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师族地一群人还在苦苦硬撑。
人人都对将要发生的事感到压迫，一句“六道裂隙”让周围哑了大半，怯懦退却蔓延在无声之中，显现在外的大阵光芒趋于减弱。
满腔斗志被击垮，烟消云散。
人人心中慌不择路，怎么办？快去求助？可谁来救？谁又愿意救？
众生皆醉啊！
周临观望四周，无助摇头。
或许是感到绝望，这群人连抵抗都开始变得散漫，他甚至听到铜板坠地的声响。
卜术是每个术师入门必学之术，除非另辟蹊径走上所谓的歪门邪道，或多或少都会算个卦。
天分使然，有人只能算算明日天气如何，多穿件大氅，带把雨伞，充当世外高人，有人却能推演天机，运筹帷幄……
一般来说，铜板就是自己的命根，这样珍重之物，除非身死断不会丢开。
“我们是术师！是挡在六道轮回门与人间之间的最后一道防线！没人救，那就自救，术师本就没轮回路，又何必担忧生死？众生深陷苦海，你我本当拼死相护！”
周临近乎崩溃大喊，可在绝望面前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咔嚓——
一声碎裂声响炸开在术师族地，打断了周临无助又显可笑的呐喊。
众人抬头看向苍穹，茫茫虚空依旧阴沉暗淡，不见一丝光亮，术师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恍惚间，又是一阵惊响，离得更近，像是擦着头皮崩裂，紧接着是稀碎的哗啦声，带着锋利的尖端轻而易举破开了集数千术师布起来的大阵。
术师们看不清，不知道究竟是何情况，仅靠着求生的本能奋力格挡。
一簇簇术法光亮起，如炸起的火花，绚丽夺目却转瞬即逝……
周临转身就僵在原地，术法亮起的光照亮满地术师。
就那一眨眼功夫，大半术师倒地不起。
周临额间布满细密冷汗，折断的扇柄浸上一片殷红。
他压下满口血腥，抬手张开扇面，一股冷香和着血气扑来，他似是毫无感觉，拼死抵抗。
轰隆——轰隆——
惊雷劈开阴霾，透出诡异的红光。
在他们头顶，长穹之上裂开黢黑的空洞，细密的崩炸声沿着空洞快速蔓延。
下一瞬猝然张开，如盘龙缚凤绵延千里，匍匐于天，审判众生的森然巨目。
此刻，连周临都感到惊慌，周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心脏在胸膛猛烈锤击，战栗的冰冷自脊骨攀爬至脖颈，如卡住的倒刺，欲说无声。
一位术师忘记丢盔弃甲，直愣愣等待死亡降临。
周临反应迅速，转瞬移至身前，拖拽他避开利刃，唾星飞溅大吼：“不要命了！”
他握住那人肩膀，用力摇晃，想让人清醒过来，“我们这些人，以情绪入道，善用情感却不能受其左右，这是大忌！”
“我们，我们还有的活吗？”术师喃喃自语，与其说是给周临听，倒像是说给自己。
周临见劝解无果，果断放弃他。
一个已经退却没了斗志的术师无论结果如何都活不长久了。
狂沙碛石漫天，哭嚎嘶喊遍野，时间似是被拉伸的无限长，让无惧的术师倒数着濒死感……
“裴家子前来驰援——！”
“二脉程氏全族驰援——！”
“二脉尚氏全族驰援——！”
“二脉……！”
……
裴家？！
裴氏二脉来人了？
随着一声声驰援而来的是密布于四方天边的通天卷轴，卷面翻动，自天穹坠向人间，通天彻底。
狂风呼啸，那卷轴依旧平稳展开，未受到丝毫影响。
卷轴上墨笔流书浮现层层金光，扭曲涌动，从卷轴上栉比飞出排布天空，上下晃动亮起金光，劈开了笼罩众人心中的霭霭阴霾。
裴氏二脉快速加入，让必输的局面探出曙光。
“布阵！”
紫金色大阵轰然出现，形似一张巨网，横挡在地面与天空之间。
术师族地的人愣在原地，不是对裂隙压迫的惊恐与战栗，不是对濒临死亡的悲观与无力。
而是另一种不可置信，因为这裂隙出现在术师族地实在诡异，他们其中不乏有人认为是裴氏搞的鬼。
可此刻，被他们定义为贪生怕死，整日高高在上的二脉却出现在这里。
挡在了裂隙崩塌之前。
“喂！”尚氏少主大喊，“我们拼死相助，是让你们干站着好玩的？还不快助阵！”
这一声嘲讽式的破叫，拉回族地众人的思绪，他们像是久经一场严冬初遇暖阳，身上的雪还未化尽，僵硬着渐渐复苏，斗志回响。
哗啦啦——
裂隙仍旧扩散，丝毫没有锐减的趋势，空洞的巨目发出嗡鸣响声，半截骷髅手掌探出巨目，撕扯裂隙，仿佛下一瞬就要冲出洞来。
裴南泽站在一处残垣楼阁断折崩塌的屋檐上，冷冷望着那半截骷髅手指，难得的收了笑。
“饿鬼道。”裴南泽轻嗤，低沉的嗓音敛去洒脱，蔓生出无端冷怖：“来得倒是快。”
手中铜钱快速翻转，时不时亮起的光辉在黑暗中异常夺目，“那就看看第二个是六道的哪个出来？”
江知眠却道：“没有下一个。”
裴南泽一愣，点头应和：“好吧，那就没有。”
江知眠收回视线，“你在这等着，我去破局。”
刚迈开步子，手臂就被抱住，“江大人，我来就好。”
江知眠看着他不说话。
不过眼神精准传达了一个意思‘你行吗？’
裴南泽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抨击，可战场瞬息万变，由不得他们相互推搡。
江知眠突然揽住他，踮脚在他耳侧落下一吻：“去吧，我的术师大人。”
岌岌可危的裂隙阻挡不住饿鬼的迅猛攻击，如破碎的蛛网尽数崩裂。
那饿鬼状似人形，白骨搭出的人形骨架，与人不同的是关节弯曲处生长着半臂粗的骨刺，密密麻麻遍布全身。
裂隙破开的瞬间，那饿鬼俯冲而来，背面张开一双遮天骨翅。
碎片伴侧匍匐下冲，周身气流猛烈急推，顷刻坠入地面，大地振裂，飞溅起碎石。
与此同时，字符画卷编织成的鎏金大阵，迟来的四下撤开一道痕迹。
那恶鬼似是发现了目标，发出一阵‘桀桀桀’的怪叫，裂开满是骨刺的，向术师飞去。
一个还好，尚能应对。
周天便在此时响起怪叫，刺耳又森冷，术师仰头望去，就看见这饿鬼之后接踵而至的恶鬼冲来。
不是只有一只恶鬼！
霎时，漫天卷轴不堪重负，被恶鬼巨大羽翅划开细密开口，飘浮空中的符文一明一暗闪着金光，最终熄灭，大地再次陷入昏暗。
完了。
所有人心中都希望尽灭。
突然，一道流光，没有来向，似轻盈易折的丝线转眼间缠绕到这恶鬼周身关窍，定睛望去，身后乌泱泱的一片都身缠金光。
看似轻盈的丝线却止住了恶鬼们的猛烈攻势，生生将它们定在半空中。
裴南泽也跟着这漫天金辉一同落地。
他开始以为这丝线是江知眠是用的什么法器，术师用什么的都有不足为奇，最广为人知莫过于铜板、扇子、鞭子、书册、钥匙、毛笔……
可等他靠近，这飘浮于空中的线似有淡淡花香混杂，
六月雪的味道根本无需辨别就了然于心，那这漫天金丝……是裂隙碎片凝成的锁链？
看来奉江的所有神力都在这些丝线当中了。
那江知眠刚刚吻的那一下究竟是什么意思，之前教训柯卡里都嫌他大材小用，多生事端，怎么如今肯让他放开了打？
术师们反应过来，远远看到一位少年模样的人身亭玉立于他们面前，云锦白衣上刻丝几叶碎竹，殷红衣带随风飘荡，高束的发辫搭在肩上，俏皮的露出耳后泛鎏金的绳结。
许多人没见过裴南泽，并不知道来人是谁，只觉得这人耳后绳结的金光同困住恶鬼的很是相似，应当是此人一手救下他们。
这人身形高挑，又颜色出众，看上去也不像是个老人，称呼长辈总归有些膈应，术师族地一群人犯难，一时不知如何称呼此人。
不过好在尚子晋带人挤过来，见到裴南泽大喜，“家主！”
此话一出，术师族地众人心中五味杂陈。
这人就是裴氏家主裴南泽？
看着不像啊。
但这也不怪他们，主要裴南泽常年行踪成谜，他们听到的都是这位家主诛杀二脉的桥段。
没成想本人竟是奶娃娃？！！
裴南泽嘴角抽搐，不是很想搭理他们。
一次捆缚这么多恶鬼也不知道江知眠身体承不承受得住。
裴南泽甩甩手腕，四下张望，想找出楼阁残垣之处，可他正处裂隙下方，目之所及不过十里地，其余一片灰茫。
他糟心地啧了一声，对着裴氏众人道：“我说，咱也不是什么久别未见，不用契阔谈讌吧？”说着抬手指了指天上，敛去笑容，冷冷扫过，“是不是不太合时宜啊。”
众人哑然。
咔嚓——
顺着他手指的天空又是一声炸响，打断裴南泽的反讽，他不是很想看到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都将混沌决法门喂到嘴边了也不张口？！！
尚子晋见状，立刻领悟道：“我知道了，废物。”
裴南泽无语转身：“谁让你领悟这个。”
在他转身的那一瞬，漫天锁链尽数扯去，他心下一惊，听到脑海中传来的安慰，才将避敌救江的脚收回，刺骨冷香却自骨缝如脱缰之马须臾泛滥成灾。
没了枷锁桎梏的恶鬼如虎出柙，裴南泽随意抛起手中泛着冷雾的铜钱，屈指轻轻一扣。
嘭——
众人寻声望去，天空火花闪烁，骨片炸碎间齑粉四起。
铜枪弹指斩厉鬼，众人再次审视起这位裴氏家主，有忌惮，有钦佩，更多的是畏惧。
有了这前车之鉴，紧随其后的恶鬼攻势猛的顿住，一时不敢动弹。
“杀了他。”
一个声音炸响在恶鬼耳旁，从所有恶鬼的骨骼中同时响起，“就他一人，耗死他，人间就是我们的了。”
不远处一直观察战局的江知眠不由皱起了眉，无声轻念：“恶鬼神明，恶鬼者。要当心了，裴二。”
“看门狗而已。”裴南泽对于这种躲在背后的家伙很是不屑：“既然来了怎么不出来。躲躲藏藏，莫不是獠牙青面可惊宿鸟？也对，你这腹无笔墨的‘钟馗’想来也听不明白，既如此装什么老神棍在背后故弄玄虚！”
裴南泽捻着手中铜钱，不断变形拉长延伸，一柄长枪直指天穹！
江知眠望着那柄长枪，长久静默间他似乎拨开凝固的时光，看见那征战沙场，意气风发的裴南泽。
游刃有余又杀气腾腾，一人可当百万兵，杀的众鬼仓皇逃窜，杀的士兵热血沸腾，杀的无人可敢与尔争锋。
运筹帷幄又威风凛凛，单骑可破千重阵，摧得众鬼狼狈溃散，摧得敌寇闻风丧胆，摧的天下谁人不知将军府！
一人一枪与眼前身影交织重合。
饿鬼极速朝着裂隙奔逃，不时发出扯拽断裂的骨碎声，如断翅鸟雀砸落坠地。
一声咬碎齿骨的愤恨声从裂隙内传来，那声音嘶哑极了，带着饿鬼道的阴湿感：“雾、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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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六道裂隙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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