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德林金融大厦28层的灯光像孤岛般漂浮在黑暗里。俞婉清摘下眼镜，揉了揉发红的眼睛。电脑屏幕上的财务模型已经重构到第七版，四周散落的咖啡杯和能量棒包装纸构成了加班的标准风景。
她调出西林社区的老龄化率数据，又打开社科院那份《城市更新中的心理成本评估》，将两个窗口并排对比。程煜说得没错——保留原有社区关系网络确实能降低17.6%的老年人医疗支出。这个数字在之前的模型里被归类为"不可量化因素"而遭到剔除。
"见鬼。"她喃喃自语，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当她把心理健康咨询费用、社区治安维护成本等"软性指标"逐一纳入计算后，长期收益率曲线竟然出现了微妙的上扬。
窗外，城市开始苏醒。第一缕阳光穿透玻璃幕墙，落在她贴在显示器边缘的便签上——程煜雨中塞给她的那张。便签背面现在多了行小字："心跳加速变量纳入计算后，模型准确率提升38%。——来自坚持人文价值的建筑师"
手机震动起来，李薇的名字跳出来："你通宵了？张总九点要听汇报！"
俞婉清看向电脑右下角——06:42。她抓起外套冲向洗手间，凉水拍在脸上时，镜中的自己眼下挂着明显的青黑。粉底液也遮不住。
回到座位时，一个牛皮纸袋静静躺在键盘上。没有署名，但她立刻认出了那个折角方式——和程煜的设计图如出一辙。袋子里是杯尚有余温的拿铁，杯身上手写着"拯救世界，一次设计一个社区"，杯垫居然是张微型手绘——电梯里两个火柴小人被困的卡通场景。
"幼稚。"她轻声说，却把杯垫小心地塞进了钱包夹层。
九点整的汇报会上，张总眉头紧锁地翻看她通宵完成的评估报告。
"你把老年人心理健康纳入投资回报计算？"他的钢笔在纸上敲出不悦的节奏，"下次是不是要把社区流浪猫的幸福感也折算成现金流？"
会议室里响起几声克制的轻笑。俞婉清握紧激光笔，想起程煜昨天弯腰听刘奶奶说话时后颈的弧度。
"根据《健康中国2030》规划，心理健康支出已纳入医保总额的8.7%。"她的声音比想象中坚定，"如果我们能通过社区改造降低这部分支出，相当于变相创造了政府补贴空间。"
张总的表情像是看到计算器突然开始朗诵诗歌。会议结束时，他留下意味深长的话："别被那些理想主义的花哨设计迷了眼，婉清。金融的本质是数字，不是童话。"
午休时，李薇凑过来："所以，那个建筑师帅吗？"
俞婉清的叉子停在沙拉碗上空："什么？"
"别装傻。"李薇眨眨眼，"能让你通宵重做模型的男人，肯定不一般。"
"我只是完善评估维度。"俞婉清打开Excel，新建了一个名为"C.Y."的工作表，严肃地记录下"09:15-09:17 想起社区儿童活动区设计合理性"。
李薇瞥见屏幕，突然压低声音："小心点。张总助理说，远见建筑正在被行业质疑，说他们向商业资本妥协。"她推过来一份建筑行业周刊，标题赫然写着《社会设计还是商业噱头？——新锐事务所的转型之忧》。
文章配图是程煜上周在金融峰会演讲的照片，角落里的署名记者叫赵世凯。俞婉清想起雨中林妍提到的那个名字。
下午三点，她的工作手机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短信："感谢完善模型。有个数据想当面请教。下班后能来工作室吗？——C"
俞婉清盯着那个简短的"C"，想起钱包里的杯垫。她打开日程表，今晚原本要参加母亲的插花沙龙——更重要的是，陈医生也会出席。拇指在屏幕上方悬停许久，最终回复："18:30到。请准备近五年社区医疗支出明细。"
发完才意识到，自己用了命令句式。就像对下属说话那样。程煜会怎么解读？她犹豫着是否要补充个表情符号缓和语气，又觉得太不专业。最终什么也没加。
远见建筑工作室今晚异常安静。推门时没有风铃声——有人用胶布固定住了铃铛。林妍的工位空着，电脑屏幕上贴着"外出考察"的便签。
"来了？"程煜的声音从模型室传出。他站在一堆泡沫板中间，右手握着热熔胶枪，左臂夹着卷尺。工作台上摊开的社区模型比上次看到的大了一倍，连每棵行道树都做了出来。
俞婉清不自觉微笑："你做模型的方式像在烤蛋糕。"确实，他沾满胶水的围裙和鼻尖上的泡沫屑，与金融分析师们一丝不苟的形象天差地别。
"林妍说这是职业病。"程煜放下胶枪，从冰箱拿出两瓶气泡水，"她今天去参加行业论坛了，正好躲过赵世凯的质询。"
瓶身上凝结的水珠滚落到俞婉清手腕上。她注意到程煜的冰箱贴全是世界各地奇怪的建筑照片，而不是常见的外卖菜单。
"关于那篇文章..."她谨慎地开口。
"意料之中。"程煜耸耸肩，"赵世凯是我前合伙人，去年分道扬镳时很不愉快。他认为社会设计就该永远清贫。"
他领着俞婉清走向内间，墙上钉着西林社区每位居民的照片，下面记录着他们的生活习惯和需求。王大爷需要朝南的阳台晒二胡，李阿姨的轮椅转弯半径至少要1.5米...这简直是个活生生的人类学数据库。
"这就是我的原始数据。"程煜的手指划过墙面，"比统计局表格直观多了，不是吗？"
俞婉清不由自主走近。在居民照片旁边，贴着几张泛黄的老照片——80年代的西林社区奠基仪式。其中一张里，年轻工程师身边的助手酷似程煜，只是更瘦削些。
"你父亲？"
程煜点头："他设计了最初的排水系统。现在那套管网已经老化到随时可能崩溃。"他翻开一本发黄的工程日志，指着某页计算图，"看这里，他当年就预警过使用寿命，但预算被砍了30%。"
俞婉清凑近看那些褪色的数字，闻到程煜身上松木铅笔和胶水混合的气息。这个距离能看到他太阳穴附近一道细小的疤痕，藏在鬓角里若隐若现。
"所以你接手这个项目..."
"部分是为了完成他的遗憾。"程煜轻声说，突然转向她，"但我不希望这影响你的专业判断。"
俞婉清想起自己电脑里那个加密文件夹。里面存着童年旧社区的照片，还有母亲无意中提过的"要不是那场建筑事故，我们也不会急着搬去金融区"。
工作室的电话突然响起。程煜去接听时，俞婉清注意到他后背的T恤皱褶形成一个奇特的图案，像某种古老建筑的平面图。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大，即使隔着距离也能听到"背叛行业初心""向资本低头"之类的字眼。
程煜挂断后，表情平静得可疑："行业前辈的'关心'。"
俞婉清的手机也在这时震动。母亲的信息亮在屏幕上："陈医生特意问起你。下周他的新诊所开业，希望你能出席。"
两人之间突然横亘着看不见的鸿沟。程煜弯腰整理模型碎片时，后颈脊椎骨节分明得几乎刺眼。
"医疗数据在电脑里。"他指向办公桌，"密码是电梯故障的日期。"
这个细节让俞婉清心头一颤。她输入"0921"，系统果然解锁。文件夹整理得意外地有条理，每个数据都有来源标注。她插上U盘开始拷贝，余光看见程煜在模型上添加微型游乐设施——正是那天撞到她的孩子们要求的。
"你记得每个居民的喜好。"她脱口而出。
程煜头也不抬："好建筑应该像第二层皮肤，了解主人的每个习惯。"他顿了顿，"就像你的Excel模型，应该也记录着所有变量吧？"
俞婉清想起那个"C.Y."工作表，耳根突然发热。她迅速转移话题："匿名电话经常有吗？"
"自从和德林合作后就多了。"程煜用美工刀削着泡沫板，"有些人认为金融资本是行业的洪水猛兽。"
"而我是怪兽的爪牙？"
"不。"程煜终于抬头看她，"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会为阳光角度修改财务模型的分析师。"
暮色透过天窗洒进来，给他的睫毛镀上金边。俞婉清突然希望数据拷贝能再慢一些。她的手机又亮了——母亲发来陈医生诊所的地址和开业时间。
回公司的出租车上，俞婉清打开程煜给的数据。在"社区心理健康支出"表格最后，有个隐藏的工作表，点开后是张手绘——穿职业装的女孩蹲在模型前认真查看，裙摆边标注着"数据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的魅力"。
车窗外，城市霓虹次第亮起。俞婉清把那张图设为了手机锁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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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故事可能会沿着这些方向发展：**
- **母亲的突然造访**：俞婉清公寓门铃在深夜响起，门外站着不请自来的母亲和"恰巧路过"的陈医生，而茶几上摊开的社区改造图纸中，程煜手绘的那张俞婉清工作肖像正静静躺在陈医生视线可及之处。
- **双重身份的撕裂**：当程煜在行业论坛上为"社会设计与商业资本结合"辩护时，观众席中的赵世凯突然投影出一组邮件截图，显示发件人邮箱前缀正是俞婉清在德林金融的内部ID，而邮件内容与她实际所知的情况截然不同。
- **林妍的秘密任务**：女助理频繁出入德林金融大厦的行为并非为了项目对接，她手机中那个标记为"J"的联系人发来的指令"继续监视他们的接触"与张总助理抽屉里的 burner phone 收到的最新消息在时间点上完美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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