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花把梦境炸得粉碎,惊呼一声,你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冷汗连连,你含着泪和恨望向摇曳的火堆,内心止不住地厌恶与恐惧。
梦里有什么你已经记不清了,只余下心悸敲打你这是个噩梦,再一睁眼你便放走了梦的余温。
你缓了呼吸,重新躺倒在草席上。
一个时辰前你赶紧赶慢终于回到了儿时住的竹林,可当时早就明月高悬,你累的喘不过气,自然没有力气收拾房间。因而只好扒拉出一个草席,在门口生了火草草休息。
被惊醒之后你没了睡意,便枕着手望着天空发呆。
茂密的竹子不知何时长得遮天蔽日,将明亮的月儿遮得七七八八,留有朦胧的月光稀稀疏疏地洒在地面,衬得这晚静谧又隐约透露着危险。
你想到了江■■——你的养父,自你十三岁时离家,三年未归,生死未知。十三岁的时候你还会因为他的离开偷偷流眼泪,现在好些了,可还是如儿时那样担忧他是否安康。
十六岁这年,也就是今年,你经历了大大小小的事情,成了没有家的狼犬,心中绝望茫然的同时身体是一刻都不敢停下。按照线索来到开封,酸甜苦辣尝了个遍。
虽然交了不少朋友,可是内心依旧是空茫的。你对自己说:休息一下吧,你累了。倒下了谁来寻家呢?
于是你抱着不明的心情策马奔腾,回到了这片竹林。
房子是愈发破旧了,正如你对于家的印象——没有倒塌的残骸是对于模糊不清的回忆最好的保护。
你一晒,将泪水憋了回去。果然是夜晚滋生龌龊,越是长大越不敢轻易表露感情,你试着平复一下心情,哄着自己:快睡吧,明天要早起练剑,还要收拾屋子……
忽地,你睁开眼,手不动声色地握紧身旁的剑。
静静听着逐渐靠近这边的声音,你心里略微紧张。是逃难的人,还是被追杀的人?前者他可以稍加帮衬,后者他就要见机行事了。
可细细辨别,来者并没有很慌忙,反而十分冷静,没有几下你便看到了来人——一位头戴斗笠,面带黑巾的江湖人士。
那人持剑站立在屋顶,在月光的照耀下眼神黑亮,里面藏着你理解不了的情绪。
你警惕地站起来,问道:“阁下是为何事?”
那人不语,与你视线一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头上的斗笠甩向你。你被打得猝不及防,一个剑鞘打开斗笠,迎住男人欺身而来的攻击。
男人力气大得很,你废了点功夫拉开你们的距离,随后快速抽出剑与他缠斗。可是你攻击间察觉到他虽然和你打斗,却并未出手伤你,反而和比试一样点到为止,在你略微晃神时用剑身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你的脸,随后一扬手,剑锋割断了你脖子上的绳子。
略微厚重的玉于空中翻了个身,在月光下闪着温润的光。于它翻飞之时,男人的形象似乎变化一瞬——眼神不似如今这般沧桑,却依旧锐利;鼻梁上一道疤痕横亘在山脊上,手中抱着什么在雨中与你对视。锵的一声,这一幻影便消失了,男人抢走了你的玉,转身一个轻功就跑。
你怒火中烧,大喊:“跑什么跑!把玉还给我!”说着也一个轻功在他后面追着。
两道身影在竹林间角逐,一时间胶着不下。不知跑了多久,你追着男人来到了一片水潭处。你喘着粗气,心里暗骂对方体力超群,不过哼笑一声:这边都是石壁,是他自寻死路!
男人停在一石壁前,转身看了你一眼,便又回了头想走。
因运动快速跳动的心脏剧烈跳了下,急速闪过的记忆提醒你此时的画面是如此的熟悉,面前的人也是如此。
你又抓不住了,什么也抓不住,只能被大手推着往前走,在混乱的时间里被迫扒开心脏,感知藏在心里的痛、悔、恨、念、爱。如此**地将你的狼狈放在你面前,它告诉你:不面对不代表不存在。为什么要忘记这些令你又喜又悲的记忆?如果不去紧紧抓住,你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眼泪决堤,你慌不择路间将剑投向男人,希望借此将他留下。
可男人闪身躲开了剑。剑划开了黑巾,露出了你熟悉的脸。
瘦了却更坚毅了,他留了胡子,一看就没好好收拾自己,不过看着你的眼神一如儿时那般故作冷漠却是无奈温和的。
你对他大喊:“你是谁?”
是谁呢?明明记忆中有他,却叫不上来准确的名字;明明就在眼前,却依旧留不下人。
“跟你一样的江湖人。”
他最后笑了下,便转身消失在发光的石壁中。你慌乱着追着他,在光快要消失的时候,你也一同进入了石壁。
又是金光灿烂,闪得你睁不开眼。时间在此刻变得很慢,你的脑海中闪过一句句话:
“你想入江湖?”
“你也想诸派尽学吗?”
“活着才是最紧要的。小鱼有小鱼的活法,蛟龙有蛟龙的活法。”
“江湖,人人都想去江湖,可江河湖海里人人都想上岸。”
……
最后诸多的话隐隐烁烁,变成了江■■的问:“你十六岁离家,还记得回家的路吗?”
你回他:“我……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你们不在,我哪来的家呢?”
宽大粗糙的手掌轻轻抚摸你的头发,你流着泪,看到金光中显现一排字:天涯相会,又岂在朝朝暮暮?
可时间不等人,刀剑不认人,不去寻不去抓,行路难行路难,穷尽一生一场空罢了。
黄沙漫天,路难行。
你来到河西几日,打算跟着商队穿过沙漠寻找回家的路。
商队的人都想去长安,若能成功穿过茫茫大漠,回家就轻松多了。可是在一次休息的时候,他们产生了分歧。
“我们不去黑水城了。”
“不……不行啊!说好的啊……怎么就去不了了啊?”
“哎呀!那一片正打仗啊!去了不就是送死吗?要去你一个人去,我们还想活呢!”
看着无助的老人,你打算和他一起走。可是你也不认识路,只好望着老人结结巴巴得劝说着大家。无果,便只好跟着商队继续走。
可半路你们被劫匪截了道。
几条命想活下来,或默不作声,或大声威胁,或握拳忍让,或结巴辩解。活是活下来了,麻布袋也不能在商队待下去了,他接受了小廉给的水袋,走上了他的路。
你和他一路上磕磕绊绊,多次迷路,受着风沙炎热干渴向黑水城走着。可是走了几天你实在是太渴了,烈阳将你眼中的空气炙烤成波浪,你觉得自己要晕倒在这个鬼地方了。迫不得已,你趁着他被攻击而晕倒的空隙叼走了麻布袋的水袋。
好不容易喝到了水,喝完之后才发现水袋被你弄倒了,余下的水全都撒在了沙地上,没几下便没了踪影。
你忽地心虚愧疚,还没想好怎么办就被赶来的麻布袋发现了。他颤抖着叫着,痛苦地看着你,眼中闪过一丝痛恨,却还是倒下了身体,拖着这条命寻找水源。
你不敢再让他看到你,只好偷偷跟着他,看着他找到一口又一口水井,却一次又一次失望。
上天冷漠无情,在他绝望的时候扬起沙尘暴,肆意摧毁他的希望。你们拼命地跑,你年轻,很快便越过了他;他踉跄着向前跑,还要躲避身后隐藏的危险,喘着粗气十分狼狈。
你回头寻他,心里满是悔恨伤心。他只是为了完成好友的嘱托,将希望带到长安,可是没有人能护住他的希望。
此时,你多么希望自己是个人啊。是啊,你为什么不是个人呢?……
危险容不得你多想,即便你有心帮他,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阵阵风沙的摧残下,你被狠狠吹向一棵树,晕死过去。
不知何时你们醒了过来,不出意外的,他的布袋子丢了。
“老天爷是要绝我啊!!!”干涸的身体挤不出一滴水来,你看着干裂的地,却觉得湿润一片。
幸运的是,他被一群井下居民救了。借着大家的帮助,他找到了布袋子,也知道了里面装着的东西——棉花种子。
昏暗的井下没有滋生绝望,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一颗种子可以救活数条人命。杀敌报国是英雄,散播生命的种子也是英雄。他做不了英雄,但他会坚持下去,直到自己倒下。
你站在洞口望着他,听着他有了生机的话语:“走,兄弟,回长安。”
一路千辛万苦,你们终于来到了黑水驿。本以为接下来的路好走一点了,却见一把把血红的大刀横插在生于死的中间。
你看到商队的人倒在刀下,看到小廉被拽着头发恐惧颤抖。麻布袋瞪着双眼与小廉对视,最终决定救他。
这是属于他的一生的最终战场。他不是唐兵,木讷懦弱一辈子,但他不是孬种。拔出他随身带着的短刀,他想到了兄弟的话:刘■■,我就说你是个兵!
那一刻,他看到了死去的兄弟们来助他,手中的短刀变成了长刀,身体忽地充满了力量,他用尽力气挥刀砍向敌人。
虽然战胜了敌人,他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血流个不停,沾湿了棉花种子,令他慌了神;可不灵光的脑子闪过几句话,让他有了希望。
你看着他倒在地上,将种子撒在眼睛上。秃鹫闻味而来,啄瞎了他的眼睛,随后展翅飞向长安。
你和小廉没有回头。带着回家的执念,接下来的路,你和他一起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