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将近,巴黎郊外的空气中弥漫着晚霞微微熏染过的暖意。
顾涵抵达拍摄棚时,天色已微暗。远远望去,古堡展厅外的石墙在晚光中泛着柔和的青灰色,整个场地透着一种事后松弛下来的安静气氛。
原本预计要拍到夜里的任务,竟然在傍晚就提前完成了。
“今天状态太好了。”现场制片人一边收拢设备一边笑着对助理说,“比计划提前了两个小时,全靠大家配合默契。”
事实上,并不只是运气好。祁祺对镜头的掌控,骆嘉怡对造型细节的精准把控,再加上Pierre Laurent一贯高效的摄影风格,每一个环节都在无声之中有条不紊地咬合在一起。
顾涵走进来时,正好看见祁祺换下了拍摄用的外套,穿着深灰色衬衫站在回放屏幕前,与Pierre低声确认最后一组镜头的细节。灯光映在他微汗的额角上,衬出一种属于专业演员的疲惫与沉着。
稍远处,骆嘉怡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米色风衣,内搭浅色高领针织,简单却极有质感。站在光影交错的场地边缘,她一手抱着拍摄记录本,一手随意垂在身侧,肩线在落日余晖下拉出柔和而清晰的轮廓,像极了她笔下那些讲究比例与留白的设计图。
可她的目光——却始终停在祁祺身上。
那不是一眼掠过的观察,而是一种带着欣赏、甚至带着一点点喜爱的注视。像是一个设计师看着一件即将完成的作品,又像是一位旁观者,悄悄看着光里的那个人发着他独有的亮。
顾涵站在门口,看着她的眼神,也看着她眼中的方向。
他没有走近,也没有发声,只是站在那片被黄昏收拢的阴影里,忽然觉得心头有点闷——不是痛,却有点酸涩,像是某种来不及表白的情绪,被光线一点点擦过心口,却无处落脚。
她站在那边,看见的是祁祺;他站在这边,看见的,却一直是她。
场内收尾工作接近尾声,Pierre Laurent正在与品牌方代表低声交换意见,不远处还有助理在整理布景记录。顾涵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迈步走入光线之中,神情一如往常那样沉稳温和。
他先与摄影团队一一寒暄,语气得体、节奏从容,像是习惯了穿梭于不同场之间的掌控者。直到与品牌方轻声道别,交换完联系方式,他才缓缓转向祁祺与骆嘉怡所在的方向。
祁祺刚刚结束与Pierre的简短沟通,听到脚步声,回头便看到了顾涵。
“哥,你怎么来了?”他笑着问,语气里带点意外。
顾涵略一颔首:“正好这边收工,我就顺路过来看看。”
他的目光在祁祺身上停了一瞬,随即移向骆嘉怡。她还抱着记录本,神色乍看平静,但眼底似乎还有刚才未完全散去的那点光亮。
顾涵没有点破什么,只是语气随意地提了一句:“这会儿也晚了,一整天大家都没怎么好好吃饭,要不要一起去吃点?”
他说得自然,像是老朋友之间不带目的的邀约,可他话语尾音一顿,却特意加了一句:“一起吧——正好你们两个都在,也方便。”
祁祺没多想,点点头:“也好,刚好饿了。”
骆嘉怡愣了下,显然没料到顾涵会来,也没料到他会主动提出一起吃饭,但她还是点了点头,轻声应了。
顾涵没有催促什么,只是微微一笑,转身先行一步,像是给了他们两个选择,又像是在不动声色地——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他不是那种轻易出手的人,可有些时候,他也不想再袖手旁观。
就算只是一起吃顿晚饭,能把一些未说出口的情绪挡在餐桌之间,也好。
餐厅选在离拍摄场地不远的一家小馆子,法式家常料理,没有太多摆拍意味,灯光暖而柔,窗边挂着一块手写的黑板菜单,气氛刚刚好。
三人被安排在临窗的位置。靠窗那侧铺着细格纹的桌布,窗外是巴黎郊外缓缓下沉的天色,还有一棵被落日拖长影子的梧桐树。
整间餐厅静谧温暖,像极了旅途中偶遇的某种临时庇护——暂时逃离工作节奏的节点。
顾涵坐在中间,自然而然地成了两人之间的缓冲和连接。他是那种不动声色就能让桌上气氛维持得体的人,语调平稳,话题转换也恰到好处。
祁祺一如既往地慢热,说话不多,却始终保持着礼貌得体。对骆嘉怡,他的态度诚恳、客气,但并不热络。即便偶尔回应她的问题,也是点到为止的表达,不亲近,也不疏离。
他能坐在这顿饭桌上,显然只是因为顾涵的关系。
而顾涵似乎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总在不动声色地牵起话题,将焦点一次次转回到骆嘉怡身上——她设计的作品、她在米兰学习时的趣事、她近期要准备的巴黎展。
他提起这些的时候语气轻描淡写,但每一句都带着一种无声的引导,好像想让这个饭局,在无形中多一些她的声音,多一些她在场的存在感。
而骆嘉怡也并非没察觉。她从容应对,回答时得体而简洁,却又不时地,借着某些由话题衍生出来的角度,悄悄地,将视线落回祁祺身上。
她对他的了解还太少,越是这样,反而越想知道他在光影之外是什么样的人。不是明星、不是镜头前的祁祺,而是此刻坐在同一张餐桌上,低头切食物、偶尔抬眼的他。
她不知道这种关注是否太过明显,但她也控制不了那种微妙的好奇与靠近。
饭局结束时,夜色已深。
街道边的路灯在石板路上投下长长的光影,微风拂过梧桐叶面,沙沙作响。三人走出餐厅时都没有说话,只是各自拢了拢外套,在夜色中一起朝停车处走去。
车是品牌方安排的商务车,司机恰好顺路,可以送三人一起回酒店。祁祺打开后座车门,自然地做了个“请先上”的手势,骆嘉怡轻轻点头,先一步坐了进去。
顾涵上车时坐在副驾,回头看了一眼,确认两人都系好了安全带,才对司机说:“回酒店。”
车平稳驶入夜色之中。
车窗外,巴黎的街灯次第亮起,像一条流动的光带穿过城市。车内很安静,偶尔传来导航系统的低声播报。
直到车缓缓驶入熟悉的街区,祁祺抬眼看向窗外,才忽然出声:
“咦……我们住同一家酒店?”
语气中带着一丝意外,像是没想到这种“巧合”竟会在这种安排紧凑的拍摄档期中发生。
他看了看顾涵,又看了看骆嘉怡,眉眼间带着那种下意识的克制和礼貌,“还真是巧。”
骆嘉怡笑了一下,没有多解释,只是低声应了句:“可能主办那边统一安排的。”
顾涵却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前方,眼里掠过一抹淡淡的了然。
他当然知道这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巧合”。
早在这次拍摄行程初定时,骆嘉怡就私下找过他,问得很细——祁祺在哪家酒店、拍摄结束后有无档期空隙、回程航班是否有变……她问得坦然,没有回避,也没有掩饰。
顾涵没答应帮她安排什么,只是将信息如实告知。可现在看来——她早就做足了准备。
有备而来,却又不动声色。
顾涵低头看了眼手机,指尖停在亮起的行程通知页面上。他没有回头看她,也没有对这个“巧合”多作解释。
但心里知道得很清楚:祁祺以为是一场随意安排的同程,而她,是一路循着他的行程,一步步靠近的。
车子停在酒店门前时,夜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金色的酒店门廊灯光温暖而静谧,仿佛把城市的喧嚣隔绝在外。
几人下了车,顾涵简单和司机道了谢。祁祺拉着帽檐,顺手接过助理艾伦递来的背包。
他站定,微微点了点头,礼貌而温和地对顾涵和骆嘉怡说了句:“辛苦了,早点休息。”
声音不大,却极有分寸。
骆嘉怡微笑着回应:“晚安。”
顾涵也含着一点温和点头:“晚安,明天见。”
祁祺没再多停留,和艾伦一起推着小行李箱,走进旋转门,很快便消失在温暖的灯光之中。
骆嘉怡站在原地,抱着手臂,目送着祁祺的背影慢慢远去。直到他彻底隐入电梯口那道微微反光的门里,她才轻轻叹了口气。
一声很浅的叹息,带着一点不舍,还有一点连自己都未必察觉到的失落。
而她身旁的顾涵,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没说什么,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蜷了一下。胸腔里涌上来某种情绪,却又被他一贯的冷静压了下去。
半秒之后,他像往常一样沉稳开口,声音低而温和:“走吧,我送你回房间。”
话音刚落,他本以为骆嘉怡会像平时一样点头应下。却没想到,她侧过脸来,神色带着一点倦意,也带着一点说不清的洒脱,轻声问了一句:
“有兴趣去喝一杯吗?”
顾涵微微一愣。
她的声音轻软,带着夜色里特有的松弛感,让他本能地有一瞬间的错觉——仿佛这只是一次简单的邀约,只是因为想多待一会儿而已。
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悄悄亮了一下。是一种久违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惊喜的情绪。
但这份亮光,还没来得及扩散开来,就被理智迅速覆上一层浅浅的失落。
他太清楚骆嘉怡了。以她的性格,如果在这个时候提出“喝一杯”,多半不是单纯想闲聊。她有她想了解的人,有她想靠近的世界。
而那个世界,不是他。
顾涵收敛了眼里的情绪,像平常那样,淡淡一笑:“当然可以。”
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动,仿佛真的只是随意应下的一句。
他没有揭穿她的动机,也没有多问什么。因为他知道——哪怕只是被当作一个过渡的桥梁,只要能和自己喜欢的女孩多待一会儿,他也是甘愿的。
哪怕只是这样,也好。
哪怕只是这样,也足够了。
酒店酒吧在一楼西侧,隔着几棵巨大的室内植物,灯光低柔,沙发靠椅错落摆放,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橡木香气与柑橘调的酒精味。
顾涵陪着骆嘉怡走了进去,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务生递上酒单,骆嘉怡翻了两页,很快点了一杯白葡萄酒。
她其实并不常喝,但偶尔在工作结束后的夜晚,会习惯性地来一点酒精,像是给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画出一条温柔的界线。
顾涵点了一杯不含酒精的长岛冰茶,只是静静陪着,没有劝,也没有多问。
夜色像一块绵软的幕布,把城市的喧嚣都压低了。酒吧角落传来慵懒的轻爵士,低低荡在空气里,像是连时间都慢了半拍。
骆嘉怡轻啜了一口酒,微微仰头,看着对面的顾涵,眼神清亮又带着一点藏不住的心事。
她没有直接问出口,只是偶尔,以聊天的方式,试探性地,从这个自小熟悉的哥哥那里,了解着那个她悄悄喜欢上的人——他的习惯,他的脾气,他拍戏之外的样子,他偶尔会笑着说些什么,又会在什么时候安静下来。
顾涵看着她亮着光的眼睛,一边缓慢地回答,一边在心里一点一点地收起自己未曾说出口的情绪。
夜色温柔,酒意微醺。她在向他打听另一个人的世界,而他,只是在她不知情的地方,一次次温柔地应答着。
不管这一晚,她真正想靠近的是谁,至少此刻,她离自己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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