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祭神仪式，比印象中繁琐许多，阿里娅想。
神明崇拜是感知自我后的产物，人试图用自己的思想去解释未知的一切，也期望通过主动的行为去获取积极的结果。渐渐的，有一些聪明人发现，与其通过行为祈求玄幻随机的神明，不如利用神明操控同类以获取资源来的便利有效。
祭祀的环节愈多，情况愈复杂，愈有权力发挥的余地。
念及此处，眼前的一切骤然变得索然无味，她同江为玉对视一眼，不出所料地发现对方业已无心继续浪费时间，便按先前约定的计划开始执行。
“你去哪儿？仪式才开始呢。”
外围除她们两个，还徘徊着一些或维护秩序、或收尾整理的达姆族人，方才一起聊的还算投机。有人见到江为玉转身离开，便多问了一句，阿里娅忙揽过那人肩膀，打哈哈扯过话题，装作对祭祀十分感兴趣的样子，成功转移注意力。
异族人到处游荡过于突兀，江为玉趁没人注意，立马隐藏身形，暗中向昨夜那户人家赶去。果然如那被囚禁的女人所言，檐下有人留守，她跳过篱笆墙落地，那人立刻警惕起身，开口说了什么，语气颇为不善。
可惜江为玉基本听不懂几个字，试探着回了两句中原话，对方果然也听不懂她说什么。
言语障碍的问题，若放在一个和谐的场合，双方都多点耐心，连比划带猜总能想办法沟通，眼下这个不合时宜的情况显然不行。江为玉干脆掷出一颗石子，点中这人穴道，在边上找把斧子，去草屋里解放被囚禁的人。
“你试试劝她一起走。”江为玉换种方式，解开那人哑穴，让没有语言障碍的人传话。
女人比江为玉更着急离开，简要说明想带对方一起逃离的意思，两人叽里呱啦说一来回，她赶忙冲江为玉回话：“她有孩子，不想离开。”
意料之中的答案，江为玉解开这人，趁其不备，往她嘴里塞了一小片入口即化的糯米纸，那人顿时面露惊恐，用力呕两下，手指于口腔不停摸索，企图找出消失不见的异物。
“她下了蠹，你若老老实实带我们离开达姆族，她便给出解药，否则你会肠穿肚烂而死。”女人传达完毕，那人闻言后惊恐万分，冲江为玉不情不愿地点头
女人身上狼狈，乍然出去太惹眼，江为玉等她简单清理一番，再换身完整衣服，两人一人站一边，半挟持着中间人出门。路上果不其然遇见几个达姆族人，有中间人在，三两句话便糊弄了过去，那些人的关注也全聚在祭祀仪式上，没有深究，她们得以蒙混过关，抵达江为玉二人住宿的小屋。
一推门，一条黑影落下，江为玉轻松躲开，一脚踹开持棍人，又有三人各自手持武器偷袭，全教她打翻在地，捡起掉落的一把柴刀，她招呼另外两人进来，给她解释解释这是什么情况。
通过女人的翻译，最后一点疑惑随之解开，江为玉终于明白了那个忠告的具体意思。
原来自江为玉与阿里娅来到达姆族，便已教一群人惦记上，打量绑两人回家当生育工具，最终竞争一番，眼前这两家胜出，获得狩猎资格。由于忌惮二人身强力壮，她们便打量埋伏在小屋中，待两人在祭奠活动中玩上一阵，放松警惕，趁机一举拿下，两家人正好还能欢欢喜喜地借祭典感谢神明的馈赠。
目光扫过眼前这两对母与男，江为玉冷笑一声，告诉两位“伟大”的母亲，彼此之间只能活一个，她数三下，必须做出决策，否则她两个都杀了。
“三。”
两个男人都焦急地望向沉思的母亲。
“二。”
两个母亲都不舍地望向自己的男儿。
“一。”
一个母亲站起来，另一个母亲推出自己的男儿，那男儿不敢置信地瘫坐在地。
结果显而易见，江为玉手起刀落，杀死了两个男人。那个选择献祭自己的母亲登时暴起，拼命似的向凶手挥舞拳头，也教一剑封喉。剩下那个人爬到柱子后面瑟瑟发抖，被江为玉解救的女人傻楞在原地，另一人早被点穴，定在原地想逃也没法。
江为玉指挥女人将幸存者绑到柱子上，两臂紧贴身体两侧，嘴里也堵得结结实实。
“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我饶你不死。”江为玉走到这人面前，“记住今天的代价，永远不要忘记。”
女人拼命点头，只能发出呜呜的沉闷声响，不等她逃离临近死亡的恐惧，江为玉砍掉了面前人的右手。
这才是她所说的代价。
带上行李，骑上马匹，女人可以独自骑马，江为玉挟持另一人同骑一匹，连接好拉货的第三匹，扬鞭疾驰，飞似的火速离开。
这厢救人还算顺利，那厢阿里娅也未闲下。
遇见不忿之事忍气吞声袖手旁观，全然不是两人行事作风。原先面对莽嫝族时，多少有些始料未及，便没能做什么，现在提前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总得想法子搞点什么才舒服。
掐好时间，阿里娅估摸江为玉那边若进展顺利，此时该已带上东西跑路，便再无所顾忌，闪身跳上旁边的大树。
“你上去做什么？”周围零零散散站了些人，此举当然会引起注意。
“站高看得更清楚。“阿里娅随口敷衍。
面对一个豪放的外来人，好客的达姆族人心中略有不满但未制止。
她们若是知道阿里娅想干什么，估计肠子都悔青了。
大树枝繁叶茂，阿里娅闭上一只眼睛，透过层层树影交错而成的间隙，瞄准最高处那团耀眼的烈火，自怀中掏出几个零件，三下五除二组成一把精巧的弩，扣动机关。
自泉南族一战，她真心体会到，想单枪匹马搞出点轰轰烈烈的大事，火药当真是个非比寻常的利器，便叫手下人想法弄了点携带，这下果然派上了用场。
炸弹份量不大，威力充其量顶一个茶杯大小的炮仗，关键看如何使用。硕大的火盆中，烈火熊熊燃烧，簇拥成一团耀眼的火光，全仰仗盆中昂贵的燃料。煤炭来之不易，石脂在南越更是稀罕货物，有这两样东西在，达姆族的圣火才能如此庄严壮观。炸弹的威力随之发挥到极致，爆炸声响，无数火光化作流星四散降落，最里圈跪拜的信徒首当其冲遭殃，烫的到处嗷嗷叫；帏布幡旗等易燃物质自然更是难以幸免，引发连锁反应，场面顿时混乱作一团。
最惨的莫过于扮演神明的人，有人兀自咬牙□□，任火势逼近，巍然不动；有人尚存逃生本能，向祭坛下方冲去，却教一身累赘绊得踉踉跄跄，一步两跟头。眼见祭坛中央火势越来越大，火星蔓延燃出新的火势，底下人自顾不暇，哪有功夫管台上人，要想活命只能自己逃跑，台上剩下的人再挺不下去，狼狈逃窜。
待外围人从震惊中脱离而出，想起阿里娅这个罪魁祸首时，罪魁祸首已于树梢间跳跃穿梭，功成身退，前去同江为玉与会和。
靠腿逃跑到底吃力一些，等阿里娅与其她人碰面，太阳已挂在头顶上。顾不上深究为何多了一个被捆绑的人，四人三马抓紧赶路，一鼓作气爬上丘陵顶端。追兵若来，至少需马不停蹄一个时辰，几人尚有时间歇几口气，供马儿吃草休息。
自高处望向来时路，祭坛上的剧烈火光依旧耀眼，据说祭祀期间圣火不能熄灭，达姆族的善后工作还有的头疼，恐怕一时半会也分不出多少劳力报仇。
江为玉为人质松绑，托被救出的女人再传达几句话。
“你自由了，想去哪儿都可以，想回去也无所谓。”女人同步传达，心道这中原人果真是个分不清敌我的烂好心。
她原先以为，中原人不认识逃跑的路才绑了这人，结果路上逃得像流水一样顺利，显然早已提前规划，硬绑来这人实在多此一举。
既然如此，只怕是真心实意想解救这人。
经历过精神的大起大落，人的脑子容易生出自暴自弃的念头，表现出来的不可理喻更多是一种扭曲的自我保护，当她们脱离有蠹的环境，说不定会醒悟。也许眼前的中原人想给这人一个真正自我拯救的机会，她思及至此，心情复杂。
罢了，不是烂好心估计不会救她。女人轻轻叹息，烂好心便烂好心吧，自己以后多多提醒便是。
那人活动两下僵硬的臂膀，目光落在江为玉身上，满是狐疑。
江为玉接着道：“不过，有人看见你掩护我们离开，你最好考虑清楚，回去会有什么下场？”
女人闻言一愣，直至气氛渐渐有些尴尬，所有人都用眼神无形催促她时，才将此事翻译传达。
来时路上，祭坛方向骤然传来巨响，江为玉便告诉她，还有朋友在后面，需要等人回来一起出发，相当于默认这动静是她们刻意为之。祭祀被破坏，达姆族无处安放的怒火只会比庞大的圣火更恐怖，这人若回去，下场如何可想而知。
这中原人貌似同自己以为的不太一样。
她特意将如今的处境加入传话之中，那人听完，不出所料地破口大骂，江为玉反正听不懂，根本攻击不到她，这一会儿功夫也休息够了，便招呼其余两人继续赶路，三人三马，独留那人在原地。
山路狭窄，三人呈纵队前行，女人落在最后，回头望一眼原地那个逐渐被枝叶遮盖的人影，又转而抬头望天，透过树梢间的缝隙望一眼太阳。刺眼的烈日射出灼亮的光，她的眼前泛起一阵重叠的白斑，低头用力连眨好几下眼睛，等渐渐缓过来，便看清马背上突起的骨头正跟随前行的步伐交替起伏。
树影间投下了无数圆片型的光亮，是太阳落出的影子，只有真正的太阳才会这样——这样炽热，这样耀眼，曾经她以为自己会死在那个草屋里，可她还活着，活到了再见太阳的一天。
“我叫畅多，你救了我命，往后我是你的人，任你差遣。”畅多心头盈满感激之情，冲江为玉的背影脱口而出。
当然，其中也夹杂了一些别的考量，譬如她眼下无家可归，独自生活实在艰难，南越战火四起，她若独自游荡，随时可能沦为别族的新俘虏，不如抱上眼前现成的大腿。
一个中原人外加一个波斯人，有胆子在打仗期间游山玩水，绝对身份不简单，养个她定然不在话下。
江为玉回看对方一眼，认真思索起来。她不需要人伺候，也没有千里迢迢带人回中原的必要，受江晗影响，她一时半会儿改不掉助人为乐的毛病，已然顺其自然，随心所欲，不求回报。对方族灭家亡，无处可去，口出此言也属情有可原，她不介意再多帮一把。
于是她将事情抛给阿里娅，想必对方不会拒绝一个白白送上门的劳动力。
正如预料般，阿里娅欣然接受：“好啊，免费劳力不要白不要喽。”
反正总有能用上的时候。
友情提示：不要直视太阳，也不要用力眨眼，都对眼睛有伤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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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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