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鲜血飞溅,书生面色苍白,他难以置信:是的,有人的确死了,死的却不是那位小少爷而是——老常。
此时此刻,老常捂着自己被女鬼一爪子划破的腹部,轻声咳嗽。他老了,这一刻他才真正地像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一样,快要睁不开眼了。张介行看着这一幕,感觉肚子里不断在翻腾,眼眶也随之而发热。
“……老常……放开我……”
也许是因为这几个人当中唯有老常是第一个对他释放善意的人,因此他的反应也最大。
他低声吼了道士一句,然而这道士却似没听到一般,并没有放开他反而还摸了摸他的头发,牢牢地束缚,口中发出的声音也在此刻显得有几分淡薄。
“这并不是谁的错。”
书生怒视他,惹得道士顿了顿,似乎明白书生心中的气无处撒野,还是无能为力更加愤怒。道士眼光闪烁,本来那常年与恶鬼打交道经历了诸多磨难与人鬼险恶而逐渐冻结的心肠也因为面前这一幕悲剧以及书生如斯愤怒的眼神中有了一丝解冻的痕迹。
然人鬼殊途,世间万般不平之事皆非眼前所见。
道士思虑片刻,内心感叹:也罢。于是,他也放开了手,让这书生跑了过去。
“老常!撑住!”
老常虚弱地向张介行笑了一下,看了眼女鬼,又回头看了眼那小少爷。许是因为眼前的血,周夫人捂住了小少爷的眼睛,但她却看到了,便无声地感激着这位卖药郎。但是,老常无可奈何地苦笑一声,叹息一声。
谁能知道老常内心有愧呢,谁能解释他在道士那一眼的示意下奋不顾身的行动呢?一切皆为因果注定,好在人生也已大半,倒也不足为惜。脑海中诸多念想,眼前不过一瞬,老常他挥了挥手,让张介行回去。
“老朽……年过半百,早已……额……”
老常话也没说完,但所有人和鬼都知道他的言下之意。
张介行却未曾止步,上前合拢了老常的双眸。
五十知天命,但谁又能真的决定这般岁数就该就此安眠呢?张介行的内心涌现出了熊熊怒火,然而女鬼一个照面就将他打回了原位。
“下一个。”
女鬼毫无人性地宣布着,她本就是恶鬼,能饶那小少爷一命已是宽容大量,书生虽然知道老常的死太过可惜,但是能救一命是一命,于是便沉寂了下来。
道士看着旁边的书生一脸悲痛欲绝的样子,忽然就有了几分兴致。
“秀才公,不知你叫什么?”
张介行面色木然,不为所动。也许刚才道士的行为让他有了几分动力,但老常的死却让他更加深信这道士是个骗子。骗子说的话,哪里还能听得。
道士也知道张介行内心的倔强,大抵是读书人都有这股子的气,他也读了几本书,更加深知这份理。
他便说道:“也该也该,我该自报名号才对——我乃杨氏人也,未及弱冠,只有单名燠,还未声名显赫也无道号。”
谁要听这道士的话,张介行郁郁不作他想,却也懂得礼节。
“张家人也,大名介行。”
如斯冷淡,道士杨燠也不恼,着手酒葫芦看向篝火那边,原来是下一个人开始讲述了。
且说这庙内周家老爷一行人,除开周老爷、周夫人与小少爷外,还有一位丫鬟随身侍奉。这丫鬟年纪已过青葱,却还未嫁人,只有个名字思夏。说来也是巧合,丫鬟思夏原本与周夫人同为一位小姐的陪嫁丫鬟,不过周夫人后来一步登天嫁给了周老爷作为续弦,思夏则十几年沉沉浮浮,几年前离开周家又回来,还是个丫鬟命。
这些事情都是丫鬟讲故事前说来的,旁人比如张介行就觉得莫名其妙,但恶鬼也不催促,其他人也不会多嘴。
也许是此时此刻的特殊环境,丫鬟不由得多说了一些,但也晓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提。将自己的来历道明后,丫鬟便开始叙述起了自己的故事。
“……虽奴婢未曾嫁人,不过当年离开老爷府上后却有一段姻缘在身。不是什么好姻缘,那男人叫——”
丫鬟想起了往事,也不由得言语间沉浸到当年。
那时候的思夏刚刚离开周家,年纪也不大,只有十**岁,算是一个女子最为美好的年华时间当中。旁人也知晓她是为了谋个好生计才离开了经历变动破产的周家,谈不上对她的名声说什么,自然也有些人看上了她的如花美貌上门来说亲。
这位名叫许华泽的男人就是一位上门的媒婆口中说的天花乱坠的好夫君人选。
当年的思夏约莫是因为当家主母的变动有些担惊受怕,性子也不像从前那样张扬,听得媒婆这么一说心思也起来了,便央求媒婆让她见一见这位。
许是看思夏一个小姑娘家没什么依靠,媒婆便可怜她同意了这件事,某天叫她上家里来,隔着一道门看这位好夫婿人选。
隔着一道门,思夏也看不出这男人的好坏,只听得人进屋来先是跟媒婆行礼,声音也四平八稳,想来是个老实人。思夏心中一阵火热,琢磨着对方要是没个严重事故,嫁给他也算是一段好姻缘。
悄悄摸摸着,思夏从门缝中往外看,那男人长得也周正,笑着脸面对媒婆说事,年纪想来也只比她大个几岁。
待那男人走后,媒婆便叫她出来问问她意思如何,思夏红着脸差点儿便同意了,但也算是谨慎,问起媒婆这男人当真是要娶她做妻子。
媒婆便说道这许家男人的过往。原来这许华泽年轻时候也学过几个字,十来岁就跟着一位掌柜在酒楼里做活,但后来因为得罪了一位大户人家被辞退,便回乡当了个镇上的小伙计,家里上有老,旁有几位兄弟姐妹,压力也算不得大,是媒婆手里头的好资源,看她年轻又貌美便说起这门亲事,人家也看了几家,对她还算满意。
“许郎君是看了几家,好姐姐你就告诉我,我当真能作人家妻子不?”
媒婆一阵犯难,思夏并不知晓她在屋内看这位许郎君的事情被对方发觉了,后头的话语便有些认为这位良家女性子放浪的意思。媒婆也不曾料到这一遭,只好跟思夏说来,让她再看看。
然而思夏自个也有心思,几句打发了媒婆后便托人找了这位许郎的地址。一日,便装作意外地在人家做活的店中相遇。这回,思夏仔细打量了这位许郎君,对方不晓得是她,自是客气有礼,令她心下更是满意。
岂料,忽然有一位女子闯入了店中。这位女子,思夏一眼便看得对方服饰华丽名贵,怕不是个富家小姐。心下惊异之际,见对方直愣愣地往她这边走来,更是心思起伏。
难不成她无意间得罪了对方?
然而女子与她擦肩而过,站在了许郎君面前,一腔气势汹汹都化成了柔情,叫思夏双眼失神。
“许郎,你怎么抛弃我就走了!”
好一声许郎,也是万股柔情。
原来这许华泽在外得罪的便是这位富家小姐,却不是什么得罪,人是走了桃花运,把人心都骗走的那种罪。
思夏见此,便悄悄离开,好长一段时间也未曾想过嫁人,后来便更是搁置下去直到今日。
张介行听这丫鬟讲的故事,算得上是转折连连,虽然没有之前两位说的那么好,但也是个有头有尾的故事。
然而人心难测,恶鬼难料。
女鬼嗤嗤几声,连声道:“真是个难听的故事,思夏丫鬟,你这些年来光长了岁数,讲故事的本领却丝毫不长,就算是亲生经历也听来跟嚼木头似的。”
“赫赫。”
正是女鬼杀心一起,将要那丫鬟人头落下。
“不!放过我吧!”
丫鬟当场便吓得连连冷汗,四肢软惫,她看着这恶鬼,脑海中忽然有个印象越来越深,以至于她口不择言,想到什么便叫了出来。
“是你!是你!原来是你!素娘!小姐!我早该想到的!你不会!你!”
“赫赫。”
恶鬼冷笑着,阴冷的风也呼呼地刮着,众人不语,心思各自,只有丫鬟还在高声叫着。
“我知道!我知道,我该知道——你不会放过我!放过我吧!我不是故意的!不是!小姐!夫人!小姐!”
丫鬟的声音越来越混乱了。张介行眼见着这一幕,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对峙恶鬼。
“恶鬼!放过她!这位丫鬟已经讲完了故事,无论如何你都不该——啊!”
张介行只感觉一阵冷风拂面,让他踉踉跄跄,几乎站不住脚。
“赫赫,你又是什么东西?”
“对对!放过我,那个书生!那个书生!”
丫鬟胡言乱语,惹得张介行心神一乱,他并未知晓会有这样的后果,但是老常——
“但你该死!”
恶鬼这一句话依旧是如影随形,响彻每一个人的耳洞。丫鬟也听见了这一句,她知道了,她也明白了自己注定的结局,但是无论如何都不甘心。
“不是——不!那只是——”
那只是——我不甘心……丫鬟没能说完最后一句,也许她说的的确是真的,但恶鬼真的在乎吗?
在一阵寒风中,丫鬟不甘心地闭上了眼,心里头却想着那位书生。
为什么,书生不能像那个卖药郎一样呢?啊,她也想起来了,那个卖药郎的样子似曾相识。
张介行虽未曾眼见另一桩悲剧发生,但听得那喷出的声音,想来那丫鬟已是糟了毒手,心中不由得念起了孔夫子的言论,一腔悲愤也压在了心头。
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了,连女鬼说下一个是他的时候,他的神情都是恍惚着的。
但是道士杨燠显然不能任由事实像恶鬼所想那样发展,便站在书生的身边,扶住了他。
“说罢,秀才公,你也有个故事要说的。”
男人的声音低沉入耳,许是靠得有些近了惹得张介行也从失神中醒来并有些不好意思。
但无论如何他也得活下来,毕竟——娘亲还在家中等着他。
倘若他没了,这对那位幸幸苦苦把他拉扯到大的亲生母亲来讲,不亚于一种噩耗。
那么,他该讲什么来将这位恶鬼的嘴巴堵上。
预知破庙之事如何,且听下回张郎一一道来。
故事很明显了,希望大家能评论支持,谢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五章回 丫鬟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