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踏上秦国的土地，熟悉的山风扑面而来，带着一种令人留念的气息，血与火的战场硝烟一下就远去了，再次嗅闻到熟悉的空气，王知我居然有了一种回老家的亲切感。
第一时间打开手机，手机上通信APP的红点已经累计了二十多条，仔细算算自从她无法收到现代消息之后，宁观就像打卡机器人一样，每天三遍给她发消息，一联网，宁观那边消息立马就发过来了。
先报了平安，将这几天拍摄的视频全部发给宁观，回消息说晚上再聊。
「瓷：好的，你回来就好，等你有时间我们再细聊。」
王知我抬头看着碧蓝如洗的天莫名笑了笑，没想到无处不在的蓝天有朝一日居然会充当WiFi的作用，而且信号还挺好的，一点都不卡顿。王知我深深吸了口气，靠近树林的空气带着一股草木冷冽之感，心情慢慢放松下来，「荒境」的残酷厮杀她没有深入其中，更没有太危险的行程，所有的危险活动都在李由他们确认自己有能力处理后续发生的任何问题，才同意带王知我进行。
比如猎杀角兽，比如实验枪械，这些他们都能保证王知我绝对安全，因此才能放手任她施为，即便如此，对王知我来说也是不得了的体验，鲜血、厮杀之前从未出现她生活里的东西。
但是对他们本国的少年，李由他们能接受看着对方在残酷厮杀里成长，即便蒙竟摇受了如此大辱，被放血的少年现在还没养好身体，更有几个小队死了人，他们也还是要把养在家里的小鹰崽子推下悬崖，再不见之前千娇百宠的模样。
王知我身处其中，偶然瞥见了战士生活的一角，就被隐藏在他们平凡生活下血腥厮杀震的回不来神，血火中厮杀出来的强国，带着文明初初萌芽的野蛮气息，向所有人昭告自己的强大。
像一只兽一样。
她回头望着月华，猜想李信现在在做什么。她又望着依旧黑着一张脸的王贲，王贲眼神转过几个空缺的站位，看着还是那么严肃冷冽，嘴角慢慢扯出一个笑来，声音很低沉，仿佛不太想被人听见：“不错，你们都是我大秦的好儿郎。”
那群少年脸色涨红，大声道：“大秦万年！王上万年！”
“大秦万年！王上万年！”
一时之间，除了王知我，所有人都在呼号，形成山呼海啸般的声势。
“感觉怎么样？”李由悄声问，眉宇是掩不住的骄傲。
“少年如乳虎，百兽皆惶惶。”
李由从来最内敛，闻言也不由大笑。
此刻，相隔两界「荒境」阵盘光华慢慢暗淡下去，李信表情随着光华暗淡变得冷冽，手掌轻抬，一团蓝光上下飞舞，向前抛洒而出，蓝光陡然变成一只只青鸟：“去把我麾下的将士都带来吧。”
一场杀戮即将在东大泽掀起。
但这暂时与回了秦国的王知我没有太大关系。
……
离别七日，咸阳宫看起来还是如此高大威严，王知我的心情却与之前再不一样了，她与这座王城有了更深、更紧密的链接，王知我能感觉到自己有一处气运与之相连。她缓步走近，心态有了一些细微的改变，她再也不能以一个纯粹旁观者的角度来观摩秦国发生的一切了。
回了咸阳，王知我再次见识到秦廷高效的办公效率，她气都还没喘匀，秦廷确认她引炁成功，消息立马递给秦王、丞相以及宗正，封侯之事他们和秦王早有默契，盖下金印，册封文书送往章台宫，秦王大手一挥，玉玺印下，封侯旨意正式下达。
李斯遥望咸阳城中拔地而起的侯府，带着些感叹，他这个年纪才做到廷尉之职，可人家背靠大山，短短一月便得封王侯。
“我儿，你觉得四方侯为人如何？”
李斯有感慨，但不羡慕，仓中鼠、厕中鼠靠自己吃饭，王知我身无长物，即便给了王侯之位，于她而言也并非好事。
李由回忆一番，谨慎作答：“聪明，跳脱，天真，豁达，有韧性，很擅长思考、挑刺。”
“之前王上下令，命我与李信护她归国。那时她虽忐忑，却无太多惧意。阿父也知，虽然后世国家强大，可到底管不到秦国的事，她只身前来，此可称勇。”
“王上一向赏罚分明，即便因为后世对四方侯另眼相看，四方侯抓不住这个机会，那也不过是养在宫中的一件奇物，供人观赏。堆肥是后世提出，四方侯复述，暂且不提，可之后的魏纸、她与相里南日日交谈依靠的却是四方侯自己的学识，能和相里南交谈而不落下风，此可称智。”
“孩儿与她一同入境，听闻后世人从小便读诗书，四方侯笑言她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血，孩儿初时不信，又见她杀角兽时动作干脆，更以为她在欺骗我……”李由说到这里，面色古怪起来，“结果，晚上四方侯被吓的睡不着觉。但第二天，她神采奕奕地出现在我们面前，还请李信教她怎么猎杀妖兽。”
王知我杀妖兽时看着面不改色，去血泊中捡起独角也毫无异色、镇定自若，谁能想到这人晚上翻来覆去不睡觉，不住地安抚自己。
引炁之后，她不习惯，但依旧每天花大量的时间学习如何运转体内的炁，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提出。
“后世和吾等不同，他们养出的子民和秦人一样可怕，或者会比秦人更可怕。”李由下了决断，秦人勇在悍不畏死，他们的不畏死建立在一种懵懂的状态下，由于生存资料的短缺，秦人寿命比历史上的先秦长，但也长不过后世，生活在这种环境里的人会有种不把命当命的洒脱。
后世则不同，李由能看出王知我很惜命，在野外，她不饮生水，不吃生肉，一切来历不明的食物都休想入她口，但同时，她也不怕死。
角兽对他和李信来说反掌可灭，对王知我来说那就是庞然大物，有多少人有勇气直面动物园里被困在笼子里发怒的老虎，角兽身躯比老虎大上百倍，王知我对上角兽时，可不见她有丝毫退缩。
“你很欣赏她？”李斯侧头看着自己的长子。
“孩儿只是觉得和她做朋友很有趣，她是个不错的朋友。”李由坦然自若。
“那之后的封侯礼，老夫可要好好认识一番四方侯。”
……
“又一位王侯出现了。”十万大山中，不似「荒境」妖族那般嚣张，敢捉拿秦人，被早早驱逐的妖兽们盯着咸阳宫上冉冉升起的王侯气运。
秦国二十等军功授爵制，越往上越难取，王侯之位，不论是以武封侯，还是以智封侯，都代表秦国又添一名大才。
有妖眼珠子一转，想着新上位的王侯班底弱，一般都会广收门客，这是灵秦常态了，若是这个时候投入王侯麾下，岂不是比其他时候要容易很多？
在十万大山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还是顺着秦国走比较好。
封侯旨意已下，王知我时间立刻排的满满当当，说好晚上和现代交换信息忙的晕头转向，一天到晚被拉着熟悉封侯礼，免得封侯时出错，惹人嘲笑，一时抽不出时间和现代详谈，只能像个打卡机器一样，每天打卡报平安。
随着封侯旨意而来的还有王侯金印、礼服、护卫、奴婢、官邸以及美人。
可以说一个正常侯府该有的一切，秦王都为她配备好了，不说这套手段对战国人好不好使，反正王知我挺吃这套。
行啊，要我给你办事，报酬给够，你给我多少钱，我帮你办多少事。
秦王无疑是此道高手，如果他生在现代，哪怕他996，只要给足加班费和奖金，那就是绝世好老板！
只是……王知我迟疑地望着眼前各色美人，护卫、奴仆她都可以理解。等看到那二十名美人时，王知我表情是真的没绷住，秦王很大方，送来的美人男女皆有。
奉旨的内官话还说的明明白白，仿佛生怕她不理解一样，就是送来打理后宅的。
不是，哥们，虽然知道秦国上古之风尚存，但是你们这有点太开放了哈，她是个封建保守的现代人。
“秦王陛下……”王知我咽咽口水，艰涩发问，“有要求我一定要收下他们吗？”
护卫奴仆她就当是签了合同的保洁人员，这东西她又改变不了，难道在秦国大喊自由属于全人类吗？她又不是脑袋秀逗了。
内官笑着不说话，王知我就明白了，上司送的礼好好收下就行，还敢挑三拣四。
将人都送走，王知我环视自己的宫殿，她用上了宫殿这个词，不用这个词不足以显示出秦王的大方。层楼叠榭、雕梁画栋、碧瓦朱檐，通通都是写实。
先秦的阿房宫没有建成，杜牧也从未亲眼见过阿房宫，可是秦王赐给王知我的侯府，是真的如杜牧所写的那般“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
王知我几乎是有些迷醉地望着这座属于自己的侯府，在现代她想拥有这样一座宅邸，还是洗洗做梦来的比较快，人生的际遇真是妙不可言，几月之前，她何曾想到自己会有这番奇遇。
蒹葭等人也被放出兰池，赐给王知我。
她望着一群等在大殿外的人，先看向护卫统领丁有仪，一名骁勇女将，宽肩窄腰，眉眼锋利，据说是医家子弟，射得一手好箭术，百步穿杨对她而言只是基础，千步以内取敌首也不在话下。
“丁统领，我初来乍到，不知秦俗，得王上看重忝居侯位，以后四方侯府内外布防一应事宜便先交予你……这几日我没有时间，等封侯大典过后，你交一份布防文书给我，可好？”
王知我不太了解这方面的事，听说每次大战过后，指挥官重则住院，轻则脑力大损，她想布防一座侯府应该也不是轻松的活计，给的期限很宽松。
丁有仪没有贸然回答，在脑子过了一遍自己的想法，才道：“是。”
“蒹葭，这府中内务便暂时由你安排吧。”王知我现在不是很想处理这些事，点了自己比较熟悉的蒹葭当内务大总管，目光四下巡视，又看向另一个女官，“外务交由你。”
两人一起走出应是。
待众人安排完毕，王知我打算甩手走人，脚还没迈出去，就听见一阵柔声。
“君侯留步。”温婉可人的大美人柔柔弱弱开口，欲言又止地看着王知我。
王知我按了按抽痛的眉心，点点蒹葭：“你们归蒹葭管。”
这叫什么事啊，她一母胎solo，别说男人的手了，女人的手她都没拉过，现在倒好，后院一下子来了二十个。
这哪是后院起火，这得是宅子烧了。
得了王知我一句话，确定自己能留下来，美人也不再开口，福身道别。
王知我投入礼仪大业，每一个动作都要做到最好，要不是她现在已经引炁，身壮如牛，现在肯定已经累趴下了，封建王朝的礼仪真不是人学的东西。
走路都要规定你走几步几寸，简直变态。
练习了差不多五天，封侯大典如期举行。
王知我等在四方侯府里，头戴金冠，腰配玉印，脚踏紫金靴，一身华服，王侯威仪，扑面而来，紧张得不得了。时不时深呼吸缓解一下情绪，天上一缕阳光直直洒进室内。
李由特地陪着她，见她紧张，也不多说话，提起茶壶给王知我倒了一杯茶：“王上不是老虎，不会吃人。”
王知我喝了一杯茶，心底的焦躁渐渐平复下去，但她还是再确认了一遍：“秦王陛下是真的同意我可以直播的对吧？”
李由点头。
这倒不是王知我提议的，而是瓷提议的，现代得知秦国要举行王知我的封侯大典，特意提出能不能直播，既然之后两个世界要链接，现在他们就要提前引导人民适应。
秦国这边经过考虑，也觉得这是一件能显耀国体的事，呈报秦王之后，嬴政同意了现代的要求。双方政府开始第一次官方合作，两边政体不同，有些小细节需要磨合，王知我依言和秦国负责这件事的官员沟通。
大致细节是没有问题的，只有一点，秦国和现代都习惯做事留痕，而现代多出一个影视资料一条，请媒体到场或者记录员记录都可以，但需要留下音像资料。
秦国暂且不提，只说现代，单为了这件事，就有人不断请愿，希望能留下影视资料，他们也不求现场直播了，就蹭个王知我封侯的光，看看嬴政长啥样不过分吧？
连那些上了年纪、研究秦史研究了一辈子的学者都天天去找负责人，官方实在顶不住压力，更别提他们内部也有不少叛徒，同样心生好奇，也没抵抗的很强烈，象征性的批评几句就迫不及待的同意了这个提议。
于是，他们就让王知我带着手机去秦国外交部和他们打视频，他们来和秦国官员谈！
秦国官员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哪怕王知我拿着手机过来和他们吵实在很不像样，秦国官方也崩住了，双方你来我往，仔细深入的谈了一番，现代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终秦国官员被说服了，但这件事需要王上同意。
现代也知道说服官员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但又不能叫王知我拿着手机去找秦王，他们自己上场争取机会，这不太礼貌。
官司打到嬴政那里，嬴政拿起文书，通常秦国文书是比较简略的，毕竟之前用的竹简，字写的太小看的时候坏眼睛，所以他们习惯意简言赅，寥寥几语将事情叙述完毕，又把自己的意见写在最后。
主要就一句话，他同意了，王上你同不同意啊？
嬴政看着现代那边的意见，他们举例说明一个国家的统治者需要一定的民间亲和力，秦国和后世的君-官-民三级结构不同，秦国的百姓是可以直接将消息传到宫内的，也就是秦国政治生态模式如果从宏观来看其实是三足鼎立的，君民联合压官，君官联合压民，官民联合抗君。
这三者里，君和民是可以直接对接的，但无可否认的是，君和官才比较熟悉，民多半是不知君的。
君民两不知，官员占据的权利就会逐渐拉大，三者互相制衡的模式会失衡，现代关于这方面没有详细举例，但嬴政也意会到了他们的未尽之意。
尽管现代说的事情在他们这时候还没有冒芽，黔首也从未掌握过推翻贵族统治的力量，不过能自己掌握权利就不要将其赋予给别人，这点嬴政很懂。
所以，他同意了王知我拍摄，不止如此，还直接一步到位，允许她直播。
四方侯府。
礼官在门外唱喏，四方侯府府门大开，王知我理理衣服，先打开直播，跟着身边的礼仪官去了，四方侯府所有人都跪在府外送别王知我。
现代。
上班的摸鱼，上学的……也摸鱼，学生耐不住性子，在底下窃窃私语，一个两个就算了，大部分学生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老师，也不提要求，就那么眼神充满希冀地望着你。
“都这么看着我干啥子？还上不上课，学不学习了，我晓得有些同学是秦始皇的粉丝，但是你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学习……”絮絮叨叨念叨一大堆，最后来一句，“行嘛，今天是特殊情况，我们就先不上课了，看看新闻。”
话音一落，底下就有高猿长啸。
画面一开始就是王知我威风凛凛地踏出四方侯府。
“好漂亮的衣服！”
“王少校也好漂亮，这就是秦国时候的封侯礼吗？果然威风！”
画面逐渐拉远，四方侯府整整齐齐跪了一排人，兴奋的学生顿时面面相觑。
“为什么那些人要跪下啊？”
“就是啊，这都什么年代了，还跪送？！讲不讲道理啊？”女生义愤填膺，愤愤不平，恨不得直接钻进画面里把跪着的人一个个揪起来站着。
“他们那是封建时代啊，还蛮合理的。”
“现在看到封建社会是怎么压迫人了吧，我告诉你们，这都不算什么，更残酷的一面都没播出来。”老师喝了一口茶，“你们可别满脑子中二幻想，以为自己去了封建社会能大杀四方，更多的可能是你变成平民交不起税，你死；平民生病吃不起药，死；平民小孩生多了，小孩死；你想用科学技术改变自己的生活，东西做出来了，被豪强地主抢走了，你去讨公道，反倒被打一顿，死。”
学生捂住耳朵，专注盯着屏幕，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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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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