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两个不是人,是魔鬼,是恶魔,是来自地狱的使者,是伟大的神明不满牠们三人的背叛行径,特派使者降下的的惩罚。
男人瘫倒在地上,一时失了神,同伴温热的鲜血顺着山坡流开,浸湿了牠的手掌,强行拉回牠的意识,牠慌不迭地向一旁挪动,又触碰到另一具微微变凉的尸体,吓得牠一顿拳打脚踢,惊恐地连滚带爬,险些顺着山坡滚下去。
然而牠无法真的逃出生天,只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为两人带路。
层层叠叠的树丛突兀地变作光秃秃一片,仿佛教什么庞然大物吞噬殆尽,裸露出赤红色的泥土。进入这片古怪的空地,人工活动的痕迹逐渐频繁出现——烧焦的灰渣、挖掘的坑洞,以及坑底零落的白骨,无不彰显着败落凄凉。
为防止带路的男人耍花招,江为玉与阿里娅一唱一和再恐吓几句,男人登时吓得抖若筛糠,看样子没有脑子和胆子坑人,仔细盘问得知,此处正是泉南族遗弃的领地。从前牠们一味竭泽而渔,致使领地再无生机,便举族搬迁,另寻她处;如今族群日渐庞大,搬迁过于耗费人力物力,这才长了教训,懂得有节制地维护扎根的土地,获得的资源随之减少,便只能愈发绞尽脑汁对外掠夺。
物资与马匹已经提前藏好,这只是旅途中一时兴起的小插曲,两人端的速战速决的心思,等靠近泉南族驻地,榨够了需要的信息,便手起刀落解决男人,兵分两路潜行进去。
路上跋山涉水花费两日功夫,此刻刚过黄昏,天色逐渐暗淡,有夜色遮掩,她们行动更为便利。
照那男人的说法,泉南族沿着丘陵间的宽敞沟壑居住,建筑散落成长条状,如今约有一半的人外出打仗,留守的虽算不上主力,却也足有几万人,不可小觑。周围身着竹甲、手持长矛巡视的男人不少,两人利用尸体吸引巡逻的注意,约定好信号分头行动,趁着空当悄悄溜进去。
进入领地后最直观的感受,便是这里到处都是人影,仿佛置身蚁穴之中,来往的人脸上带着如死灰般的麻木,几乎都是沉默着兀自行事,气氛压抑,教人喘不过气来。
江为玉艰难地寻找藏身之处,大多时候,她只能跳到屋顶小心翼翼地卡视角。这里的建筑间隙不大,基本全都连作一排,只有零星几个独立建筑,承担着除居住外的其她作用。
“阿嚏!”
僻静处传来一声刻意压低的喷嚏声,江为玉探头望去,有个矮小的少年窝在杂物堆后的阴影里,一边对着热气腾腾的食物打喷嚏,一边低声嘟囔。江为玉凑近一段距离,勉强听懂少年在诅咒别人同她一样生病。
有怨言总好过认命,难得遇见身上还有点生命力的人,江为玉暗中追上少年的脚步,见她走近一个两层的房屋,低头将手里的饭篮给别人,一步一挪地慢腾腾离开。
这里处处显示着明显的等级,单就屋子,便分作草制、竹制、木制,不同的材质又有明显的做工和结构的差别,更不提人的差别,有人衣冠整齐,有人衣不蔽体——少年便是只勉强裹了躯体,四肢全露在外面,身上满是蚊虫叮咬痕迹。
江为玉继续跟上,少年走近一个带烟囱的屋子时,忽地加快了脚步,佯作气喘吁吁的模样,同系着围裙的男人低头哈腰地说了几句话。那男人原本凶狠的面色稍缓了片刻,又恢复原样,厉声斥责了几句,少年因牠突然变脸而不知所措,只能将头埋得更低了些,默默承受辱骂,双手在身后紧紧握拳。
待男人脱下围裙离开,少年咬紧牙关,眼泪依旧控制不住地快速滑落下来,她忙胡乱抹两下脸,左右看看,未见其她人在场,便放下心来,低头进屋。
屋里是个小厨房,灶台案板一应俱全,收拾得也还算干净,餐具由陶瓷制成,估计是某些特权人的小灶之一。灶炉中的灰烬尚未全然熄灭,于昏暗的小屋中提供些许光亮,少年熟练地坐上灶口的竹制小凳子,身体蜷缩成一团,眼泪止不住地落,她用双手使劲捂住整张脸,哽咽着轻声自语道:“别哭,哭有什么用,有本事把牠们都杀了……”
周围没有人,少年依然用力压制声音,静静地缩在那里,一动不动,除了偶尔沉重的呼吸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江为玉思索片刻,观察好视野,确定屋外即便来人也无法看见自己,便从隐秘处走了出来。
脚步声忽的从身边出现,少年一个激灵,慌忙将泪水抹在身上,抬头见到江为玉又是一惊,“你、你是异族人!”
她愣了一瞬后立刻反应过来,跑过去关上门,不等江为玉开口,难掩激动道:“你是来救人吗?能不能带上我,我回家后付你很多报酬!”
南越各民族语言皆有差异,但大多数部族脱胎于同一民族,语言差异不算太大,江为玉艰难地听懂了她的意思,勉强用她不熟练的语言回道:“不是救人。”
少年察觉到沟通问题,放缓语速,连说带比划问:“你想干什么?带我一起,只要救我。”
江为玉停顿一下,回道:“杀人、放火。”
这的确是她同阿里娅商量好的事,凭她二人自然没法直接剿灭一族人,但悄悄搞点破坏后全身而退不在话下。制造混乱的事分工明确,她负责寻找重要地点放火,阿里娅负责释放被囚禁的俘虏,至于这些人能否成功逃脱,只能各凭本事,她们顾不上管。
少年闻言面色一变,忙后退几步,“不要杀我,杀我没用!”
江为玉答道:“你帮我,我带你出去。”
听到能出去,少年顾不上细想,果断抓住救命稻草。能逃出这片地狱才是耽误之急,她不怕出去后被大山困住,只怕被人困住。
为以防万一,江为玉核实道:“最近的粮仓位置。”
少年立刻比划出答案,怕江为玉听不懂,还拿出几个碗碟摆出布局,“这个盘是我们在的地方,这是外面的屋子,你从这里出去,走过几个,拐两下,粮仓在这儿——我可以带你过去!”
她还顺带说出了几个重要物品保管的库房,江为玉同之前那男人说的位置核对一番,的确一致,稍稍放下心来,说道:“不用带路,你当我没来过。”
少年明显面色沮丧,嘟囔道:“我不想留下抓老鼠……”
阴暗处应时传来几声吱吱叫的声响,少年神情更愁苦了些。江为玉见状,从身边的案板上抽出一根筷子,翻腕一甩,角落里的叫声戛然而止。
眼见筷子化作残影飞出去,少年赶忙上前查看,老鼠侧身躺倒在地,四肢蜷缩,一动不动,木制的筷子正笔直插在它的脑壳上。
“记住我们的约定。”
少年闻声回头,身后人已不见踪影。她立在原地呆了两下,若非老鼠尸体上的筷子还在,她真当自己已经分不清幻想和现实。回神,她想了想,举起凳子走到老鼠身边,抽出筷子,放回原处,用凳子将老鼠砸了个稀烂。
江为玉尚未离开,她躲在暗处目睹少年此举,终于确定对方可以信任,这才放心离开。
天已黑,四周亮起篝火,外面来往的人减少许多,举起火把来往的皆是男兵,那些俘虏大约已被囚禁起来。江为玉终于能完美地依靠夜色行动,加快速度,多逛了一些区域,基本可以确定灯光越亮眼的地方越重要,而虜隶的居所多半一片昏暗,门口只有一两个提灯的人看守。
该说不说,这样的安排正好方便了江为玉与阿里娅——江为玉想在重要地方点个火,随手便是一堆火源;阿里娅要释放虜隶,只要悄悄放倒看守,完全不会惊动任何人。
两人以第一处放火点为信号,只要阿里娅听见有人喊叫着火,立刻释放一处虜隶,告诉她们若想逃跑,只有这一次机会,之后两人再快速去第二处、第三处……总之在保全自身的情况下,尽己所能,最大程度地引发混乱。
计划看起来简单,执行却不容易,两人都要提前物色好合适的地点,尤其是第一次起事最重要,江为玉需确保阿里娅能接收到信息,阿里娅要保证帮江为玉吸引更多注意。
默默在心中比较物色好的地点,江为玉正考虑回程,却发现一处奇怪的地方:竹制的围栏足有一丈高,将不知什么东西圈成一个框,围栏外身着铁甲的哨兵几步一隔,身旁铁盆中的篝火熊熊燃烧,为四周洒下一圈温暖的光亮,映得围栏里的水面波光粼粼;水域之后,黑暗中只有一团灯笼的轻柔晕影,勉强照出铁制大门的轮廓,只够看出门两旁的分别看守一人,是否有更人潜伏在夜色中,便不得而知了。
重兵把守、铁门、有水……江为玉不禁心中浮出猜想。
她再找不到比此处更完美的首发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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