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苏云晚刚出门,就见街角停着辆乌木马车。
车辕上雕着花纹,帘布是月白杭绸,边角坠着银铃,风一吹,叮当作响,看上去比寻常勋贵的马车还要雅致几分。
萧景琰斜倚在车边,见苏云晚带着夏苁出来,立刻直起身,笑道:“苏三小姐,请上车。”
苏云晚看着那马车,眉梢微挑。
她记得那日去郊外赴宴,坐的还是府里那辆半旧的青布马车,车轴都有点松,走起来吱呀响。
此刻见这乌木马车精致得不像话,心里难免犯嘀咕。莫非他还记着上次那马车寒酸,特意换了辆来?
她抬眼看向萧景琰,见他依旧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眼里没什么异样,倒像是自己想多了。
于是便点了点头,由夏苁扶着上了车。
车厢里铺着软垫,角落里摆着个青瓷瓶,插着两支新鲜的白菊,空气里飘着淡淡的冷香。
苏云晚靠窗坐下,莫名有些心烦意乱,于是就撩开点帘布看街景。
昨日答应学箭时有多利落,此刻就有多紧张。
萧景琰是永安侯的长子,要是沈涧之知道两人走那么近,会不会怀疑她并不是真心实意想和他合作?
可是……要是这次能和萧景琰打好关系,岂不是能从他嘴里撬开别的线索?
正胡思乱想着,马车忽然慢了下来。夏苁轻声道:“姑娘,到马场了。”
苏云晚深吸一口气,指尖攥了攥裙摆。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不经意扫过远处的高台。那里立着道熟悉的玄色身影,背对着阳光,身姿挺拔如松。
沈涧之?
他怎么会在这里?
苏云晚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手忙脚乱的放下帘子。
高台上,沈涧之确实在看。
他一早就在这儿了。阿涂站在他身后,p大气不敢出。
昨夜郡主派人来说,“明日景琰带苏三小姐来马场学箭,你家将军若得空,不妨去看看”。
今儿一早,将军就到了马场,一站就是半个时辰。
沈涧之的目光落在台下的那辆乌木马车上。他看见萧景琰笑着迎向刚到的赵灵溪,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赵灵溪的目光往马车那扫了扫,随即点了点头。
“萧世子倒是稀客。”赵灵溪带着点笑意,“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马场?”
“这不是想向郡主借块场地,教苏三小姐练练箭嘛。”萧景琰拱手,笑得坦荡,“叨扰了。”
赵灵溪看了眼那紧闭的车帘,眼底闪过点了然,她没再多问,只扬声道:“无妨。来人,把那边的靶子再摆近些,拿张轻弓来。”
她对萧景琰道,“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
“郡主慢走。”萧景琰笑着应下。
看着赵灵溪的身影消失在马场尽头,萧景琰才转身走到马车边,敲了敲车壁:“苏三小姐,人走了,下来吧。”
车厢里,苏云晚还没从看见沈涧之的震惊中缓过神。
他怎么会在?是巧合,还是……
手心忽然冒出汗,她用力攥了攥拳头,指甲掐进掌心。怕什么?她是来学箭的,是为了自己,又不是为了给谁看。
深吸一口气,她推开车门,踩着脚凳下了马车。
“走吧,先教你握弓。”萧景琰转身往靶场走,声音轻快。
苏云晚跟上,目光又忍不住往高台瞥了一眼。
沈涧之依旧站在那里,似乎还在看着她。
她连忙低下头,跟紧了萧景琰的步伐。
靶场的风掠过脸颊,苏云晚握着那柄乌木弓,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萧景琰在一旁抱着胳膊,道:“试试?”
她咽了口唾沫,目光不自觉地往高台瞟了一眼。
沈涧之还站在那里,虽看不清神情,可那道视线像带着重量,牢牢落在她身上。
苏云晚心里忽然乱糟糟的。他会不会觉得她不安分?会不会觉得她跟萧景琰走得太近,是有二心?
“别走神。”萧景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拉弓要稳,沉肩,收腹。”
苏云晚定了定神,学着电视剧里别人射箭的样子,左手托弓,右手勾弦,深吸一口气猛地往后拉!
“咔哒”一声,弓弦纹丝不动。
她的脸瞬间红了,手还僵在原地,弓身硌得掌心发疼。
萧景琰低笑出声,眼角的余光扫过高台。
赵灵溪不知何时又回到了高台上,正对着沈涧之说着什么,可那道玄色身影自始至终没动,目光一直看向靶场这边。
他心里了然,缓步走到苏云晚身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你这样心不在焉,手练废了也射不出箭。”
话音未落,他忽然伸手,隔着层衣料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他带着她的手缓缓调整姿势:“手肘抬高些,对,弦要贴住脸颊……”
萧景琰压低了声音:“我知道,苏三小姐是想借我这层关系,跟沈涧之撇清干系。”
苏云晚的身子猛地一僵,像被人戳破了心事,耳尖瞬间烧了起来。
“既然要做,就利落点。”萧景琰的指尖轻轻蹭过她的手背,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垂上。
“别管他怎么想,更别回头看。除非……”他顿了顿,声音里添了点不明所以的意味,“苏三小姐其实心悦他?”
“你胡说什么!”苏云晚猛地转头,扬手就想扇过去。
可手腕刚抬起,就被萧景琰牢牢攥住。他的力气很大,却不疼。
“生气了?”萧景琰看着她瞪圆的眼睛,忽然笑了。
“我不介意。”
他松开她的手,后退半步,摊了摊手:“苏三小姐想利用我,尽管利用。左右我也闲着,陪你演这场戏,倒也有趣。”
萧景琰望着远处的箭靶,语气轻描淡写,“往后若需我帮忙挡箭、圆谎,或是……反正只管开口就是了。”
“我愿为三小姐鞍前马后。”
苏云晚攥着弓的手紧了紧,掌心的汗濡湿了弓身。她看着萧景琰含笑的眼睛,忽然分不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另有所图。
她确实是为了和沈涧之撇开关系,可如今这场景,倒让这事染上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是真要演一出移情别恋的戏码。
她抬眼瞪了萧景琰一眼,哼了一声:“萧世子自己说的,愿为我鞍前马后。”
苏云晚尾音微微上扬,又道:“想清楚了?往后要听谁的?”
萧景琰笑得更欢了,顺势对着她弯腰拱手,动作做得十足十的恭敬:“自然是听苏三小姐的。您说往东,我绝不往西;您说拉弓,我绝不递箭。”
“算你识相。”
苏云晚满意地点头,把弓往他面前递了递,“过来,好好教。”
“好勒。”萧景琰直起身,接过弓又塞回她手里,自己则绕到她身后。
“左手稳些,”
他的手覆上她的手背,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调整她握弓的姿势,“手肘别晃,对,就这样……”
萧景琰的气息拂过她的耳边,说话时的震动透过相贴的后背传过来,苏云晚微微避开了些。
她强自镇定,盯着远处的靶心,听他继续指点:“右手勾弦要用力,指尖贴住下颌,眼睛看准靶心……”
台上,风更烈了些。沈涧之手里拿了一把长弓,被他攥得死紧,指节泛白,弓弦勒出深深的红痕。
赵灵溪站在他身侧,手里把玩着枚箭羽,目光在靶场那两道相贴的身影上打了个转,又落回沈涧之脸上。
那张平日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底,此刻像积了层化不开的云,阴沉沉的。
“苏三小姐学得倒是认真。”赵灵溪轻描淡写地开口,“萧世子教人的本事也挺强。”
沈涧之没应声,目光像钉在了靶场上。
他看见萧景琰的手覆在苏云晚手上,看见他低头在她耳边说话,两人举止亲密。
沈涧之心里像堵了团湿棉絮,闷得发慌。
是因为她和自己是盟友的原因?还是因为……他说不清。
“嗡——”
苏云晚在萧景琰的引导下松开了手,羽箭颤巍巍地飞出去,虽没中靶心,但也落在了靶子边缘。
“中了!”苏云晚转过身,看向萧景琰时,脸上带着真切的笑意,“你教得不错。”
萧景琰挑眉:“那是自然。”
他伸手想去拍她的肩,见她微微侧身,又收回手,笑道,“再来一次?保准能中十环。”
“好啊。”苏云晚重新举起弓。
高台上,沈涧之猛地松开了攥紧的弓,阿涂急忙捡了起来。
赵灵溪看他这副模样,终是忍不住低笑出声:“怎么?看着不舒坦?”
沈涧之转头看她,眉头蹙起:“没有。”
“没有?”赵灵溪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自己的手,“弓都快被你捏碎了,还说没有?”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果然,掌心印着深深的弓弦痕。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更甚。
“只是风大,怕手滑。”
赵灵溪没再戳破,只笑着摇了摇头。
靶场又传来一声弓弦响,这次的箭离靶心更近了。
沈涧之的目光再次落下去,看着她仰头对萧景琰说话的样子,心里更不舒服。
他皱着眉别开眼,望着远处的天际线。他到底在烦什么?
赵灵溪看着靶场里渐渐默契的两人,忽然转头对沈涧之道:“你之前总说怕永安侯府对她下手,如今她跟景琰走得近,倒未必是坏事。”
沈涧之的目光还落在苏云晚拉弓的背影上,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什么意思?”
“萧景琰是永安侯的长子,”赵灵溪指尖捻着箭羽,语气漫不经心,“苏三小姐若真跟萧世子交好,永安侯想动她,总得思量一番。”
传言永安侯和萧景琰父子不和,虽然永安侯想抛弃前嫌,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萧景琰却始终不愿。
沈涧之沉默了。这话有道理,可他看着萧景琰手把手教她调整姿势,看着她被逗得弯起的唇角,心里那点闷意还没散。
他缓缓摇头,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那也太险了。”
把她推到萧景琰身边,借势避险?听起来聪明,可他从没想过要这样做。他查军粮案是为了揪出蛀虫,护她周全是答应过她的承诺,从头到尾,他的计划里就没有“让她以身犯险”这一条。
赵灵溪看他眼里的执拗,忽然笑了:“你啊……”
话没说完,就见沈涧之转身往高台后走,玄色衣袍扫过石阶,带起一阵风。
“你去哪?”她扬声问。
“还有军务。”他的声音从石阶下传来,没再回头。
靶场里,苏云晚刚射出一支箭,落在靶心旁寸许的地方,正想跟萧景琰说“差一点”,无意间抬头往高台看了眼。
上面只剩赵灵溪一个人,那道玄色身影已经不见了。
心像是缺了一块,空落落的。
他走了?苏云晚垂眸。
“发什么呆?”萧景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手里抛着支箭,“刚才那箭角度偏了,再来一次,我教你怎么找准心。”
苏云晚回过神,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失落,扯了扯嘴角:“好。”
她重新举起弓,萧景琰的手覆上来时,她没再像之前那样僵硬。
弓弦的震颤、萧景琰偶尔的调侃,渐渐把那点空落填满了。她逼着自己专心,一支接一支地射,箭落的位置越来越准,到后来竟真能射中靶心了。
日头西斜时,天边染了层橘红。萧景琰把弓收起来,笑道:“今日就到这吧,再练下去,你的胳膊该酸了。”
苏云晚揉了揉酸胀的肩膀,确实有些累了,但也觉得畅快。
她点了点头:“多谢世子。”
“跟我客气什么?”萧景琰扬声唤来马车,“送你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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