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酉话一出，大家都相顾无言，学院里没有除恒星人以外的活物，这是长老很久之前就立下的规矩，因为害怕学生受好奇心驱使，用瞳血驯化自由生命体，进而管控不当引发悲剧，学院里唯一的乐趣就是蚂蚁蜘蛛飞虫这类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昆虫被学生操控着跑来跑去。
校园里的花草树木都是用灵力浇灌的，专门用来疗养同学们的身体，抚慰他们的心灵，全是无土栽培，不算真正的植物，荷花造型的疗养花苞，用手摸上去，触感像极了海绵，当学生陷入悲伤之中，可以躺进花苞里疗养。
翻开学生们的生理教材，瞳血的确只有驯服符族人这一种用途，亓酉说的话没法证实，宿潭也没错，两人勉强算是打了平手。
每个恒星人的瞳血在出生时就存在，但等到十二岁时才会显现出发育状态，待到年满十八，瞳血才能够被驱使，它一直隐藏着自己的踪迹，如果没有主人召唤，是不会显露出来的，这是一种自我保护。
恒星人正常时的瞳孔是纯黑色，而特殊时期的瞳孔，才会变成红色，作为还未脱离校园的学生，自然不懂特殊时期是什么时候。
对于这个回答，宿谭还是没有善罢甘休，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露出个阴森邪恶的笑容，傲然地说：“符族人的寿命至多只有百来年，凭他们不堪一击的身体素质，英年早逝的不在少数，只要被我们驯化，就可以得到永生，于他们而言，我们便是救世主。”
与此同时，巫师鼎里的温度发生了异常。
“大人，是否要请长老……”
聂烛话没说完，巫祀就摇了摇头。
“药引。”巫祀拉开了袍子，身体冒着热气。
聂烛屈掌放在他的胸前，输入丝丝凉气，仍收效甚微。
“大人，我去联系长老排查。”
“扶我去内室。”
聂烛被关在了门外，咬咬牙还是去找长老了。
巫祀的呼吸很乱，进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整个屋子的寒气被驱散大半，更加犹如置于烈火之中。
一阵剧烈的疼痛涌上来，他死死地按着胸口，只是服用了作为药引的几滴血，就灼烧到了五脏六腑，若是一杯，足够致命。
这阵疼痛缓过之后，巫祀好了很多，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湿了，他伸出手掐了掐指头，自从来到这里，还是第一次流汗。
待他洗干净身体重新换上法袍，门外就传来了聂烛的声音。
“大人，岁寒长老到了。”
巫祀直起身，长老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礼，直接开门见山：“我会借用天神降罪一由把前天晚上接受预言的学生召集起来，到时真正有问题的那个，恐怕要你自己找了。”
不知他从哪里摸出一瓶药说：“如果只是身体有灼烧感，可以服用。”
巫祀接过药，“多谢长老。”
长老看着他服下药，离开了。
巫祀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蓦地攥紧手中的药瓶，每一次营造雪中送炭的假象，不过是为了削减心中的恨罢了。
*
“天神降罪，前天晚上去过巫师鼎的同学请到楼下集合。”班长鹤琴传达了长老的话。
班里的同学都左顾右盼议论起来，没有接受过预言的学生庆幸着自己没去，一部分去过的战战兢兢，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天神降罪。
宿潭听到“天神降罪”这四个字，顿时一阵心虚，他知道在学校里不能私自学习炼药，但抵不过自己的兴趣，千辛万苦才找到了开小商铺的人，买来的各种试剂还藏在宿舍的衣柜里，要是这件事被发现，所有东西会被没收，然后记大过，严重的话还会影响毕业。
他心神不宁地往外走，无意间瞥见亓酉也朝同样的方向走着，直到到了巫师鼎，确认他也是这些学生中的一个，心情才放松了一些，他觉得稀奇，亓酉向来不信这些因果预言，觉得是装神弄鬼、故弄玄虚，现在看来，他的想法有了很大的改变，不知道是什么让他产生了改变。
每个人都重新贡献了一滴血供奉天神，宿潭又找到了亓酉，原本的疑问在出口前一秒自动变成了讥讽：“向来不屑去巫师鼎的人，也来向巫师大人乞讨，还真是变幻莫测，可笑……”
亓酉没回复他的话，而是在宿潭话未说完时出手，隔空用念力掐住了他的脖子。
宿谭的念力运用得还很生涩，又是毫无防备，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犹如蛇被掐住了七寸，动弹不得，挂在上空狼狈挣扎。
一旁的同学吓坏了，在尽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同时小声发表自己的见解：“亓酉……要不就算了，宿潭他没恶意的，就是话说得不好听……”
上次你们才因为辩论的事被罚，才过几天就又打起来……
当然这话只能想想，是万不敢说出口的。
“对呀，都是同学就算了吧，别让老师知道了，搞不好要受罚的。”另一个也跟着附和。
没人敢出来拉架，大家都知道宿谭和亓酉两人不对付，亓酉是年级第一，断层式的甩开了第二名足足十来分，要不是卷面总分只有这么多，恐怕与第二名的差距不止这点。
未到参加巡猎的时候他就熟练掌握了念力的运用，这种情况下出来劝架，冒着被迁怒的风险，实是勇士之举了。
宿潭没想到向来被老师们冠以“沉稳”二字的亓酉也敢动手，眼看着呼进的气体越来越稀薄，他拼命反抗起来。
亓酉陡然松手，宿潭摔在了地上，较远处来往的学生都随着动静看了过来，见识到念力的威力后又若无其事地把头转了回去。
宿潭狠狠剜了他们一眼，心里记下一笔。
*
经过一刻钟的排查，巫祀很快找到了让他痛不欲生的一滴血，他不由自主地念出瓶身上的字：“亓酉。”
长老见此状况，犹豫片刻说：“不瞒你说，这孩子的血早在入学体检时就有异常，抽血时还好好的，等到医者将血液集中起来打算送往检验中心的时候，却发现有一个采血管被血液溶解了，在场的人瞠目结舌，没有一个人见过这种情况。”
“仅剩的血被拿去检验，结果很正常，医者以地球人为例解释，说是血型不同，亓酉是拥有稀有血型的一个，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影响。我怀疑是他医术拙劣随口搪塞，私下又调查了与亓酉相同血型的人，无一出现溶蚀器皿这种怪象，这个问题，至今无解。”
巫祀也陷入了思考，漂浮在指尖的血珠润泽暗沉，肉眼可见的异常，背后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等着被探寻，他凝重道：“恒星人的血于我而言有滋补作用，不该产生如此强烈的灼烧感，”他将血液注入了一个拇指长的玻璃瓶里，“这个我暂且留着，时间不早了，长老先回去休息吧。”
“天神降罪”一事结束，当天晚上来巫师鼎的人只有零星几个了。
亓酉一如往常，他熟练地将手伸进巫师鼎，“您为第几代巫师，是否为恒星人，在入学院之前隶属何处？”
巫祀难得愣了一下，从来没有学生敢将问题问到他身上来，巫师鼎以及巫师大人，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存在，就算是好奇，顶多暗地里猜测一番，完全不会想到问及本人。
“无可奉告。”即便有长老作保，巫祀亦不想向任何人透露有关自己的信息。
这是亓酉意料之中的结果，他又问了下一个问题：“恒星人寿命永恒的条件。”
“催动瞳血并成为誓主。”
亓酉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下一个问题。
“放弃巡猎的后果。”
巫祀的心突然紧了一下，多少学生对巡猎充满了期待，为不辜负师长的期待也为自己争强好胜的心理，还有许多对此了无兴趣的人特立独行，到最后绝大多数人还是成了他痛恨的一类人。
他们是否知道从始至终这就是一场阴谋，一次次无情的屠戮，被冠以“巡猎”这样冠冕堂皇的名字，是啊，符族人，于他们而言，只是猎物。
“你会被迫填写退学申请，一旦确定退学，孤影学院将退还你的学籍，注销已授学位，你的经历将变成一张白纸。”
巫祀很快回过神来，回复了他的话，见他沉默不语，又说：“谨慎考虑。”
对付涉世未深的学生，这个程度足以让他们止步，丢掉放弃巡猎的想法，而成年人，同样难以抵御那样致命的诱惑。
“恒星人与傀儡产生的后代，是混血吗？”
巫祀乍听到这个新词，想了一会才理解是什么意思，这是地球古语。
“不，只会更倾向于一种，由于恒星人强大的基因，几乎可以肯定后代为恒星人，但若为符族人，则被称为畸态。”
明明是两者结合的产物，却被强行隔离开来，亓酉直觉后面还有话没说完，显然后面的内容他无权得知，他不知道用以划分限制类别的界限是什么。在他看来，有关巫师本人的问题就算是限制了，但巫师给出的回复是无可奉告，说明是出于个人意志，而非问题本身。
巫祀盯着新收的三滴血，将它们摇匀了，握着瓶子手心都能感受到一点温热，这个人的身份定不寻常。
“查到了吗。”
聂烛从暗中出来，站在他身后低着头，说：“没有，这个人的背景一片空白。”
巫祀有些意外，如果有问题，应该伪装成一般学生的背景，这样抹成空白故意让人起疑，是否他们自己也需要有人来替他们查一查呢。
巫祀手撑在桌子上，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这是他思考时下意识的动作，聂烛也注意到了，大人很久都没有做过这样的动作了，或者说，是殿下。
“无事，亓酉的事先搁置吧，巡猎的事要着手准备了。”
“是。还有一事，二皇子如今仍下路不明，若真的在孤影学院，该参加本届的巡猎了。”聂烛如是说道。
“没有理由再待在这里了，没找到他，如何了却二殿下的遗愿。”巫祀思及此处，眼中有些许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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