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来花照路,别后露垂叶。
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两人翻出窗后,落地便是假山花园。举目望去,亭台楼榭,假山石水,应有尽有。
而他们落地的窗户后面,竟然有一条蜿蜒小路,穿过假山,不知通往何处。
来势汹汹,张介行两人来不及细想,便顺着路往前奔走。
天上夜色,今夜也是无月的一日。
不知此刻是何时,既无月光照亮前路,星光也黯淡,只有路旁的灯笼燃着,为他俩点亮了去路。
忽然,绕过一方假山,两人听见了声音。
“兄长!鹭儿刚从苏州回来,给你带了东西,瞧,可好?”
轻快的声音响起,竟然是熟悉的人。
顿时,两人躲在假山之后,不敢往前走。
他们虽然停了下来,对话却仍在继续。
适才另一人回道:“此物玲珑小巧,怕是鹭儿自己喜欢才是。”
接着,便听见那人说道:“兄长!你怎么这么说鹭儿!明明是鹭儿好心,看兄长你没能去苏州给你带的,那江南之处多是软香**,就连男儿也十分白净呢。”
“这……”
听到这里,两人纷纷觉得事情并不如他们所想。道士心中有所想,便先探出头来,果不其然,这处并非是真实。
听得道士的感慨,张介行也探头过去,瞧见了恍如真实与虚无之间的二人,此时正站在那儿说话。
道士沉思片刻,竟然走上前去。令书生吃惊的是,那两道虚影好似完全没有察觉,继续着彼此的对话。
他不由得问分明已经知道过来的道士:“这是何意,微之兄?”
道士先未回答,而是伸手向着虚影而去,居然穿了过去。此刻,他才回答了书生这个问题。
“若我未曾想错,这恐怕是鬼蜮之主的记忆。”
“记忆?”
张介行走上前来,看得那虚影说完了话,沉默片刻又从头开始。这一番对话听来,差不多就是白鹭小姐来到白庄之后一时兴起去了苏州回来,然后跟白眉生的一番对话。白鹭小姐想要送给兄长一件小玩意,但是被拒绝了。
接着,道士便简单地解释了一番。
“介行,我曾经说过,人死后化为鬼,鬼却未必为人,这其中便有记忆的缘由。死后之鬼未必拥有生前所有的记忆,而恶鬼厉鬼更是由记忆之中最为强烈的感情所驱使,从而做出为祸苍生之事,他们或许有生前的样貌,却未必有生前的性格,所以,鬼与人是不一样的。而鬼蜮之主,本身就是厉鬼所化,而他的尸体也在其中,化为这一方鬼蜮的养料,故而其生前记忆便会散在鬼蜮各处……”
如此,道士便是一叹。
“这番我的道行远远不够难以降伏鬼蜮之主,不知为何死后不过一年的鬼竟然强大如此,怨气如此强大。”
的确,按照张介行知道的来看,眉生兄找回自己的亲生妹妹不过才一年左右,就算再早去世,恐怕也没多久,但道士却说此鬼怨气十足,堪比百年老鬼,可知其中必定有蹊跷。
此等蹊跷并非他们现在所能去探寻,为今之计是逃出白庄,摇人来解决这件事情。
不过,道士见了面前的记忆,却说起张介行十分熟悉的法子来。
便是以情动鬼——了解鬼的生前事,解决鬼的怨气,从而使得其力量大减,直到能够降伏为止。
“微之兄言之有理,不过具体应该如何来做?”
张介行不了解玄门之术,纵使道士说他前头也曾经历过类似的情形,却也难以从中通晓。
道士也不是个藏拙之人,甚至因为某种关系,反而相当在意书生的想法,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退后一步,让出在重复着过去的记忆虚影,道:“自是看尽这些记忆碎片。介行莫要担心,我想起师傅所传授于我的一道法,撒豆成兵。”
说是撒豆成兵,道士却取了自己铜钱剑上的铜钱,念起咒语,接着将铜钱咻地一下飞散在四周,顿时只有他们一半高的铜钱人便出现了。
这些铜钱人活灵活现,除了肌肤是铜所作的,表情面部无一不似人类。
张介行好奇地拉着一位铜钱人细细观察,对方摇着脑袋,倒没有拒绝他的举动。
看过后,他无不惊叹:“微之兄,这‘撒豆成兵’之术如此神奇,小生也曾在古书中听闻,古代有位术士施展此法术,以稻草作为士兵,差点儿攻破一方城池!这莫不是真的?”
杨燠暗暗下达了对铜钱人的指令,微微点头,说道:“确有其事,那人乃是道门的先辈,不过擅自参与人间的战争,虽修行有为,却难免遭天谴。此术施展不易,我道行虽能施展,但总共只能支持两柱香时间。刚才,我已经命令这些铜钱人去缠住那厉鬼。这段时间,介行,你我尽快将白庄内的记忆探查清楚,破除此地秘密。”
道士所言无不有理,张介行自然点头应答。
两人不再多留,当下往前,以道士的术法探查记忆的所在。
而下一份的记忆,却在仅仅几步之远的地方。
这一次的记忆显然是刚才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记忆的主角只剩下了白鹭小姐。
只见它一个人站在假山边,捏着刚才要送给眉生兄的小玩意,看脸上表情似乎是在生气。
没过多久,两人便听到白鹭说道:“兄长!兄长你为什么不接受鹭儿的礼物!为什么!”
“是看不起鹭儿吗?是嫌弃鹭儿出身低贱吗?可自古以来商人也是下九流,鹭儿出身红尘,跟你这个下九流不也一样吗?!!”
说着,白鹭便愤愤将那玩意扔在了地上,听其声音,应该是玉佩之物,也果不其然碎掉了。
然后白鹭静静地在那边看着碎掉的玩意好一会儿,差点儿他们走都了,它忽然就开口幽幽地说道:“我早就知道你是个伪君子,之前只是被人蒙蔽了双眼,如今倒也醒了,哈哈哈哈——”
此话当真令张介行惊讶,他只来得及想恐怕白鹭回到白庄之事另有隐情,这虚影便起身离开了。
只是道士忽然走上前去,细细看了一番那玩意,疑惑地叫了一声。
“原来是这东西,从苏州那里得来的吗?”
“微之兄,怎么了?”
道士摇了摇头,似乎不打算在此多做纠缠。
于是,他们又赶忙跑去下一个地儿了。
这边,是楼阁水榭,荷花池旁。
两人来到此处之后,还未见着白鹭,便先看见了独自一人着一身素雅雪衣的白夫人。
只见她靠在亭子边上,纤手抚摸着流水,细眉惆怅,好一副临水美人图。
接着,一阵脚步声响起,记忆的主人公白鹭小姐便出现在了画面之中。
“嫂嫂怎么独自在水边?”
“不独自在旁,是要看你跟老爷恩爱吗?”
白夫人头也未曾抬起,话倒是说得辛辣。她倒是未曾看见白鹭脸上忽然带着潮红,悄悄地便提起衣裙到了白夫人身旁。若非流水倒影出白鹭的身影,白夫人还以为这野丫头早走远了。
“你——”
但见白鹭突然伸出手来,掐住了夫人的下颌,将其扭了过来。
它带着淡淡笑意,神色远比之前的还要锋利。倒是一旁的张介行看着白鹭与眉生兄相似的眉眼做出这样霸道的表情来,不知道该笑还是惊讶。
“嫂嫂如此美貌,可惜兄长却不领情。”
说来此事,白夫人确实恼怒,一巴掌拍掉了白鹭的手,嗔怒道:“莫不是你做的手脚,老爷哪里来的病?不过——”
她话音一转,掩着嘴唇轻笑:“老爷已答应了我晚上的事情,你呀,只不过是一时而已。”
说罢,白夫人便要站起身来,朝着两人的方向走去,看样子应该是回自己的屋里。
不过她走到白鹭身旁时,暗暗冷声道:“我不知你用了什么手段,但我与我老爷自小青梅竹马,又岂是你那手段能够拆散的!收起你的心思吧!若你只是白家的千金,此事嫂子便不再计较。”
说来说去,张介行是真的好奇眉生兄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跟白夫人分居。
这白鹭小姐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做到了怎样的地步呢?
白夫人走后,白鹭却是露出了十分扭曲的假笑。
看得张介行是看也不是,笑也不是。
他还从未想过眉生兄那张一直以来眉飞色舞的脸,还能做出这样的神态来。
当真是大千世界,无所不有啊!
此事道士未曾发表什么看法,见记忆已经结束,便带着张介行来到了下一个地点。
这次的比较简单,只是白鹭与下人之间的对话,再往后面,却都是些无关紧要之事。
时间匆忙,道士意识到不能这样漫无目的地触发记忆,而是要挑几个重要的地点去看。
如此,选择的地点是十分重要的。
这时候,他们所在的地方都是假山这边,零零散散他们也得知了好些事情,从中了解到了白鹭这个人。
说来白鹭,它长得便跟白眉生相似,不过更加艳丽,五官更加精致,面上也添了许些的脂粉,瞧着也十分漂亮。生前的白鹭看起来是个喜欢兄长,跟嫂嫂有矛盾的少女,似乎回到白庄有自己的目的。
这样看来,假山这一块地区的记忆差不多都已经了解完了。缺失的更加重要的内容,大概要等到其他地方去探查。
这般,张介行忽然想到一桩事情来。
“微之兄,小生忽然想到,为何我们独独出现在那一天。如你之前所说,我们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过去的记忆,那么这一天的记忆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为什么会回到这一天?”
书生所言令道士豁然开朗。
如前言所说,厉鬼所化,怨气所生,自有怨气,自有遗憾。
因此这一天,恐怕发生了厉鬼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当时或许只是顺其自然,但事后恐怕会因此而抱憾终生。
这一天的白天发生的事情恐怕就如之前所经历过的那样:白夫人与白鹭吵架,白老爷前来劝架,之后白鹭离开,白夫人趁此机会想要与白老爷重修于好,那么之后发生的事情恐怕并非道士清醒后的选择。
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所想无误,这段记忆恐怕要他们回到白夫人的房中才能知晓。
“回去,介行,我这就让铜钱人引开厉鬼,我们快快回到白夫人的屋中去探查。”
“之前……”
“之前恐怕是因为厉鬼在不远处的原因,记忆既然是厉鬼所扔弃之物,自然不甘被它察觉。万物有灵,若非如此,我们也难以明白其中根源。”
其中缘由尽数澄清,书生绝非无理之人,当下点头跟上道士的步伐。
只是两柱香时间差不多快到了,道士心疼自己的铜钱剑,却也不得不再次拔出铜钱,撒豆成兵。
夜色沉沉,山庄之内人影寂寥。
若非远处铜钱人动法宛如阵阵惊雷,张介行只觉得跟在道士身后,好似只是平常夜晚奔走。
可怜他这些日子除开读书也锻炼了自己一番,却还是不如道士那般四处奔走仍然精力旺盛。没等走到白夫人的住所,他便觉得自己累惨了,连忙叫了一声稍等。
道士回头,打量了书生一番,笑上眉梢,调侃几句。
“介行,若我想个文弱书生,介行定当是我心中人选。”
张介行听此,心道这般时候还不忘耍嘴皮子,也像是他心中道士的不二人选。
只是接下来他却一把抓住了书生的手,一下子横抱起来。
“——微之兄!你——”
“时间紧急,冒犯了。”
回过神来的书生瞧见道士那张严肃的脸,下意识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
只是之后,道士抱着他一路向着目的地奔去,身后的体温不知怎地,忽然充上了他的脸颊。
面红耳赤,不过如此。
是时,他俩终于到了白夫人屋子门外,门内竟然红帐翻滚,又令书生脸红了一阵。
既然是记忆,终究只是过去。
等张介行提起精神,要进去一探究竟,却先瞧见了从里面出来的道士那十分纠结的表情。
他一愣,问道:“怎地,微之兄?”
杨燠不知如何说道,只是侧身让出一条路来。
“眼见为实,介行,还是进去一看便知吧。”
此话说来,竟十分曲折,里头仿佛有千言万语,令道士的表情越发深沉。
张介行心想哪里还有什么事情出乎意料,就算眉生兄跟他妹妹有了污龊也有迹可循——眉生兄啊,张弟并非这样想你的。这里头究竟是怎么回事,竟然令道士如此意外。
他略略拍了拍身上灰尘,越过道士,往里头走去。道士也跟在他身后,随时准备着下一步。
而当张介行真正看清了屋子里发生的一切之时,他是真真切切感觉到了混乱与惊愕。
这屋子里红帐翻滚的主人公乃是白眉生与白鹭两人。
如此倒也罢了,然而白鹭却在上头,下面的却是白眉生。
这说来奇怪也不奇怪,在场的两人之前当真是未曾怀疑过一件事情:白鹭并非女儿身。
“这——”
张介行张了张嘴,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最终还是杨燠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后背才得以平复心情出口。
“眉生兄竟然有龙阳之好吗?!!”
不过,他的关注点似乎偏了。
此处露珠先送上小剧场——
白眉生:(狰狞)(打滚)(上蹿下跳)(四处攀爬)(六神无主)啊啊啊啊!!!!!!可恶!为什么眉生只吃了半碗的盒饭!赶快让我退场啊魂淡露珠!
书生:……(看着跳来窜去的眉生兄手足无措)
道士:(摸了摸下巴)如此算是被揭开了黑历史吧。
书生:(扶额)微之兄,如此说来,到底是哪里算是眉生兄的黑历史呢?说来黑历史三字,竟然如此贴切。
道士:这要看眉生兄了,说他跟看似妹妹但实际上是弟弟的白鹭有染是黑历史,还是说他在下面白鹭小姐却在上面这件事情是黑历史,两件事罢了。
书生:(点点头)微之兄说的有道理,难以想象,眉生兄居然对不起自己的青梅竹马。
白眉生:(突然清醒)不是!我都在下面了还是对不起!张弟!眉生难道像是有龙阳之好的吗?
书生:这……
道士:(微笑出声)自古以来,龙阳之好上下无二,不过也有偏好在下之人,难保眉生兄,啧啧。
白眉生:(怒不可遏地指着道士)你——(又委屈地看向书生)张弟啊!你看看这家伙,你要是跟他在一起了,眉生头一个反对这门婚事!
书生:???
道士:眉生兄莫要生气,我不过是称述别家之谈,不能算我所说。我就不多说了,莫要再错(捂住自己嘴巴)
书生:???
白眉生:……可恶!(狰狞,上蹿下跳,又四处飞来飞去)眉生不活了!
书生:……眉生兄。
白眉生:(停了下来)张弟,何事?
书生:(十分认真)眉生兄,小生定当早日让你入土为安。
白眉生:……啊,眉生都忘记自己已经死了呢(又狰狞四处攀爬,上蹿下跳)
另一边,书生与道士说起了悄悄话。
书生:微之兄,难道龙阳之中上下之分也令人启齿吗?
道士:是也,自古阴阳有序,若是如此,应该上下也有阴阳之分。
书生:这……小生却是不知了。
道士:介行莫要担忧,一切顺其自然便是。
书生:微之兄所言,是要将上让与小生吗?
道士:(保持微笑)介行所言非也,比之太重于仕途之道的介行来说,我可是想水乳交融,最好是——(被书生捂住了嘴巴)
书生:如此,微之兄还是别说了(白了他一眼)
(小剧场 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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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八章回 夜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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