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姐姐沈辞的话像一颗种子，在她心里生了根——去看心理医生，或许真的是唯一的办法。
天刚蒙蒙亮，她就醒了，眼睛酸涩得厉害，脑子里却异常清醒。她悄悄爬起来，坐在书桌前，打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点开了安平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的官方APP。
首页的功能分区很清晰，她顺着导航找到“预约挂号”，指尖停顿了一下，点进了“心理科”。页面跳转后，弹出一个选项框，“是否选择匿名咨询”，她几乎没有犹豫，勾选了“是”——她现在算是半个公众人物，破锋战队的首发选手Nia，要是被人知道去看心理医生，不知道会引发多少猜测和议论。
匿名咨询需要填写一个临时称呼，她盯着输入框看了半天，手指敲下“念念”两个字——这是姐姐专属的称呼，带着一丝熟悉的安全感。
接下来是选择医生。页面刷新出一排医生的头像和简介，大多是头发花白的资深医师，年龄都在五十岁以上。沈念皱了皱眉，不是不信任老医生的专业能力，只是她的问题太特殊，掺杂着少女心事和职业压力，她总觉得年轻一点的医生或许更能共情，更容易理解她的纠结。
她往下滑动屏幕，指尖划过一个个名字和简介，心里越来越失望，直到最后一行，一个年轻的头像跳了出来。
“陈锋”，年龄标注着29岁，头像里的男生穿着白大褂，眉眼温和，戴着一副细框眼镜，看起来干净又专业。沈念心里一动，连忙点进他的详细简历。
“陈锋，男，29岁，毕业于安平大学附属中学，安平大学心理系本硕博连读，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擅长青少年心理问题、职业压力疏导、情感困扰咨询……”
安大附中？
沈念的手指猛地一顿，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的念头——她想起自己滚瓜烂熟倒背如流的那一段简介，他就是安大附中毕业的？这个巧合让她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涟漪，又觉得自己想太多，安大附中是重点中学，毕业的优秀学生多了去了，哪有那么巧。
她摇了摇头，把这点小插曲抛到脑后，看着简历里“擅长情感困扰咨询”“职业压力疏导”这两个标签，正是她现在最需要的。手指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顿乱戳，快速完成了预约——明天上午十点，匿名咨询，就诊地点是心理科二楼的咨询室三。
提交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沈念长长舒了一口气，心里却又涌起新的紧张。她不知道咨询会是什么样子，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的问题，更不知道说了之后能不能真的好起来。
整个白天的训练，她都有些心不在焉。陆执察觉到她的状态不对，训练间隙递给她一瓶蜜桃果茶，语气依旧温和：“还是不舒服？要是状态不好，今天可以提前休息。”
“没有，我没事。”沈念接过果茶，指尖碰到他的手指，像触电一样缩了回去，连忙低下头，“就是有点没睡好，训练没问题。”
陆执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和躲闪的眼神，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别勉强自己，训练是为了赢比赛，不是为了熬身体。”
沈念“嗯”了一声，不敢看他，心里却乱糟糟的。她怕自己再在训练赛里失误，更怕自己的心思被陆执看穿，只能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可眼角的余光，还是会不自觉地往他的机位飘。
好不容易熬到训练结束，她几乎是逃一样地回到了宿舍，早早洗漱完躺在床上，脑子里反复预演着明天和医生的对话。该怎么说呢？直接说“我女扮男装打电竞，喜欢上了我的传奇队友，因为分心导致比赛失误”？太荒唐了，她自己都觉得难以启齿。或许，可以用比喻？把自己和陆执比作普通同事，把女扮男装的秘密暂时藏起来？
纠结到后半夜，她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天早上，沈念特意起得很早。她没有穿战队的队服，而是选了一件宽松的黑色连帽衫，戴上口罩和鸭舌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她怕被基地的人认出来，更怕在医院遇到粉丝，只能尽量低调。
从基地到安大一院不算远，坐地铁四十分钟就能到。沈念坐在地铁上，双手紧紧攥着背包带，背包里装着她的身份证和手机，还有一丝忐忑不安。地铁里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这个裹得严实的少年，可她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总觉得别人的目光都在盯着自己。
到医院的时候，还差十分钟十点。沈念按照APP上的提示，先去自助机取了号，匿名挂号的号单上没有真实姓名，只有“念念”这个称呼和就诊科室、时间。她拿着号单，顺着指示牌往心理科走，心里的紧张越来越强烈，脚步都有些发沉。
心理科在二楼，走廊很安静，和医院其他科室的喧嚣截然不同。墙壁是柔和的米白色，走廊里摆着几盆绿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薰味，让人稍微放松了一些。咨询室三在走廊的尽头，门口挂着“预约就诊”的牌子。
沈念深吸一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请进。”一个温和的男声从里面传来，和简历里的头像一样，让人觉得莫名安心。
她推开门走进去，咨询室的布置很温馨，不像医院的诊室，反而像一个舒适的客厅。靠墙放着一排书架，上面摆着各种心理学书籍，中间是一张圆形的茶几，两边放着沙发，而茶几和沙发之间，隔着一道半透明的磨砂屏风，刚好能挡住双方的视线，却不影响声音传递——这就是匿名咨询的设置，保护患者的**，也能让患者更放松地倾诉。
“请坐吧，隔着屏风就好。”陈锋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我是陈锋医生，你就是‘念念’对吗？”
“嗯。”沈念走到屏风一侧的沙发上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指紧张地交缠在一起。
“不用紧张，”陈锋的声音很柔和，带着安抚的力量，“匿名咨询的所有内容都会严格保密，不会泄露给任何人，包括你的家人和工作单位，你可以放心说。”
沈念点点头，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说不出话来。她准备了一晚上的话，真到了该说的时候，反而不知道从何开口。
屏风后面传来轻微的翻动纸张的声音，然后陈锋的声音再次响起：“在正式沟通之前，我们需要做两个简单的心理测评量表，SCL-90和SAS，主要是为了初步了解你的心理状态，方便后续更好地帮你分析。等下我会把量表发给你，你如实勾选就好。”
“好。”沈念的声音有些沙哑。
很快，她的手机收到了一个链接，点开就是两份电子量表，上面列着各种症状描述，比如“感到焦虑不安”“注意力难以集中”“对未来感到迷茫”等等，需要根据自己的情况勾选“没有、很轻、中等、偏重、严重”。
她看着量表上的问题，每一条都像在说自己。“注意力难以集中”——训练和比赛时总想着陆执；“感到焦虑不安”——怕失误、怕被针对、怕身份暴露；“对未来感到迷茫”——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继续打下去，不知道对陆执的心思该怎么办；“睡眠不好”——这几天几乎都是浅眠，稍微有点动静就会醒。
她如实勾选着，手指有些颤抖。等提交量表后，屏幕上弹出一个初步评估结果，红色的字体标注着“焦虑因子、抑郁因子、强迫因子均超出正常范围，其中焦虑因子分值较高，建议进一步沟通疏导”。
屏风后面沉默了几秒，陈锋的声音再次传来，语气依旧温和，却多了一丝认真：“量表结果显示，你目前的心理压力确实比较大，主要集中在焦虑和注意力不集中上。不过你不用太担心，量表只是初步评估，具体情况还需要听你说说。能和我说说，你最近遇到什么困扰了吗？”
沈念咬了咬嘴唇，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开口了，声音很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嗯，然后呢？”陈锋没有打断她，只是耐心引导，“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比如对方或者你自己不是单身状态嘛，或者你们之间有什么阻碍？”
“不是。”沈念摇摇头，手指攥得更紧了，“他……他没有对象，我也没有。可是，我觉得他不可能喜欢我。”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他太优秀了。”沈念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崇拜，还有一丝自卑，“他就像……就像神明一样，高高在上，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普通人，甚至……甚至还有很多缺点，我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他。”
她没有说自己女扮男装，没有说对方是陆执，没有说自己是职业选手，只是用“神明一样的人”来形容陆执，用“普通人”来定义自己。
屏风后面传来轻轻的敲击声，像是在记录，然后陈锋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嗯，是同事，也是同行业。”沈念含糊地回答，不敢说得太具体。
“他的年龄比你大很多吗？”
“不算特别大，”沈念想了想，陆执是1996年的，今年28岁，陈锋29岁，所以说，“只比你小半岁。”
“哦？那你们的年龄差距不算很大大。”陈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了然，“他是你的领导，或者说，是你在行业里的前辈、偶像？”
沈念心里一惊，没想到医生这么敏锐，连忙点头：“嗯，他是我的前辈，也是我一直很崇拜的人。”
“我大概明白了。”陈锋的声音变得更温和了，“你今年多大了？”
“16。”
屏风后面突然陷入了沉默，大概持续了两三秒，然后陈锋的声音再次传来，语气比之前更谨慎了一些：“念念，首先我想告诉你，根据我国法律规定，16周岁以上不满18周岁的公民，以自己的劳动收入为主要生活来源的，视为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你有自己的收入，所以在法律层面，你有自主处理情感问题的权利。”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其次，心理咨询有严格的保密原则，对于16周岁以上的来访者，我们不会主动联系你的监护人，除非你有伤害自己或他人的倾向，所以你不用害怕我会把我们的谈话内容告诉你的家人。”
这些话像一颗定心丸，让沈念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谢谢医生。”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激。
“不用谢。”陈锋说道，“我们回到你的问题上。你喜欢的人是你的前辈、偶像，很优秀，你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所以感到焦虑，甚至影响到了工作和注意力，对吗？”
“嗯。”沈念用力点头，眼泪突然有些忍不住，声音带着哽咽，“我因为总想着他，工作的时候总是分心，关键时候会失误，已经拖累了团队好几次了。我想忘记他，想专注工作，可我做不到，他每天都在我身边，我总能看到他，总能想起他对我的好，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我能理解这种感觉。”陈锋的声音很温柔，“当我们喜欢上一个比自己优秀很多的人时，很容易产生自卑心理，觉得自己不够好，同时又会因为对方的存在而分心，这是很正常的情感反应。”
“可是这影响到我的工作了，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沈念的声音里满是无助，“我们团队现在正处于关键时期，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事拖累大家，更不能辜负他对我的信任。”
“我明白你的责任感，也明白你对这份工作的重视。”陈锋说道，“但你要知道，情感不是可以强行压制的东西，越想忘记，反而会记得越清楚。你现在的问题，不是喜欢上他这件事本身，而是你对这份感情的态度——你既渴望靠近，又因为自卑而退缩，这种矛盾让你陷入了焦虑，进而影响了你的注意力和工作状态。”
沈念沉默了，医生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里的结。她确实是这样，既喜欢陆执，想靠近他，又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怕身份暴露而不敢靠近，这种矛盾让她每天都活在纠结里，自然无法专注比赛。
“那我该怎么办？”她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
“首先，你要接受自己的感情。”陈锋说道，“喜欢一个优秀的人不是坏事，这份喜欢甚至可以成为你的动力，而不是阻力。你觉得自己配不上他，那可以试着让自己变得更优秀，努力缩小和他的差距，而不是一味地逃避和压制。”
“可是……我怕自己再出现问题。”
“出现问题是正常的，”陈锋笑了笑，“没有人能永远不出现问题，尤其是在高压环境下。你可以试着在工作的时候，把注意力集中在具体的任务上，而不是放在‘不能想他’这个念头里。比如，你是运动员，训练的时候就专注于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战术，比赛的时候就专注于每一个细节，当你全身心投入工作时，自然就不会被杂念困扰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其次，你不用过分纠结于‘他会不会喜欢我’这个问题。感情是双向的，不是你单方面觉得配不上就一定没有可能。而且，就算最后没有在一起，这段感情对你来说也是一种成长。你现在16岁，正是情感开始萌芽的年纪，经历这样一段喜欢，学会如何处理情感和工作的关系，对你未来的人生也是有好处的。”
“可是他太优秀了，我觉得他不会喜欢我这样的人。”沈念还是有些不自信。
“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呢？”陈锋反问，“你有没有试着了解过他的想法？或者，你有没有看到过他对你的认可和在意？”
沈念的脑子里瞬间闪过陆执为她制定的训练计划、递给她的蜜桃果茶、比赛时为她挡的伤害、失误后温柔的安慰……这些细节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闪过，让她的心跳忍不住加速。
“他……他对我挺好的，很照顾我，也认可我的能力。”她的声音有些犹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蜜。
“那不就好了？”陈锋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至少他不讨厌你，甚至对你有认可和照顾，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始。至于能不能发展成恋人，那是以后的事情，不用现在就给自己太大压力。你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接受自己的感情，把它转化为成长的动力，而不是让它成为你的负担。”
沈念坐在屏风后面，心里的阴霾似乎渐渐散去了。医生的话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道理，却像一股温柔的暖流，一点点融化了她心里的纠结和自卑。她从来没有想过，喜欢一个人还可以这样，不用逃避，不用压制，而是可以当成动力。
“谢谢医生。”她的声音里满是释然，眼泪已经止住了，心里轻松了很多。
“不用谢。”陈锋说道，“刚才的量表显示你有些焦虑情绪，我给你开一些常规的抗焦虑药物，是适合青少年的剂量，副作用比较小，你可以按照说明书服用。不过药物只是辅助，关键还是要靠你自己调整心态。如果之后还有困扰，或者情绪没有好转，你可以再来找我。”
“好。”沈念点点头。
咨询结束后，沈念拿着医生开的处方单去药房取药，药盒很小，上面写着“舍曲林片”，还有一张用药说明，上面标注着“每日一次，每次半片，饭后服用”。她把药小心翼翼地放进背包里，像是藏起了一个秘密。
回到基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训练室里很安静，陆执坐在机位前，正在看比赛录像，眉头微微皱着，似乎在研究战术。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让他看起来依旧像“神明”一样遥远，却又带着一丝触手可及的温暖。
沈念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没有了之前的慌乱和纠结，反而多了一丝平静和坚定。她走进训练室，走到自己的机位前坐下，打开电脑，屏幕上弹出之前未完成的训练计划。
“回来了？”陆执的声音传来，依旧温和。
“嗯。”沈念点点头，没有像之前那样躲闪他的目光，而是抬起头，对着他笑了笑，“V神，我们今天继续练昨天的战术吧？”
陆执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起训练，还笑得这么轻松。他看着她眼里的光芒，嘴角也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好。”
沈念戴上耳机，手指放在键盘上，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她不再刻意去想陆执，不再怕自己分心，只是专注于屏幕上的训练内容，专注于每一个连招、每一个参数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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