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穿过灯火阑珊的街道,驶入一条密林间的小道。
上方树冠笼罩,周围一片漆黑,车灯直直射入前方,树林深处阴森的气息,透过这光亮传来,令人不寒而栗。
车后座上,似有一阵幽风吹过,江礼然感觉脊背凉飕飕的,不自觉掐住怀中礼物盒的一角。
今天是9月17日——林序秋的生日。
听裴元序说林序秋并没有过生日的习惯,每次生日都是该吃吃、该玩玩、该睡睡。
只是因为这次是18岁成人礼,才决定庆祝一番。
前些天江礼然还特意问了裴元序,林序秋喜欢的东西,想为她准备生日礼物。
裴元序却说钱是她唯一的挚爱,每年生日林序秋只收红包与转账,对于礼物她嗤之以鼻,会在背后跟裴元序吐槽自己已经有了,不需要重复的东西。
于是裴元序向来都是,直接给她转账5200和13140,意思意思。
这就让江礼然觉得很难搞,礼物她不收,转账的话发多少合适呢?
发太少显得我不拿人家当朋友,太多的话,元序早已给她转了5200和13140,她俩是很好的发小,这数字倒也合情合理。
可我和她才认识不到一年,如果照做,发这具有特殊含义的数字,就太不对劲,太暧昧,甚至……太恶心。
况且囊中羞涩,生活费也不咋够用,开学后兼职,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一千出头,很难补回来。
emmm……
江礼然抱紧腿上的礼物盒,再度陷入沉思。
袖口与礼物盒包装袋的摩擦声簌簌的,给内心带来一股不安定感,耳边车轮碾过枯枝的碎裂声,更加剧了这种感受。
去往林序秋家的路上,除了茂密的丛林,什么都没有。
唯有树枝在风中摇曳,透过车窗看去,外边像蒙上一层黑布,车子就被套在这块黑布里,匀速前行。
偶尔,传来几声夜莺的啼鸣,扑腾羽翼的声响,还有那不知什么动物,躲进草垛中,飞快地窜动。
这诡异的氛围如黑影般跟着车尾狂奔,江礼然打了个寒颤,小声地问身旁的裴元序:“确定是这条路吗?”
“去过很多次了,你放心,肯定没走错的。”裴元序笃定道,抚了抚江礼然的肩头。
她必然知道,江礼然现在,绝对很害怕。
就林序秋家这条路,大晚上经过怎么可能不犯怵。
甚至她家的装修风格,都会把路过的人吓一跳,裴元序第一次来的时候也跟江礼然一个样。
没一会,黑布像被戳了个洞,束束微弱的光亮刺穿前面的树叶,照过来。
车放慢速度,拐了个弯,黑布终于被完全撕开,四周开始被照亮。
驶过庭院的铁门,江礼然望向窗外,高大的铁门上,还未盛开的玫瑰花藤攀爬着,绕着铁棍向上延伸。
过了这扇铁门,车速渐渐变慢,一院子的玫瑰映入眼帘,铺满整片草地,几乎看不清边界。
最终车停下,江礼然扭头看向挡风玻璃,循着车灯望去。
一幢中世纪哥特建筑耸立在眼前,似古堡,又似约克大教堂。
只不过城堡尽由黑红色调相配,尖塔、飞扶壁与墙体统一黑色,花窗玻璃和主门都是血红色,门口的台阶前,铺着红毯。
犹如百年前,这里下了一场血雨,倾盆的血浸染了这幢城堡,而百年后,只剩门窗余留下血色的印记,历史都将随硝烟而去。
江礼然打量了这幢城堡两分钟,就见一位身着酒红色西装的女人稳步走来,面上带着礼貌的笑意,看样是管家之类的。
果然,对林序秋也是大小姐的判断没错。
照这栋房子的规格,林序秋,大抵是三人之中财力最雄厚的。
江礼然这样想,两边车门被开启,一左一右各站了位侍者,正护住门框,避免碰头。
这被人“服侍”的场景让江礼然有些不自在,她瞧了裴元序一眼,只见她背对着自己,淡定从容地下了车,留下随身携带的奢侈品包包。
继而跟门外的女人道了几句,听不太清。
随后她转过身来,见还坐在车上的江礼然,头一歪,满脸困惑:“不下车吗?到了。”
“啊……”江礼然心头发紧,赶忙点头,“噢噢噢。”
她一手抱上礼物盒,一手撑住座椅,连忙跳下车。
刚站稳,她才注意到侍者伸过来的双手,这是让我把东西给她拿着?
江礼然不太好意思,连连摇头:“没事没事,我自己拿。”
而后走到车前,先跟裴元序碰面。
那位西装革履的女人也在那,戴着黑色皮革手套,正拎着裴元序的包包,一见江礼然,她便做了个自我介绍,说了些场面话。
听她说,她是林序秋的贴身管家,梁管事,负责照顾林序秋的饮食起居。今天将由她,为两位贵客制造一个完美的夜晚。
江礼然被尬得一身鸡皮疙瘩,只得以笑来回应。
不过,“贴身”这个词,江礼然觉得有点奇怪,在她的印象里,她不曾见过这位梁管事。
按道理不是该一直待在林序秋身旁吗?
她没搞懂,也懒得多想了,只是又瞧了眼那幢在夜里格外诡谲的城堡。
下车之后看得清晰了些,江礼然第一眼就觉得这像是吸血鬼的屋子,或者童话里森林深处女巫的家。
一行人往城堡主门走去,她的幻想时间到——林序秋一家都是魔力高深的巫师,她是活了几百年的女巫。
地下室里,放着一口咕噜冒泡的大锅,里面正熬着粘稠的、紫色的汤。
屋子的角落,人骨与动物的骷髅头高高堆起。
想到这,她心里不禁发怵。
倒也不是觉得林序秋是什么坏人,就是在夜晚看到这房子,心里毛毛的,莫名其妙会联想到这些。
其实之前,她就有在网上看到过此类哥特式建筑,看照片的时候没啥感觉,甚至有点小喜欢。
结果真见着了,突然有些渗人。
也不怪这房子,要怪就怪这附近没有一家住户,方圆百里全是幽深的树林。
要不是因为外面亮着灯,估计她现在能吓得立马上车逃跑。
于是她弱弱地向裴元序问一句:“这就是秋秋家?”
声音很小,故意避开了梁管事,她似乎有点希望得到否定的答案,暗自祈祷这只是某个主题酒店。
裴元序却唇角上挑,一脸轻松地点头:“嗯哼~”
“怎么了?”她问江礼然,故作不解。
“emmmm……”江礼然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不太礼貌,欲言又止。
裴元序可早就看穿了她的恐惧,心中对她的想法了如指掌。
她兀然停下脚步,拉住江礼然的衣角,坏笑着靠近她的耳畔,低声道:“告诉你个秘密,其实秋秋是吸血鬼,三百多岁了,她会约人到家里来,然后把客人吸成人干……”
“啊?”
江礼然当然知道这话是骗人的,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说,难道只是为了在距门两尺的时候吓自己一跳吗?
下一秒,裴元序一把挽住江礼然的左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臂膀,眼神温柔:“别害怕,我保护你,有我在呢。”
此话一出,江礼然这才反应过来。
好家伙,搞半天她是在撩我,果然直女都是这样,肆无忌惮地乱撩!
她看着裴元序,没说话,只微微颔首。
上完台阶,巨大的主门呈现在眼前,尚且掩着,门缝里透出丝丝光亮。
走进了,门上浮雕的图案也明晰了。
从内向外,依次刻着绽放的玫瑰、鸢尾花以及茂盛的常春藤,环形状扩散,细腻得像是一幅立体画。
夜风灌进梁管事的DIOR丝巾里,上边的鸢尾花纹飘起,露出她胸前别着的雪山胸针。
江礼然稍稍瞥过一眼,脑里叮地一声响,这两东西的模样,好像在哪见到过。
随即就见梁管事往前迈了一步,推开那扇血红色的大门,微俯腰身:“尊敬的小姐们,请进。”
江礼然又被尬到,不由得暗自吐槽:真是浮夸,这肯定是秋秋教的!
一进门,一股冷风裹着冷冽的木质香吹来,唱片机的歌声响彻大厅,不知是从哪传来的。
曲子里的钢琴音甚是激昂,像刀刃划过脸颊,皮肉暴露在凛冬之下,女声如同念咒,似追杀般。
旋律很熟悉,江礼然记得,是一首名叫Умри, еслименянелюбишь的俄语歌。
虽不知道怎么拼读,但记得歌名的翻译:不爱我就去死吧。
只不过,大厅里播放的这首,与江礼然曾听过的那首,有着细微的差别。
其中的女声与原版的女声,一个像是浸泡在红酒里,醇厚而磁性,一个像地下室潮湿的烟头,浓烈而沙哑。
这首的节奏也更快些,有几个音,似乎按得很重,这恐怕只有常年玩音乐的人才能察觉。
江礼然边想,边快速环顾室内一圈。
城堡内饰的风格和外面整齐划一,里里外外都是黑红色调。
大厅正中央悬挂着一扇蝙蝠形状的大吊灯,燕尾型楼梯的平台中间,仿真壁炉柴火燃烧,上方挂着一幅血色喷溅的蝴蝶油画。
视线下移,楼梯平台的左侧,林序秋身披黑色睡袍,靠在楼梯扶手上,握着半杯红酒,轻轻摇晃高脚杯。
“Ladies~欢迎来到我的私人住宅,参加我的成人宴。”
江礼然回了她个无语的眼神,调侃道:“秋秋你好装。”
林序秋抿了一口红酒,不紧不慢地从楼梯上走下,恶狠狠地指着江礼然:“不许揭穿我!”
“秋秋,你怎么搞这么隆重? ”裴元序鄙夷地看她一眼,目光投向一旁的梁管事,又回来,“你不是说随便玩玩吗?”
林序秋举杯喝下一口红酒,脸贴到高脚杯旁:“怎么了?你不喜欢吗?”随后眼神示意梁管事关掉唱片机。
没等梁管事动身,裴元序便无奈叹气:“喜欢喜欢,你开心就好。”
见状,林序秋轻笑一声,朝她吐了吐舌头,接着叫住了梁管事。
始终不见另外的人,江礼然的视线从二楼抽回,她问林序秋:“就我们三个?”
“那你还想请谁?”林序秋反问,不爽地打量着她。
“我还以为你会请一群人来。”
“一群人?”林序秋冷笑一声,“想多了吧,我上哪给你找这么多人。”
她用高脚杯指了指江礼然,嗓音轻缓:“你就当今天是,我们的三人约会~”
真不知道她从哪找出来这么恶心的话来说,江礼然原想吐槽,但意在今天是她生日,还是噎下了这话。
她把手中的礼物袋递给林序秋,暗自祈祷她会喜欢,可林序秋接过礼物后,除了说句谢谢,没有其他反应,袋子都不想打开似的。
江礼然心中一紧,只见旁边的梁管事非常有眼力见地走上前,想要接过礼物袋,却听林序秋“啧”了一声,眉头一沉,把梁管事打发走了。
继而她手指松散地拎着礼物袋,带着两人向燕尾型楼梯侧方走去,推开隐蔽式的门,将两人带到地下室。
一路上江礼然都忐忑不安,不知是因为林序秋对礼物的冷淡,还是因为刚才在屋外的那堆恐怖幻想。
地下室的走廊很长,弯弯绕绕的,像个迷宫,江礼然默默观察着这里,时而听身旁的两人聊着毫无意义的话题。
每一扇走过的房门上,都挂着银色门牌,刻的全是英文。
台球室、钢琴房、书房、第三会客室、酒窖……
就在酒窖的那扇房门前,林序秋忽然停下脚步,面向酒窖对面的房门,输下几个密码,紧接着指纹解锁,推门而入。
室内的灯亮着,裴元序和江礼然陆续走进这间房,林序秋关上门,请她俩坐在靠墙的真皮沙发上。
随即林序秋从酒架里取出几瓶酒,来到茶几边蹲下,用开瓶器一一撬开瓶盖。
看着一桌的酒瓶,裴元序恨铁不成钢地叹气:“看来你是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喝酒的。”
“大小姐想喝什么饮料?我让阿姨去帮你做。”林序秋一边说着,一边坐到地毯上,从袋子里掏出江礼然送的礼物。
“不用啦,我一会自己泡咖啡。”裴元序摆摆手,目光落在那盒礼物上。
她并不是因为林序秋只拿了酒,忽视她酒精过敏而耍小脾气,只是想在林序秋喝酒时假装不满,从而提醒她少喝点。
林序秋已然明了,点了点头:“好。”
礼物袋被丢到一边,她拉开礼物盒上的绸缎蝴蝶结,撕下金色的包装纸皮。
打开礼物盒的盖,一个鞋盒宽松地躺在里面,周围卡满了拉菲草。
掏出鞋盒,一层未拆封的塑料胶膜,在灯光下反射出一条白线。
林序秋手一顿,苦笑道:“过度包装了昂礼然。”
江礼然看她一眼,尴尬地挠挠头,“我想着好好装饰一下嘛。”没想到弄得太繁琐了,自己看着都累。
鞋盒还在拆开,江礼然有点担心,林序秋会不喜欢这个礼物。
她已经想象到,林序秋趁她不在的时候,小声跟裴元序吐槽,说这双自己也有,然后用最犀利最恶毒的语言,将她这个人评论一顿。
打开鞋盒后,出乎意料地,林序秋尖叫起来:“骟的!你怎么抢到了这双?我前几天抽了两次都没中。”
见林序秋这副惊喜的模样,江礼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前两天她还在为林序秋的生日礼物发愁时,正巧见她在群里分享了这双即将发售的鞋,听说不仅要蹲点,还要按照抽奖的方式购买。
江礼然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在软件上预约了,想着没中的话,只能想其他办法了。
结果好巧不巧,真中了。
看来看运气的东西,即便便宜,价值还是高了不少,能让抗拒礼物的人丢下“原则”。
江礼然朝林序秋挑了下眉,自我赞赏:“没办法,运气好。”
“太欧了!沾沾运气。”林序秋赶紧伸手,使劲抹了抹江礼然的肩膀。
随后她干下一口酒,上下摸身,才想起自己穿了睡袍,于是着急忙慌地在房里翻箱倒柜。
看着她来回走动,在柜子里东找西翻的身影,裴元序和江礼然一脸懵,同时发出疑问:“秋秋你在干嘛?”
林序秋转过身来,双肘搭在桌柜上,眉头紧皱,看起来极其烦躁:“别废话了,礼然去帮本小姐搞包烟。”
江礼然自然清楚林序秋是什么人,对于她会抽烟这件事一点都不吃惊,毕竟“顺手用烟头烫人”,是她的第一印象。
只是她刚到这里,屁股都还没坐热,就要出去跑腿,她有点不乐意。
最主要是,房子外面那阴森森的氛围,渗得她发慌。
“我不去。”
“为什么?”林序秋旋即站直了身,盯着江礼然的脸,没猜到她会拒绝,之前还说要听她的呢。
思考片刻,她阴恻恻地笑道:“你该不会……是害怕吧?”
江礼然强装镇定,头重重地一压:“我才没有呢!我就是不想出去!”
看她傲娇的样子,裴元序忍不住噗嗤一声笑,眼前人就像只小猫,炸毛了也不会承认自己害怕的事实。
“哦,我知道了~”林序秋眯起眼,嘴角噙着邪笑,语速慢悠悠的,“你是,不想要那个东西了,是吧?”
一听这话,江礼然立刻掏出手机,准备叫跑腿:“买就买,你抽什么?”
出门拿可以,要真叫她现在去市区里的烟酒店,她还真不要了,大不了就豁出去,直接找裴元序本人要照片。
好在林序秋也没为难她,面色平淡地走过来:“七星。”
江礼然:“?”
林序秋清了清嗓:“星期七的‘七星’。 ”
“会不会讲中文!谁家叫星期天‘星期七’啊?”
“Seven Stars,七颗星星,行了吗。”
好标准的英式发音……懒得张嘴似的,江礼然撇了她一眼,这一天天的尽是无语。
瞧着江礼然正在跑腿软件上找骑手,林序秋等得不耐烦,烟瘾上来了只能一杯一杯地灌酒。
她平时抽的是寿百年,国内很难买到,七星是她在国内的替代品。
忌惮于母亲,以前都是偷偷摸摸找烟代买,现在总算成年了,可以正大光明地抽烟,等得她实在焦心。
计算着一根烟燃烧的时间,每隔五分钟,她就要打断聊天,问江礼然到了没有。
好不容易等到外卖,裴元序被她第十二次打断对话搞得一肚子火,甜甜的嗓音都显得威严十足:“抽抽抽,一天就知道抽,肺都被你熏黑了。”
林序秋吓得肃然危坐,咬着上唇,张开时“咂”的一声,脑里寻着借口。
刚要说话,就见裴元序温声问江礼然:“礼然,要不还是我陪你去拿吧。”
“好啊好啊~”江礼然笑嘻嘻的,可算是不用独自面对那鬼气森森的树林了。
心满意足地来到主门前,两人靠在束柱上,夜晚的风很大,吹得附近的枝叶沙沙作响,头发也随着风而翻飞。
裴元序今天特意做了个公主头,发尾带着微卷,飘起来时,朦胧如雾,让江礼然想起初次见到她时的场景。
那是也是一身白,好像穿的毛衣,手里拿着个文件袋,江礼然一时想不起来。
据说气味是记忆的载体,江礼然只记得那抹独特的发香,亦或是那片形如两片交叠的红叶,像被那玫瑰味纠缠在一起般。
所以,从不写日记的自己,才会把共有一百页的日记本填满,认认真真写了十一个月,换下第三个日记本。
闻着满院的玫瑰,江礼然捕捉着裴元序发梢上的玫瑰香,时而偷偷瞄她一眼,用各种小动作掩盖那不自然的眼神。
裴元序的双腿一前一后地搭着,抱着肘,身子慵懒地抵在柱子上,望向远方。
“秋秋也真的是,非要叫你买干嘛,怎么不叫阿梁去买。”她突然说。
“阿梁?”这下江礼然终于能正当地看她,确认道:“梁管事?”
裴元序哼哼一笑,看向江礼然的眼透着雪光:“这可是爱称哦!就像我们叫你‘礼然’一样~”
江礼然一愣,想打哈哈都吐不出半个字。
别撩了,她真的受不了。
半晌,她才道:“‘圆圆’也是爱称吗?”
“肯定啊。”裴元序眉眼微动,定定地望着江礼然的瞳孔,停顿两秒。
第三秒,她移开了视线,眼神栽到院里的玫瑰丛中,“不过,我更喜欢你叫我‘元序’。”
“为什么?”
听她追问,裴元序缓缓摇头,不作任何解释。
这套行云流水的操作搞得江礼然心急,却也只能呆呆地站着,任由这话题飘走,抓也没地抓。
眼见等了好半天,也没有看见骑手的人影,一股意犹未尽的坏意涌上裴元序的心头。
她先是搓了搓露在风中的双臂,随即捧着手哈气,面带歉意:“礼然,有点冷,我先回去了,你在这里等会吧。”
“啊?”江礼然慌张地看着她,不费力就入了裴元序的套。
“你别走,你要是冷的话……”这个时间点进去拿外套也不大走得通,江礼然想了想,从身后将裴元序揽怀中,“我抱着你吧。”
“可是我的腿好冷。”躲在怀里的裴元序委屈巴巴地,望了眼短裙下光着的腿。
闻言,江礼然偏身,循着她的目光看去。
好像,是那么一回事。
“那……”江礼然不想松手,心一横,头耍赖般靠在裴元序的肩,闷声问她:“你要回去了吗?”
“是啊,”裴元序挣开怀抱,有意无意地说:“冷嗖嗖的,只能留你一个人在外面了。”
江礼然看了眼周边阴风阵阵的环境,又看了看冷得发抖的裴元序,妥协了:“好吧……”
瞧着情况跟想象中的不一样,裴元序作势要走。
刚转身,耳边就传来江礼然微颤的嗓音:“可不可以……”
“先不要走,我害怕。”她还是承认了。
裴元序唇角一勾,而后无辜地侧过身,继续使坏:“你不是说你不害怕了吗?我走了哦~”
说罢,她一扭身,脚还没伸出去,手腕就被江礼然拉住,攥紧。
原以为会被江礼然用力拽回来,没成想她轻轻在手腕上做了个回扯的动作,语气可怜兮兮的:“不要走嘛~”
闻言,裴元序回头看她。
月光下,她手背上的骨骼出奇地明显,随着她半松开的手指,掌骨下沉,她的手圈在自己的腕上。
有那么一刻,裴元序觉得,这个姿势,既余留了手掌与手腕的空间,不至于令人不舒服。
又能在人想要“逃走”时,牢牢禁锢住她的走向。
是猫被逆撸毛的应激反应,还是家猫露出獠牙,裴元序突然分不清了。
她只得回到江礼然旁边,眉眼弯弯,摸了摸她的头,像是给她顺毛一样,“我不走,我骗你的。”
江礼然安心了,瞳孔犹如收缩又放大了一般,羞涩凝起又漾开。
头顶柔软的手的触感慢慢拂过,她目光快速掠过裴元序的脸,瞥见那温软似水的脸,她便不自觉抿起双唇。
元序总是这样,用乖巧的脸说着坏坏的话。
手放下后,站在门前的两人又继续等待着骑手,依旧不见半个人影。
晚风卷过大院的玫瑰,掠过铺着红毯的台阶,掀起两人单薄的衣袖,好似舞台上狂风大作。
肩头忽然落下一片温热,江礼然带着浅淡的薰衣草气息,环住裴元序的肩膀:“冷吗?”
“都说了骗你的,我不冷。”尾音被夜风搅碎,裴元序不动,只任她抱着,闻见身后飘来一丝酒精的气味。
倏然间,缠绕的体温慢慢撤离,裴元序反手扣住那只欲缩回的手,平静的语气藏着内心对此的痴念:“没事,就抱着吧。”
“……不太好。”
话虽如此,但江礼然却没一丝反抗,甚至悄悄地将下巴抵在裴元序的肩膀。
她躲在她身后,裴元序看不见她的表情,装作不悦:“有什么不太好的,还是说,你嫌弃我?”
“没有!”几乎是在耳边,慌乱的、柔声的,混着潮湿的热气。
像猫收回爪子前最后的撩拨,裴元序的心跳骤然一空,又猛地加快。
她揪住腰前那只欲拒还迎的手,牵引着绕回胳膊上,拍了拍,“那你就放这儿。”
享受不到两分钟,摩托车的轰鸣声忽地袭来,一抹人影从停止的车上跨下,奔进敞开的铁门。
骑手气喘吁吁地提着烟,穿过大院,跑到台阶上,第一句话就是:“不好意思,我刚刚路过这里,以为是走错了,结果去了附近也没找到地方,超时了真是对不起啊。”
“没事没事。”江礼然扯开抱着裴元序的手,上前接过袋子,“反正也拿到了,你注意安全就好。”
骑手赧然地点点头,小跑下了台阶。
台阶末端,他陡然顿住,一个回头:“请问,你们这是在玩剧本杀吗?多少钱一次啊?”
裴元序和江礼然对视一眼,差点憋不住笑出声来,两人默契地将目光转向骑手,裴元序礼貌地微微一笑:“不是的,这是我朋友家。”
“哦哦,这样啊,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骑手道完歉,疯狂往摩托车上跑,心里暗叨:谁家装成这样,大晚上的吓死人了!还住在墓园边上……
坐上车,立马掏出手机,在这个地址上标记:这里很恐怖,慎送。
等摩托车远去,门前憋得肩头发颤的两人终于绷不住,哈哈爆笑,笑声荡在院子里,随着两人的脚步渐渐进入室内。
回到地下室,林序秋奄奄一息地摊在沙发上,见到江礼然,立马弹坐起来,手对着她重力地抖了一抖。
“你瘾有这么大吗?”江礼然无奈地走到她身前,把烟递了过去。
“别管。”林序秋一把抢过袋子,倒出里面的两条烟,熟练地拉开其中一条的塑封条。
拆开后,她抖出三包,一包搁在桌上,两包发给了江礼然。
江礼然将抛来的烟又丢回去,“我不抽烟,以后都不会抽的,你自己留着吧。”
“好哦~”林序秋心不在焉地回,一手拆桌上的烟盒,一手打开手机,切到和江礼然的聊天框。
拇指与食指在屏幕上滑动、点击,她头也不抬地跟江礼然说:“发你了。”
“不用了吧,送你的。”江礼然手机都不打开一下,就拒绝道。
林序秋抬眸,扫视她一遍,很是无语。
“咔哧”,她点燃一根烟,唇缝中吹出第一口烟雾,将夹着烟的手搭在沙发扶手上。
“江大小姐,你先打开手机看看吧,确定不要吗?”她又吸一口,拿上手机,唇齿卡着烟嘴,切出五个字:“那我撤回了。”
见林序秋一手悠然地解锁屏幕,一手去够桌上的酒杯,江礼然趁机抄起手机,赶忙点进聊天框。
原来是上次跟林序秋要的照片,江礼然还以为是要发烟钱给她,赶紧改口:“要的要的。”
裴元序不明白她俩在说什么,凑过来要看江礼然的手机,“什么东西啊?”
江礼然瞬间躲开,护住手机,按下锁屏键,神色慌张:“没什么没什么。”
裴元序很茫然,她真的太想知道两人的对话是什么意思了,两人似乎有些不能言说的小秘密,在她心里生根。
她来回看了两人几次,最终还是没能问出来。
室内烟雾缭绕,蓝莓薄荷的烟味逐渐扩散,林序秋抽着烟,一边和江礼然开酒干杯,一边盯着手机里的画面。
许久,她笑一声,含着笑意看向气鼓鼓的裴元序,“手机就别查了。”
熄灭屏幕,她往裴元序身旁一倒,凑近她耳边:“要不……查查心跳?”
裴元序咽了咽口水,见她指间里的第二根烟,手在鼻子前扇了扇,皱着眉,以劝阻来转移话题:“我看你还是少抽点,不仅对身体不好,烟味还很臭。”
听完,林序秋一脸无趣地扯开身,吐完口中存着的最后一口烟雾,随即将剩下的半截烟怼进烟灰缸里,直接摁灭。
以后每周二四六晚六点更新!直到6月7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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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元序,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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