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只有柴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轻响。
谢无妄盘膝坐在离殷九最远的角落,试图以内视之法,探查神魂中那名为“同命契”的枷锁。他的神识如细密的网,小心翼翼地触及那暗红色的诡异符文。
然而,刚一接触,符文便微微亮起,一股蛮横的力量反震回来,带着殷九濒死般的虚弱感和混乱的魔息,冲击着他的神识海。同时,他自身的仙元也不受控制地通过契约通道,缓缓流向殷九,维系着那缕微弱的生机。
“呃……”谢无妄闷哼一声,脸色更白了几分。这契约如同最狡猾的寄生虫,已深深扎根于两人的生命本源,强行剥离的结果,绝不仅仅是两败俱伤,而是同归于尽。
“咳咳……谢仙君,别白费力气了……”角落里的殷九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剧痛让他眉头紧锁,声音沙哑得厉害,却依旧带着那股令人恼火的戏谑,“同命契……若是那么容易解开……岂非辱没了它上古禁术的名头?”
谢无妄睁开眼,目光如两道冰锥,刺向殷九:“此术,如何解?”他直接问出最核心的问题,语气森寒,不带一丝情绪。
殷九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血色红衣破损不堪,更衬得他脸色惨白,但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眸中,却闪烁着诡异的光彩。“不知道。”他答得干脆利落,看到谢无妄瞬间沉下如水的脸色,唇角勾起一抹近乎顽劣的笑意,“或许……等我们谁先腻了这同生共死的游戏,心甘情愿为对方去死的时候……它就解了?”
“痴心妄想。”谢无妄从齿缝里挤出四个字,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是不是妄想,试试便知。”殷九挑了挑眉,因动作牵动伤口,轻轻吸了口冷气,随即又笑道,“比如现在,谢仙君,我伤口疼得很,感觉快要死了……若我死了,你怕是也不好受吧?说不定……还得给我陪葬?”
谢无妄抿紧了薄唇。他确实能清晰地感受到,从契约另一端传来的、属于殷九的虚弱和持续不断的剧痛。这种被迫的感同身受,让他烦躁异常,仿佛灵魂都被玷污了。沉默片刻,他抬手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一枚莹白如玉、散发着清冽药香的仙丹,屈指一弹,那丹药便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力道射向殷九。
动作精准,却充满了显而易见的疏离与厌恶。
殷九抬手轻松接住,看也不看,便仰头吞了下去。仙丹化作一股暖流涌入四肢百骸,暂时压制了伤势的恶化。“啧,仙家的丹药,味道也不过如此。”他咂咂嘴,语气轻佻,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谢无妄依旧浸出血迹的肩胛,那里魔气萦绕,显然也不好受。
谢无妄不再理会他,重新闭上双眼,试图运转功法恢复仙元。然而,只要一凝神,就能“听”到殷九那边粗重的呼吸声,“感受”到魔气在经脉中窜动的异物感。这让他根本无法静心。殷九靠在冰冷粗糙的石壁上,意识因重伤和药物的作用而有些模糊。洞顶摇曳的火光,将他拉回了另一个同样冰冷而绝望的夜晚。
那也是一个被火光映红的夜。只是那火光,是屠杀的火光。
年幼的他,蜷缩在亲人尚带余温的尸身之下,透过缝隙,惊恐地看着外面炼狱般的景象。魔影幢幢,厮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人。
一个白衣少年,手持仙剑,浑身浴血,白衣早已被染成赭红色。他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倒下,但他依旧挺直着脊背,眼神清冷如雪,挥舞着长剑,与潮水般涌来的魔族死战。他的剑光并不华丽,却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每一次挥出,都必然带起一蓬魔血。
那身影,在冲天的火光和遍地的尸骸中,如同不屈的战神,又像是一轮试图刺破黑暗的、冰冷的月亮。那双眸子,即使在最绝望的境地,也亮得惊人,深深地刻进了他当时只有恐惧和绝望的心底。
‘活下去……要像他一样强……’
这是当时支撑着年幼的他,没有在恐惧中崩溃的唯一念头。
百年颠沛,百年浴血,他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尊。支撑他的,除了恨,便是那道遥远而璀璨的身影。
如今,这道身影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尽管是以这种荒谬而惨烈的方式。
殷九闭上眼,嘴角勾起一丝无人察觉的、苦涩而复杂的弧度。
洞内陷入一种极度诡异的寂静。两个不死不休的仇敌,因一道无法挣脱的枷锁,成了这世间最奇怪的“囚徒”,共享着同一方狭小的天地,以及同一段岌岌可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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