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簪花瓣在掌心碎成齑粉时,我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清脆的裂响。
那些精心维系的理智与克制轰然坍塌,像被暴雨冲垮的石桥,残垣断壁下埋着六年来积攒的所有孤勇与期待。
我的指尖上,还留着他最后的温度,却只能徒劳地攥紧虚空。
案头碎裂的药碗倒映着支离破碎的天光,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眼前的一切,恍惚间竟分不清是泪是雾。
我跌坐在地,伸手去捡那些瓷片,锋利的边缘割破皮肤,血珠渗出来,滴在冰凉的青砖上,开出一朵朵暗红的花。
忽然想起初见时他说的话,那时他还是不染纤尘的花神,蹲在忘川河畔替我包扎伤口,语气带着纵容的笑意:“小魔头,怎么这么不小心。”
而今物是人非,连一句“小心”都成了奢望。
我踉跄着冲出门去,暴雨虽停,空气中仍弥漫着潮湿的气息。
玉簪花树在风中摇曳,残瓣纷纷扬扬落下,像是一场无声的葬礼。
我站在树下,任由花瓣落在肩头,恍惚间又看见他立在花影里,玄衣翻飞,银发如瀑,笑着唤我“乖乖”。
“问青!”我对着空荡荡的庭院大喊,声音在寂静中回荡,惊起几只沉睡的飞鸟。
可回应我的,只有穿堂而过的风,和几片飘零的花瓣。
我跌坐在花树下,捡起一片残瓣放在唇边,试图寻找一丝他的气息。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灵泉边的温柔,镜渊渡的风雨,还有他每次唤我“乖乖”时的语气,都在这一刻清晰得近乎残忍。
“我等你。”我对着虚空轻声说,指尖抚过掌心的花瓣纹路,“这一次,换我守着你,哪怕千年万年。”
天边又聚起阴云,一场新的雨即将落下。我抱紧双臂,蜷缩在花树下,像只受伤的小兽。
玉簪花瓣落在发间,恍惚间竟像是他的手,轻轻拂过我的发梢。
这世间最残忍的事,莫过于给了希望,又亲手将它碾碎。
可我仍愿在这破碎的时光里,守着那些回忆,等一个不知何时会归来的人。
因为我知道,有些执念,一旦种下,便再也无法拔除。
不知过了多久,暮色爬上院墙,将玉簪花染成褪色的水墨。
我拖着麻木的腿起身,才发现指尖早已被瓷片割得血肉模糊,却连疼痛都迟钝得像隔着层毛玻璃。
庭院角落的铜铃突然发出微弱震颤,像是问青消散前最后的余韵,又像是错觉。
魔界议事厅的琉璃灯在远处明明灭灭,昭示着还有堆积如山的事务等着处理。
但此刻我只想把自己锁进这间屋子,锁进有他气息残留的方寸之地。
推门时,带起的风卷起几片干枯的玉簪花瓣,在空中划出脆弱的弧线,如同我们破碎的诺言。
案头的沙漏不知何时停了,凝固的流沙像是时间的残骸。
我无意识地拨弄着沙漏,细沙突然又开始流动,簌簌声响里,恍惚听见问青在说"时间还多"。
可原来时间是最无情的骗子,它给过重逢的假象,又在眨眼间将一切抽离。
子夜时分,镜渊渡方向传来闷雷。我望着窗外漆黑的天幕,忽然想起问青提到过的那场雨。
那时他浑身浴血却仍护着我,玄衣上焦痕与雨水混在一起,在我记忆里烙下永不褪色的印记。
如今雷光电闪依旧,却独缺那个说"别怕"的人。
魔仆在门外轻声提醒明日的朝会,声音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夜枭。
我摸向颈间的玉坠,那是问青在灵泉边给我的,此刻却凉得像是块冰。
原来最锋利的伤口,不是刀剑留下的疤痕,而是某个名字在心底反复刻写的痕迹。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我终于在满地狼藉中找到问青染血的袖角。
布料上暗红的纹路蜿蜒如蛇,缠绕着不肯褪色的记忆。
我将它贴在胸口,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却盖不住心底那个声音,这一次,我要逆着时间洪流,把他从虚无里捞回来。
纱帐无风自动,带着冷香的身影从月光里凝形。
师姐玄色广袖扫过满地狼藉,腕间银铃发出清越声响,与檐角铜铃遥相呼应。
她指尖凝着灵力,将我掌心渗血的伤口轻轻托起,那些瓷片划出的裂痕竟像被倒带的画面般愈合如初。
"执念太重,会灼伤自己。"
她的声音像是浸透了寒霜,却难得带着几分叹息,"你可知问青为何每次苏醒都伤痕累累?"
我猛然抬头,颈间玉坠突然发烫。
师姐身后的月光扭曲成漩涡状,浮现出破碎的画面。
天界刑台上十二道天雷交织成网,问青的银发被染成血色。
灵泉深处的结界布满裂痕,他以神魂为引修补缺口。
还有镜渊渡那场暴雨中,他用最后灵力为我撑起的防护罩......
"他在透支神格。"师姐挥袖打散幻象。
"为了让你活,为了护你周全,更为了在既定的命运里撕开一道裂缝。"
她取出半块泛着微光的玉简,边缘参差不齐,"这是他留于天界的残魂印记,若想寻他,便要去......"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响起尖锐的破空声。无数道金色锁链穿透云层,将整座庭院笼罩其中。
师姐迅速结印,召出折,灵力在指尖绽开幽蓝火焰:"天界追兵来得倒快。你带着玉简先走,问青的事,我自会告诉你全部。"
我攥紧那半块玉简,玉坠突然迸发刺目光芒。记忆中问青曾说过的话在耳畔回响:"若有一日我不在,便去寻月蚀之夜的裂缝。"
此刻天边恰好泛起蚀月征兆,师姐的灵力与天界锁链相撞产生的空间裂隙,竟与记忆中的描述完美重合。
"还愣着作甚?"师姐的灵力突然灌入我灵台,"去把你的神带回来!"
她转身迎向追兵的身影与记忆中问青护着我的模样渐渐重叠,原来有些人,自始至终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珍视之人。
蚀月彻底吞没月亮的刹那,我纵身跃入裂隙。黑暗裹挟着呼啸的风掠过耳畔,却吹不散掌心玉简传来的微弱暖意。
这一次,我要沿着命运的裂痕逆行,把所有未说完的话,未兑现的承诺,连同那个总把自己藏在危险之后的人,一起从时光深处打捞回来。
黑暗如粘稠的墨汁灌进肺腑,玉简在掌心烫得近乎灼人。
时空在裂隙中扭曲成漩涡,记忆碎片裹挟着刺骨寒意扑面而来,忘川河畔的月光,镜渊渡的暴雨、还有问青消散前那抹温柔的笑。就在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时,一道光骤然撕裂混沌。
我跌落在一片莹蓝的雾霭中,玉簪花瓣自虚无处飘落,却不沾尘埃,就像我出淤泥而不染。
远处传来若有似无的银铃声,混着熟悉的雪松香,像根无形的线牵引着我。
雾霭深处,银发在微光中若隐若现,那人玄衣染血却依旧挺拔,正背身修补着一道布满裂痕的结界。
“问青!”我的声音在空旷中激起回响。
他身形猛地僵住,修补结界的动作凝滞。
缓缓转身时,我看见他唇角还挂着未干的血痕,苍白的面容却泛起柔和的笑意。
“这么莽撞,也不怕迷失在时空裂隙里。”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记忆里独有的纵容。
我发足狂奔,却在触到他衣角的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退。
低头才发现,他周身萦绕着细密的金色锁链,那是天界用来禁锢叛神的弑神链。
锁链每颤动一分,他的身影就透明几分,像是随时会被虚无吞噬。
“别过来。”我伸手想触碰他,却又在半途无力垂下。
“这里是时空夹缝,我用最后的神格撕开的缝隙......他们不会让我活着回去。”
“那就一起死。”我攥紧发烫的玉简,颈间玉坠突然与玉简共鸣,迸发出耀眼光芒。
“你总替我做决定,这次换我来。”光芒所及之处,弑神链发出不甘的嗡鸣,金色纹路开始寸寸崩裂。
问青眼底泛起泪光,却又笑着摇头:“我的小魔头,还是这么固执。”他突然抬手虚握,漫天飘落的玉簪花瓣凝成利刃,斩断最后几根锁链。
剧烈的反噬让他咳出血雾,却趁势将我拽入怀中。
空洞开始剧烈震颤,虚无之地出现无数裂痕。
追兵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逼近,问青却低头吻去我眼角的泪:“抱紧我,这次,殊途也求同归。”他周身燃起幽蓝火焰,那是燃烧神魂的征兆。
“你若再敢消散,我就把这三界都掀个底朝天。”
我死死环住他的腰,灵力顺着交叠的肢体注入他体内。
玉坠与玉简彻底融合,化作一道光门。在追兵的惊呼声中,我们相拥坠入光门,身后传来时空崩塌的轰鸣。
再次睁眼时,玉簪花树在晨光中轻轻摇曳,花瓣落在问青发间。
他气息微弱却真实,指尖还带着温度,正替我擦去额角的冷汗:“乖,到家了。”
庭院里的铜铃忽然齐齐震颤,清脆声响惊得栖在花树上的白鸟扑棱棱飞起。
我将问青抱得更紧,却见他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玉簪花瓣,苍白指尖在花瓣上轻轻摩挲,唇角勾起抹虚弱的笑:"原来这花,比弑神链还难断。"
话音未落,魔界议事厅方向传来轰然巨响,琉璃灯的光芒刺破云层。
我警惕地抬头,却见师姐踏着破碎的月光疾步而来,广袖翻飞间带起凛冽魔气,她身后跟着数位魔将,个个神色凝重。
"天界追兵已到镜渊渡。"
师姐目光扫过问青周身若隐若现的弑神链残影,银铃腕饰发出清越鸣响,"他们这次动用了上古诛神阵,怕是不把你们挫骨扬灰不肯罢休。"
问青挣扎着要起身,却被我死死按住。
颈间玉坠突然发烫,与体内翻涌的灵力共鸣,我望着他染血的唇角,眼底泛起杀意:"我说了,这次换我护你。"
话音未落,便将灵力凝成护盾将他牢牢护住,转身时衣袂带起满地残瓣。
魔将们纷纷祭出兵器,结界在魔气与灵力的交织下泛起涟漪。
天边传来沉闷的雷鸣,十二道金光划破天际,诛神阵的威压涌来。
我握紧掌心发烫的玉简,记忆中问青浴血守护的画面闪过脑海,唇角勾起冷笑,这次,该我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不该招惹的人。
问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小心。"
我回头冲他笑了笑,玉簪花瓣突然无风自动,在我周身凝成利刃。
当第一波天兵杀来时,漫天寒光与玉簪花影交织,恍惚间竟像是回到初见时,他蹲在忘川河畔替我包扎伤口的模样。
只不过,这一次,换我站在他身前,将所有胆敢觊觎他的人,都斩碎在这玉簪花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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