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0年2月。
米兰的天气,极不讲理,一会晴空万里一会阴云密布,然后下雨、冰雹、落雪。
今天,也是米兰秋冬时装大秀的第一天。
裴泠坐在驶往秀场的豪华轿车里,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车窗玻璃,划开那层朦胧的水汽。
窗外,行人们仓促地躲避着这善变的天气,神色匆匆,而她,只是安静地看着,仿佛外界的一切骤变都与她无关。
不知不觉,这已经她和晁然在意大利分开的第四个年头了,分开的时间都已经超过了她们在一起的时间。
这个认知猝不及防地涌上裴泠的心头。
一阵酥酥麻麻的刺痛。
曾经那些呼吸交缠的日夜,那些被意大利阳光浸泡得无比漫长的夏天,原来在时间的尺度上,是如此短暂,短暂到敌不过分离后这沉默空白的一千多个日夜。
“宝贝,你在米兰的每一场大秀我都会坐在第一排来看你。”声音犹在耳边,带着彼时阳光的温度和彼此身体的暖意。
可现实是——
晁然在与她分开之后,一场都没有来过。
一场都没有。
第一年,她还会在每次登台前,心存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盼,目光会不受控制地扫过第一排那些陌生的面孔。
第二年,期盼变成了隐隐的怨,像一根细刺,碰一下疼一下。第三年,那根刺被血肉包裹,麻木了,不再轻易作痛,却也取不出来了。
到了这第四年……她早就忘了,早就不在意了。
是的,一点都不。
“今天秀场走完,还要拍一组内衣广告,已经在催了……”助理Ella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语速快得像在播报新闻。
裴泠的思绪还沉浸在记忆的潮水里,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一下,又一下,缓慢得让她发慌。
Ella的话像从很远的水底传来,模糊不清。
“什么?”她下意识地问,声音有些干涩,她已经断水12小时了。
Ella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显然对这种走神习以为常,又清晰地重述了一遍:“我说秀一结束,直接去三号摄影棚,那组内衣广告,品牌方和摄影师都已经在催了!”
“嗯。”裴泠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Ella快速在平板电脑上划动着日程,一边继续汇报:“还有,这场秀结束后有个小型宴会,听说‘Sillage’的创始人会出席,就是那个特别神秘的顶奢沙龙香品牌!公司高层很有意向合作,希望你……”
“我不接香水合作。”
裴泠的声音不大,却格外果断,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直接把Ella后面关于品牌潜力、市场价值的长篇大论冻在了喉咙里。
Ella愣住了,抬起头,错愕地看着她:“为什么?这可是‘Sillage’!多少明星超模挤破头都拿不到的顶级资源,他们的香水故事感和艺术性都是一流的,跟你现在的形象非常契合……”
“不接。”裴泠重复道,语气更冷了几分,她转过身,不再看Ella,“任何香水合作,都不接,我早就说过了,以后也不必再提。”
Ella张了张嘴,沉默。
到了秀场的后台,空气里弥漫着发胶、香氛和紧张汗水混合的味道,她坐在化妆台前看着自己精致无二的面庞。
Ella接了个电话,还想来再劝她,但在对上裴泠镜子里那双冷得结冰的眸子时,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她跟在裴泠身边时间不短,知道这位超模平日里清冷,但专业素养极高也不摆架子,很少这样不留情面地直接拒绝工作,尤其是这种级别的优质资源。
这太反常了。
裴泠不再理会助理的惊愕,她微微仰起头,闭上眼,任由化妆师为她补上定妆粉。
为什么不接呢?是不想合作,还是因为晁然。
她也不知道。
或者说,她不愿去细想。
她只记得20岁那个柠檬汽水在杯中摇晃的夏天——
彼时,她还不是如今在T台上冷艳不可方物的国际超模,只是一个初到米兰,对未来充满迷茫的新人模特。
而25岁的晁然,已经在调香界崭露头角,被寄予厚望的天才。
她们在米兰一间阳光充沛,视野通透的公寓里,窗外是喧闹的市声,屋内老式风扇在吱呀呀转着圈。
晁然刚结束一个项目,身上还带着工作室里各种香料糅杂后的余韵,清冽又复杂,她递给裴泠一杯自己调的加了薄荷叶的柠檬汽水。
裴泠喝了一口,酸涩与清甜在舌尖炸开,驱散了夏日的所有黏腻与浮躁。
就是在那样的氛围里,晁然看着她眼神温柔,随口说起了未来:“等以后我创立了属于我自己的香水品牌,我就只找你合作啊。”
语气那么自然,那么笃定,仿佛那是她们共同的板上钉钉的未来。
当时的裴泠心里像被裹了蜜,又被汽水的气泡轻轻撞击着,泛起无数欢欣的涟漪,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赤诚回应:“好啊,那我不要钱。”
她不要钱也不要别的,她只要晁然。
只要那个未来里有她,有晁然创造的只属于她的气息。
那时的她,天真地以为,“唯一”和“永远”是很容易做到的事情。
也坚信,晁然不会抛弃她。
……
米兰时装周每年有两场,每一次来意大利,这片土地上空弥漫的阳光、路人随口哼唱的意语小调,她都会不自觉地沉浸在回忆里,心情如同米兰二月的天空,总蒙着一层看不见的阴霾,悄然低落下去。
这种变化极其细微,被她用更冷的姿态,更敬业的工作状态严密地包裹起来,外人根本无从觉察。
镁光灯下,她依旧是那个无懈可击的裴泠。
但跟在她身边多年的Ella,却看得一清二楚,可她什么也没问,只是抱着手臂,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保持这个状态,在镜头前你只需要俯视众生……”
压根不管她死活。
她扬起下颌,弧度恰到好处,既展现了服装的线条,也勾勒出拒人千里的傲慢。
“知道了。”
她吐出三个字,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这次时装周持续8天,合作方给她安排了35场秀,有30多套服装要上身。
这还算好的。
前两年在纽约时装周,十天,她走了50场。
那时候才是真正的炼狱,后台换装如同打仗,好几次她几乎是踩着虚脱的边缘,靠着意志力把自己一次次钉在T台起点。
也就是在那场堪称疯狂的时装周后,她凭借零失误的完美表现和惊人的职业素养一战封神,让很多品牌方看见了她,身价如同坐上了火箭般飙升。
品牌方极度钟爱她这张杂糅了东西方神韵的脸庞。
既有东方韵味里的大气与明艳,骨相流畅舒展,如同水墨画中走出的仕女,眉眼间却又生得立体深刻,眼窝微陷,鼻梁高挺。
这让她能轻易驾驭各种截然不同的风格,无论是极简的未来主义,还是浓烈的东方叙事,在她身上都能得到最完美的诠释。
就是这样,“裴泠”这个名字,才真正成了时尚圈一个响亮的符号,一个价值的保证。
“准备好了?”
“嗯。”
裴泠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镜子里那个眼神锐利姿态倨傲的女人。
然后,转身,推开了通往喧嚣战场的大门。
“去吧,美丽的女人。”Ella每次她出发去都会这样说。
裴泠深吸了一口气,她是准备好了,做好了登台的准备,却没有做好面对晁然的准备。
门在身后合上,震耳的音乐、闪烁的灯光、混杂着无数视线的空气扑面而来。
她迈出第一步,高跟鞋踏上光滑的T台地面,所有聚光灯“唰”地聚焦于她一身,她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敏锐到能自动过滤掉所有杂音,只专注于自身。
她不需要讨好镜头,是镜头需要她。
而在过去的四年里,晁然没有来看过她一眼。
她发出的所有消息,从最初的质问、哀求,到后来的平静叙述,都如同石沉大海,得不到半分回应。
后来,她不再发了,也不再执着于一个答案了,逼着自己往前走,把那个名字和与之相关的一切,深深埋藏。
可偏偏就是这样,你越是想忘记,越是想往前走的时候。
那样东西,那个人,就会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你眼前,给你最残酷的考验。
她毫无防备地精准捕捉到来自嘉宾席的,一道平静却极具穿透力的目光。
那是她朝思暮想的人。
晁然。
那道目光,沉静,幽深,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残忍的审视,**裸地劈开了这些年来自以为过去了的伪装。
裴泠的台步没有乱,甚至因为身体的瞬间僵硬,呈现出一种雕塑感带着锐利锋芒的美感,恰好契合了这套服装的未来主义主题。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那道目光的笼罩下,她的呼吸几乎停滞,血液在血管里奔流呼啸,撞击着耳膜。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发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针尖上。
有道声音在她脑海里打转——
“晁然就在那里。”
“晁然是来看我的吗?”
还是……别人?
裴泠:哼[白眼]我早就忘了。
下一秒“我气死了,她xxxx她xxx,我气死了。(哭唧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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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前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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