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绍心里装着事儿——这次来的主要任务是找太奶。他一路观察，不停地四下搜寻，阆啸则以他为中心，只在百步范围内蹿来跳去，离得近时用鼻尖贴着程绍嗅着，不时地人立起来，尾巴尖扫过程绍的手指。
一人一兽在山里转了许久，程绍连根太奶的头发丝都没找着，阆啸哈哧着，尾巴摇得飞起，程绍抽空揉着这小兽的脑袋，莫名觉得它的模样透着心满意足的快活。
程绍一无所获地回村时，“村民大会”已经散了，通三大爷家大门紧闭。
程绍低下头，与阆啸对视一眼，阆啸眨了眨眼，程绍这才伸手，推开了通三大爷家的门。
应该喊一声，或者敲门的，可它实在好奇……
门开了，屋内空无一人，地上却有团不明物伏在饭盆旁，看体型大小，应该是先前专心啄面条的那只两头鸟，可仔细看，又不太像——先前的鸟是覆着羽毛的。
此时饭盆空空如也，那不明物蜷缩在盆前，地上铺着一层仿佛褪尽了色彩、灰败不堪的羽毛。
听到动静，那不明物猛地抬起头来，程绍一惊，后退半步。
果真是那只两头鸟！
两头鸟突然鸣啸起来，叫声起初锐利，继而嘶哑，听起来像是凄厉的悲泣。
程绍惊呆了。
突然，一个刺耳的人声猛地从屋内炸开：“为什么？！为什么偏偏现在出现？走开！”
这人声，竟来自那只两头鸟——其中一个鸟头的嘴张得极大，几乎占去了脑袋的大半，另一个头的嘴半张着，眼里像是有泪光闪烁。
身后突然卷起一阵风，阆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程绍的背后：“没人告诉你不能随便闯进别人家吗？”
程绍惊觉自己闯了祸，对着阆石低头，声音发闷：“对不起……”
手心突然一阵湿润，是阆啸在他手心里蹭了蹭，发出“呜呜”的低鸣。
悲鸣声停了，屋内传来了细碎的呜咽声。
阆石轻叹一声，并未催促程绍离开。
那轻叹声中，透着默许。
程绍抬头，却见那两头鸟已没了踪影，一地羽毛里，一张人脸慢慢抬起，直至完全显露出来。
人面之下，仍是兽身！
程绍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待看清那张人脸，程绍惊得一下子张大了嘴。如果不是被阆石突然扣住肩膀，他怕是已经冲了过去。
眼前的人脸和照片上太奶的模样重合了！
是照片上，太奶年轻时的模样——不，比照片上更年轻。
阆石叹了口气，顺手拍了拍程绍的肩："走吧，她现在不想见你。"
待程绍从惊愕中醒来，门已经被关上了。
阆石说："三日后，让她亲口跟你说。"
惊悚早已变成了惊喜，还有隐隐的担忧，程绍忙问：“她……她……是谁？"
"你不是看见了吗？"阆石淡淡地说。
程绍猛地抓住阆石的手臂：“阆哥，哥，真的是她吗？她……”
“叫哥也没用。”阆石转身就走。
"我太奶她……她是……”程绍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是，她不是人。”阆石头也不回地说。
程绍停下脚步，抬手按在眼睛上，声音发哑："真的是她？简直是太匪夷所思了，她还活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这两天见的怪事太多了，程绍的接受能力已然提升了不少。
"你不怕她？"阆石停下脚步，有些意外地回头。
"怕？不怕！”程绍放下手，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走去，“我怎么会怕她呢，我……太想她了……如果特别思念一个去世的人，就算她是鬼，也怕不起来，再说了，我本来就不怕鬼怪。”
阆石似乎松了口气：“可她怕你，怕被你看见她现在这副样子。”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她什么样我都认！她为什么不认我？她还记得我吗？”程绍急了，“她刚才认出我了吗？我应该怎么办？你们都不是人类？那我也是鸟吗？我们……”
"话真多……你太奶还说你不爱说话，算了，给她点时间，”阆石看向阆啸，"小啸，这几天带你哥去山洞，三日后再回来。"
阆啸抬头看着程绍，程绍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它的头：“走吧。”
阆石走了，程绍心神不宁地往前挪着步子，这两日的所见所闻，简直像场光怪陆离的梦。如果真是梦，那么这梦的喜也实在是远远盖过了惊——不管太奶是什么，活着就好。
可是她为什么会……
太奶是两头鸟，阆石的一切又都很奇怪，难道他是狼？那么小啸，也是狼吧？
为什么小啸和二大爷不是人的模样？
先前还在嘲笑小啸是“？”
那么自己呢？很有可能也是一个问号吧。
爹呢？会不会也是鸟类或者某种兽类呢？既然太奶能够复生，如果爹是某种兽类，是不是也可以复生？又或者太奶她——本来就没有离世？
程绍越想越乱：太奶到底怎么回事？她见到自己为什么会反应那么大？那张脸上分明写着愤怒、悲戚，还有藏不住的惊恐与痛苦……又为什么非要等三日之后？
阆石已经离开，程绍把手搁在阆啸头上："小啸，你知道的，对吗？你跟哥说，你是不是狼？不说话啊？那你说，你哥我会不会是一只小鸟？”
阆啸望着他，眯了眯眼，把脑袋在他手心蹭了蹭，"汪"了一声。
“行吧，傻狗！”程绍心里又酸又软，“走，带哥去看看那山洞在哪儿。"
没多久，一人一兽到了一处山脚下。
山洞没到，阆啸却站住不动了，程绍弯下腰，盯着它的眼睛："小兄弟，山洞呢？"
阆啸抬起狼爪，"啪"地拍在了他的嘴上。
被一头疑似狼的小兽捂住了嘴，程绍顾不上在内心发表什么感想，张了张嘴。
狼爪又紧了紧。
程绍恍然大悟，暗香：“是让我别说话，‘嘘’的意思？”
阆啸的眼睛眯了眯，程绍猛地打了一个寒颤。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头疑是狼的猛兽，会伤人的，程绍连忙问："小啸，饿了吧？哥先去给你找吃的？"
阆啸竖着耳朵，一动不动。
从红霞满天到月上树梢。
程绍的嘴被捂着，思绪万千。
终于，阆啸的爪子松开了。
程绍正要开口，阆啸突然咬住了他的裤腰，用力往前拽，程绍茫然：“小啸，你是让我先去上厕所？也行……”
阆啸甩甩脑袋。
程绍又问："不是？"
阆啸松了口，先引着他往黑暗里蹿了几步，很快又折回来，叼住他的衬衣继续往前拽。
程绍看懂了，拍拍它的头："松开吧，我跟着你。"
又走了百十米，程绍终于看到了一个山洞。
山洞不算大，更像是一个比狗洞大一点的——大狗洞。
阆啸弓着身子钻了进去，程绍也猫着腰跟上。
见他跟了进来，阆啸在石壁上拍了几爪，洞口"轰隆"一声关上了。
“得留点空气——你真是成精了，快去上大学吧……”
话音刚落，就听见水滴答滴答的声响，有月色从头顶透下来。
一人一疑似成精了的“？”继续往里走，穿过又一道石门后，眼前豁然开朗，光线也亮了许多，一条又直又宽的路赫然出现在眼前。
“汪！”阆啸咬住程绍的裤子，把他拽到了一个平坦的大石块前。
说它是石块，倒不如说是一张石床。
这石床约有两米见方，表面平整光滑。
程绍刚在石床上坐下，阆啸就跑了出去。
这一天一夜攒了太多事，程绍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就合上了眼。
再次醒来时，眼前赫然摆着一个油光水亮的不锈钢大饭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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