你,怎么,一见我来,浑身不自在?不用这样的。”长公主替他整理着身上衣袍,忽然侧脸凑近,钗环甚至贴住了卢彦则的下巴,“彦则,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啊。”
卢彦则将她推开,他是真没想过,有些人过了多少年,还是那副脾气,“喝醉了就来点儿醒酒汤,别耍酒疯,好歹也是长公主。”
“我没耍酒疯啊,你说我们这么多年了,与其相互为难,不如就在一起呗。反正你也没看得上的,我刚好也没有。”李可柔本就不是个规矩人,这会儿直接上手,扰弄卢彦则的鬓边碎发,柔荑擦过鬓角和耳根,手掌覆盖在卢彦则的胸膛上,“他们都不如你。”
“你喝醉了。”卢彦则见对面闪过一个人影,“你送长公主回去吧。”
“滚!”长公主回过头对那人说道。
四下昏暗,那人的脚步并未因此加快,卢彦则很快就认出来,那是钟少韫。他和钟少韫隔着一道长长的廊道,他想追上前去。去做什么呢?解释?还是道歉?他不知道,可他就想去找钟少韫。
走出去没两步,李可柔就牵了他的手,“你干什么?卢彦则,那就是个琵琶伎,我看你才是醉了!”
“别碰我!”卢彦则没注意到自己这声音过于高亢,吓到了来找他们的宦官。碍于人太多无法发作,他们只好又回到席间。
此刻展颜恰好登台,唱了几句后,等到琵琶声停,知道该换下一幕了,于是行了个礼就提着裙子退下,余光瞥见温兰殊对她一笑,她在面具下也乐开了花。
她天天总有法子开心,能穿好看的衣服她开心,能唱歌也开心,别人看不起她,她可不能再看不起自己了。退到隔间,她深呼吸了好几口,“呼——还好没出什么缺漏,嘿嘿,姐姐,我刚刚是不是很威风?”
琵琶女正洗脸呢,“是啊,不过我看,好多人都乏了,要是你早点儿登场,估计他们能提起精神看。”
“我不管,只要我好好唱,我就乐意。”展颜不会灰心,“要是大家因为我释怀一笑,我也知足啦,不知道义父能否答应我,把这头面给我呢。”小姑娘换下锦袍,又穿上了那身宫女的衣服,爱怜地看着上面流光溢彩的丝线和串起来的珍珠碧玉。
她是真的好喜欢。
“那位……哥哥呢?”
琵琶女猛然意识到什么,“对……对啊,怎么不见罗光?坏了,他说要出去走走,现在班子要回乐坊了,他别是迷路了吧?”想到这儿,琵琶女什么也不管了,“那什么,妹妹你先在这儿,待会儿有人会安排你回去,我去找他!”
“姐姐我也去,你们没来过几次紫云楼,我识得路!”
紫云楼除了楼体外,还有一座偌大的山林,这座皇家庄园还有不少其他零散的殿宇,分布在绿树之间,池沼星罗棋布,若非常年在此,迷路简直是轻而易举。古藤阴下,枯荷密布,李可柔站在水中央的亭子里,面前是跪着的钟少韫。
李可柔冷冷道,“把帽子给我取下来。”
钟少韫只能照做。
“好一个妖孽。”她坐在一边,与此同时,四周檐角垂下的宫灯照亮钟少韫的脸,“还是个男的。”
钟少韫依旧不说话。
“你当初,是不是蓄意接近彦则?你真是个疯子,你知不知道你是男子,你和彦则不般配?你难不成还敢肖想他?”李可柔看这张脸越看越气,她对钟少韫了解不多,只是听人说起过,卢彦则买了个琵琶伎,又让这琵琶伎去太学。她一开始还以为是女扮男装,后来才知道……分明就是个男人!
卢彦则把一个男人养在外头,养了八年!
八年前发生了什么?李可柔掐死了卢彦则的小麻雀,把那麻雀的五脏六腑都拆了出来,还把那些东西放在桌案里,天真无邪地对卢彦则说,看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是真的啊!
那时候卢彦则说她疯了,她说你才是疯了,养一只麻雀,爱护得跟什么似的,都不看我了,我不能容忍你在别的东西上花更多心思,况且……它就是个畜生啊……
“不是。”钟少韫对着她的目光,“我不需要蓄意接近。”
“你这是以你的容貌为傲呢,真是个贱货。”李可柔恼怒,“你就这样跟了他八年?彦则这是在惩罚我呢……一定是的。”
“应该不是。”钟少韫凄然笑道,“长公主眼里,他是很重情的人么?”
李可柔看钟少韫的脸,越看越气,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尤物,长得比女人还媚,戴上风帽简直雌雄莫辨,刚刚差点骗过她去,“你还敢问我?”
对于情敌,李可柔没有宽容忍让的风度,她忍耐不住,就拔了金钗,尖锐处轻轻划过钟少韫的脸颊,“你说,你要是没了这张脸,他还会不会喜欢你啊?”
钟少韫眨了两下眼睛,“不知道,他应该不喜欢我。”
“不喜欢你,为什么会养了你八年?”
“殿下别这么说,‘养’,什么是‘养’?我经不住这个字儿,没名没份的。世间男女阴阳调和,你跟他才般配,何苦拿我消遣?”钟少韫轻声道,“长公主既然明了,应该没别的要问了吧?”
“别想走。”李可柔没那好心肠,她压住了钟少韫的肩膀,“口说无凭。”她把金钗扔给了钟少韫,“自己把脸划花,我就答应放你走,或者……你唱个曲儿、跳个舞。”
她好整以暇,自然有千万般手段来折磨人。
“不会唱,也不会跳。”
“那我改主意啦,你必须唱个曲儿。”她手支着下巴,玩味地看着钟少韫,“就刚刚那伶人唱的曲儿,你再唱一遍。”
此时展颜和琵琶女终于赶到,眼看正是剑拔弩张之际,展颜率先跑了出去,“殿下想听曲儿?什么曲儿啊,奴婢或许能为殿下唱一唱,他们都说奴婢唱得好听呢!”
琵琶女此刻心提到了嗓子眼,也不知道该不该出去,想搬救兵,又谁都不认得,真是进退维谷啊!
展颜丝毫不惧和长公主面对面,哪怕腿已经酸软无力,她还是装出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情,站在钟少韫和李可柔之间,躬身行礼,笑意盎然。
长公主本身就是为了刁难钟少韫,半路杀出个小奴婢,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算什么东西,滚,这儿没你的事儿。”
“我这位哥哥不会唱曲儿,我刚好会,就代他来一曲呗。他唱曲儿不大好听,怕污了您的尊耳。”
琵琶女阿弥陀佛了半天,回头刚好遇见了散步的卢彦则和温兰殊,登时扑通跪下拽着卢彦则的袍摆,“卢将军,您快去救救罗光吧,他被人刁难……”
卢彦则拔腿就走,温兰殊则镇定地看了看琵琶女指着的方向——展颜和李可柔对峙。但是卢彦则也不一定能管住李可柔啊?他心道不好,能镇住李可柔的,除了太后估计就只有李昇了。
“我去找人,这位姐姐,你先等着。”温兰殊匆匆走开。
琵琶女跟着卢彦则的脚步,站到假山那里,她心都揪紧了,钟少韫因为长相,没少受罪,这方面来说,他和姐姐阿皎简直就是一样的命。
卢彦则让展颜先站到一边去,自己阻挡着李可柔的狂风暴雨,“外人在,我不想你难堪。”
“我又没刁难他,我就是想听他唱歌。”
“他不会唱,你想听,乐班子多少伶人都能唱。”
“可我就想听他唱嘛,彦则,你要为了一个贱人跟我生气?”
卢彦则起了无名火,“他不是贱人。”
“可是他弹琵琶,乐工不都是贱籍嘛。”李可柔虽说年纪也大了,但扮起天真来,和那张杏眼桃腮的脸丝毫不违和,“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若是单纯想惩罚我,倒也不必自甘堕落。”
“那你更不必以我为借口,为难你的驸马,倒教我里外不是人。”
李可柔妩媚一笑,声如金铃,“他们不会说你里外不是人,只会说你我佳偶天成,天生一对。”
“恶不恶心?”卢彦则难以忍耐,“你还是回道观吧,外面的规则不适合你,你不觉得么?”
李可柔秀眉一拧,“卢彦则,你要我跪下来求你?”
卢彦则快气笑了,“谁求谁啊?”
她不明白,为什么小时候两个人亲密无间,但随着年纪渐长,卢彦则的世界里出现了更多别人,而她再也不能独占卢彦则的目光,甚至连一只麻雀都能得到卢彦则的关心爱护,她什么都没有,想要更多,被人觉得贪心。
她想要的很多么?她赌气嫁给别人,发现那人哪里都不如卢彦则,学识修养风度,一根汗毛也比不上,她只是说了实话,她错了么?为什么卢彦则会说自己在为难,说她这么做,他里外不是人?
“长公主醉了,黄监,搀扶公主下来。”
李昇的声音打破了二人的沉默,李可柔只能在黄枝的搀扶下离开亭子。展颜护在钟少韫身前,见状也和钟少韫一起下来,路过李昇的时候,偷偷看了一眼,赶忙和琵琶女汇合。
达官贵人的爱恨情仇跟他们都没关系,捡回一条命,善莫大焉。
“那个黄衣服的小丫头……”李昇对展颜没什么印象,因为刚刚她戴着傩面,但是这时候能看见展颜的脸,不禁因那与温兰殊酷似的面容而迟疑了片刻,“是谁啊。”
“是奴婢的义女,她这性子暴躁,陛下别跟她一般见识。”黄枝应着,生怕皇帝会责怪展颜失仪。
温兰殊站在一边,事情已然解决,多留无益,便想和卢彦则一同出去。
“小殊,我……”李昇想要挽留,“今晚留下来吧,天黑了。”
温兰殊顿足片刻,的确,冬日黑得早,晚上又冷,要是回到家里,怕是已经要宵禁了,与此同时,卢彦则也摆了摆手,示意想要自己安静一下。
如此一来,也只能跟着李昇先走了。
只是温兰殊担心昨晚的事情再次上演,就跟黄枝走得很近,让黄枝在他和李昇之间。在场只要有第三人,就会无比坦然,温兰殊还说,和黄翁您聊得很投机,自己没有阿翁和外祖父,见了黄翁格外亲切。黄枝被这热切的话说得找不着北,却还是没忘记带两下李昇,让这正经主子不至于尴尬。
于是待黄枝伺候好李昇安寝,温兰殊自然而然地跟黄枝出来了,俩人和和睦睦,黄枝又安排好了温兰殊的住宿,互相客气道谢。
忙完一切,黄枝转过身,看到院子里站着的展颜。
他给了展颜一个脑瓜崩,展颜嗷嗷叫着,双手抱头,“爹爹,您这是做什么呀,我要是破相了可怎么办呀,以后怎么孝敬爹爹呢!”
“你就是会说好听话!”黄枝反握拂尘就想用柄打展颜,那一棍子落在展颜身上,敲得她骨头疼,肉也疼,“我刚刚想让你在御前唱歌,结果好了,你跑哪儿去了?你那几个干哥哥怎么都找不到你,我说呢,原来你是打肿脸充胖子,给人家撑腰去了!我的姑奶奶啊,你要不照照镜子,你那点脸皮,够你撑腰的么?你还直接惹了人家长公主,你知道长公主是谁嘛,韦太后的女儿,人家亲娘是京兆韦氏,养的猫都比你吃得好!之前我还说你有眼色呢,现在看来……”
黄枝难得这么生气,展颜虽说也后悔自己错过了一次机会,不过事情做了就是做了,她不会因为自己螳臂当车而后悔,“爹爹您消消气,您消消气……”她给黄枝顺着胸脯,“您怎么罚我都成,女儿错了……”
“罚?那副头面拿来给我吧,我得还回去,人家乐坊的东西,我可不能连这点儿都贪。”
天塌了。展颜紧咬嘴唇,都要哭出来了,但是人在没有依仗的时候,就得跟孙子似的。英雄逞完了,就该做孙子,能屈能伸,“呜……好的爹爹,我以后再也不敢违逆您的意思。”她泣不成声,送回黄枝,就跑回自己屋子拿头面去了。
如果猜得不错,估计又会被人说坏话。不过无所谓,她做了件好事,别人怎么说她都无所谓!
李可柔,李可柔,又不可,又不柔。
基友曾经曰过,说自己被这个长公主气到了。
我曰,没事,说明我写文开始下猛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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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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