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肉山一般的青枫侯讲述了一个门客离奇失踪的诡异故事。
首先是与他关系最亲近的曹十二郎早晨还在于他一并用早饭,甚至两人还一起观赏了新送来的字画,到了午后就离奇消失。
十二郎屋子里面的东西都在,没有任何人看到他离开侯府。
他以为是府中人多,所以没注意到十二郎的去向,也以为是十二郎自己有别的事情忙碌所以暂时离开,但他久久没有回来,而府中又接二连三有门客失踪。
失踪的门客无一不是他亲近之人,他们也都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太多人消失,他便不得不重视起来。
而门客中便多了许多流言蜚语,他们说府中有邪祟,还有说失踪的十二郎还有其他人都是被邪祟吞噬,接着便是人心惶惶。
然后他们接二连三告辞离开,侯府中便从热闹变得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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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认没有辜负过他们半点,这府中邪祟之说我也只觉得荒谬。”肉山一般的青枫侯缓慢说道,“我并非不许他们离开,只是——哪怕是离开之前与我告别哪怕一句呢?这让我实在是觉得无法接受。”
兰惟祯忍不住抬头看了看眼前这肉山,他有一些猜想却并不好问出口。
比如:侯爷你从来都是这么胖的吗?
再比如:侯爷若你之前不是这么胖,那么你有没有怀疑过邪祟就在你身上呢?
还有:侯爷你说一个故事换了八百种不同的声线,真的只是爱好变声吗?
最最想问的还有:侯爷你有没有觉得消失的门客和你自己有关啊?
为人处世的礼数让他闭嘴,只默默在旁边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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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到这里,青枫侯突然看向了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林墟,道:“你身边这位小友与我认识一位仙长颇为想象,还没请教姓名?”
林墟抬眼看向了青枫侯,微微挑眉:“哦?什么仙长?”
“一位云游到此的仙长,他传授我长生之法。”青枫侯的神色突然变得迷醉起来,“我原是不信什么长生之法,但那道人带我夜游天宫,见识了许多仙人,叫我不得不信哪!”
“天宫?”兰惟祯好奇起来,“天宫是什么样子呢?”
“奇花异草遍地,馥郁芬芳扑鼻。”青枫侯如此回答了,“仙人们飘在云间,有仙乐阵阵。”
林墟听着这样描述,表情漠然,他道:“可否见一见这位仙长?”
“我也轻易不能去求见这位仙长呢!”青枫侯呵呵笑了几声,言语间多出了几分自得。
兰惟祯已经要渐渐习惯这青枫侯时不时变幻的声线,他转而看向了林墟,便见林墟脸上仍然是漠然,应当是对青枫侯所说一切都不以为意。
只是他却忽然在想,既然这世上的确有妖魔鬼怪,那么是否也的确有那么一个天宫呢?
话到此处,青枫侯似乎十分惆怅,他道:“尽管仙长传我修道之法,但我却也不知是否真的能有一日得道成仙。他日若真的去做神仙,我还能不能在凡间广纳门客呢?”
这话听得兰惟祯有那么片刻觉得无言以对,从前便有个词叫**犬升天,如今这青枫侯修道时候都不忘门客,倒是真真切切与鸡犬升天这词对上。
一旁林墟忽然道:“修道也好修仙也罢,都非一日之功,我看侯爷慧根有限,怕是成不了仙的。”
“哦?”青枫侯再次看向了林墟,“你难道也懂什么是修行?”
“侯爷如今污秽满身,横肉满脸,我不曾见过有哪位正道修行之人是侯爷这副模样。”林墟冷淡道,“不过,若是修邪道,侯爷便当我没有说过。”
“修道自然是修正道,哪里有修邪道的!”青枫侯听着林墟的话颇有些恼火,“我是不会信那些歪魔邪道的!”
林墟似笑非笑看了一眼青枫侯的形容,没有说话。
这一眼把青枫侯看得勃然大怒,他想要站起来,于是左右桌椅凭几斗开始颤动到东倒西歪,他高高的发髻顶到了二楼的栏杆,长而肥硕的臂膀把旁边的凭几压成齑粉,看看要站起来的那一瞬,他却重重坐了回去。
整个大厅发出轰隆一声巨响,尘土在夜色中无措地蓬起,然后在金色的灯光下缓慢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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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那个所谓的仙长在何处?”林墟看向了面色晦暗不明的青枫侯。
青枫侯久久没有回答,他喘着粗气。
“我真的不修的正道?我不能成仙?”青枫侯不答反问。
林墟嗤了一声,他捏着指诀对着青枫侯比了一下,霎时间,整座厅中充斥了各种各样的声音,还全是从青枫侯身上发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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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不要信那个道人的话!那个道人信不得!”
“救救我!救救我啊——我不要困在这里!”
“啊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能做一次夺舍的鬼,还有这么多友人作伴!”
“你们快走!侯爷现在不是人了!他会吃人的!”
“快走啊快走啊!不要留在这里,府里面都是鬼怪,没有活人!”
“正朗!兰正朗!兰弟弟!我是陈宝吉!你记得吗???我们以前一起去河里抓过大雁的!!你回家告诉我娘,我死啦,回不去啦!不用给我捎带衣服和银钱了!多给我烧点纸钱吧!”
“我觉得我们这也不算是死了吧?纸钱有用吗?”
“那就随便我娘烧不烧,兰弟弟,一定记得帮我给我娘带个口信啊!”
“是你的熟人那也算是我的熟人吧?兰弟弟……呃这个不太礼貌,小生还是尊称一声大哥吧!大哥,帮我给白沙县左家庄的左员外的弟媳妇蒋青青捎个口信啊,那是我媳妇,跟她说要是我哥我娘对她不好,她就带着嫁妆改嫁吧!我没能给她挣个诰命,是我太没用啦!”
“还有我还有我,我家也是白沙县的,给我姐姐还有弟弟捎个口信,说我也死了……让姐姐不要太伤心,让弟弟好好努力……以后出门在外不要随便相信别人的好心啊!”
“你都没说你是谁!”
“哦哦对,我叫岳强,我姐姐叫岳傲,我弟弟叫岳济。”
“还有我还有我……我叫……”
“我我我……”
“哎,还是快点走吧!那邪道就在府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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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惟祯目瞪口呆,久久没有说出话来。
他的确猜测过青枫侯的门客们也许是被青枫侯本人吞噬,可他没想到这些人意识都还在啊!
这么多人挤挤挨挨要说话,嘈杂之声几乎要把屋顶都掀破了,可没有任何一个侍卫或者仆从进到厅中来。
或者的确就如其中之一说的那样,这里其实没有一个活人?
正在思索之际,一个妖媚勾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了:“你的法力能恢复那么快,是因为你找到了一个紫微入命的凡人?”
兰惟祯寻声看去,只见一个黑眸黑发面容精致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二楼的栏杆边上,他身上穿着的黑色衣袍看起来与道袍十分相似,但又与他见过的寻常道袍不怎么相同,漆黑的袍子无风自动,这男人倚在柱子上,也正看着他。
这人与林墟的确有那么一些相似。
兰惟祯细细打量了此人,然后收回目光看向了身旁的林墟。
林墟的神色略有些紧绷的样子,他换了一个指诀,接着宽袍大袖的遮挡握住了他的手。
兰惟祯顿时只感觉到自己的心不合时宜地乱跳了好几下,他回握了林墟的手,然后听到了他细弱的传音。
“别怕,有我在呢!”
林墟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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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肉山重新开始缓慢挪动起来。
过于庞大的身躯再次制造出让人无法忽视的动静。
那无数的声音又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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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个人!这是一个妖道!”
“侯爷,事到如今了,不要信他啊!我们死了也就罢了,你何必要堕入邪道永不超生呢!”
“是啊是啊!侯爷,我们也算是相识数载,你的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这次也不怨你,我死就死了,你何苦要信这妖道!”
“这是仙长!”青枫侯自己的声音压过了那些嘈杂,他的声音中有憧憬有谄媚甚至还有许多讨好之意,他抬起他肥硕的脖颈去看二楼那男子,笑了起来,“仙长可是来带我去仙宫再尝一尝那仙酿?”
“你吃了那么多仙酿还不满足嘛?”二楼那被称为仙长又被斥为妖道的男人笑得勾人,“吃太多可不是什么好是哦!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要怎么成仙?”
青枫侯委委屈屈低下头,竟像一个委屈的孩子一般抹起了眼泪。
“哎呀,哭什么!”二楼那男人飘然落到了一楼厅中来,他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那两队穿着暴露的舞姬再次出现了,“你不喜欢看歌舞吗,来看吧!”
乐声再起,厅中再次莺歌燕舞一片。
金粉飘洒中,青枫侯安分地坐回了那破破烂烂的位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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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翩然来到了兰惟祯和林墟面前。
他没有看林墟一眼,只直勾勾地看着兰惟祯:“你喜不喜欢这歌舞?”
兰惟祯紧张地抓了林墟的手,正要说话,眼前却突然一片颠倒混乱一明一亮之后,他竟然已经不在那厅中了?!
前方的光亮吸引住了他的目光,他情不自禁抬眼去看,便只见是穿着道袍的林墟正与那黑袍男人一站一坐不知在说什么。
一股不知名的推力让他上前去了。
然后他听到林墟说:“哥哥,你若真的要走,可别怪以后我不认你。”
哥哥?
兰惟祯看了看林墟又看了看那黑袍男人,从相貌来看,的确有些像兄弟了。
不过——狐狸一次好像可以生很多只崽崽,那林墟岂不是应该有好多个哥哥?
乱糟糟的思绪一出现,周遭情形便震动起来,眼前这兄弟俩的身影剧烈抖动,然后那黑袍男人回头看向了他,他笑了起来:“你果然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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