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怀艺已经没有了哭腔,她缓缓道;“我十几岁就出来闯荡,饭都吃不好的时候,是他帮了我,事业遇到阻碍的时候,是他为我投资为我联络人脉。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还不是夫妻的时候,他对我就有恩了。没有他,我这个没学历没背景的外乡人,不可能在启川站住脚跟,更不可能有之后的成就。那时候我就想,这辈子我怎么报答他都是应该的,后来我做直播,规模起来了,他的公司也更大了,他提出结婚,我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他本来就比我大很多,很想要孩子,但他有点问题,我们就去做了人工授|精,试了三次,受了罪,花了钱,但都没有成功。这期间我完全脱离了我的事业,全都交给助理管,高压的家庭生活让我们两个都喘不过气。他开始对我动手动脚,我一方面害怕,一方面又觉得自己没能满足他要个孩子的愿望,是我对不起他。”
陈训宇本来就被曹怀艺的伤痕吓了一大跳,听到这儿已经坐不住了,他抹了把脸,口吻间已经忘了自己作为律师该有的客观态度,“这是他不行啊,你怎么还PUA自己呢?”
“啊!”关寒朝陈训宇背后拍了一掌,“曹女士,你继续说。”
曹怀艺继续道:“然后,然后我做了个决定,我骗了他,我找了一个和他长得比较像,又愿意捐|精的人。”
说实话,此时此刻关寒和陈训宇的内心是炸裂的,就算关寒从业近十年,这在他经手过或者听说过的案例里也够猎奇了,何况陈训宇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在校生。
关寒现在还能维持真诚专业的表情,而陈训宇只能不停地喝水压惊。
“我和这个人根本没见过,只凭专业机构提供的照片视频和其他资料判断,总之,我选择了他,然后就有了贝贝。怀上贝贝后,一切都变好了,吴庆海非常高兴,我以为我们终于能像其他三口之家一样,过上幸福的生活。但也许真的是基因的力量,贝贝越长大越不像吴庆海,和他也不亲,吴庆海慢慢也不那么喜欢贝贝了,他又开始对我施暴,开始不回家,和我们母女的感情也越来越淡。”
曹怀艺叹气道:“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陈训宇还在心里卧槽,关寒已经快速在脑子里整理好了信息,他问道:“你和吴庆海有没有签婚前财产协议?你被SF社勒索的钱是你和吴庆海共有的财产吗?”
曹怀艺道:“没有,我们没有签婚前协议,那时候,他要什么我都会给。被勒索的钱是我从我的电商公司挪的。”
“你的电商公司是股份制吗?吴庆海有没有在里面参股?董监高是你的人还是吴庆海的人?”关寒连珠炮似地问了一串。
“是我个人独资的,不是股份制,也没有董监高,只有我的助理在帮我管理。”曹怀艺如实道。
关寒有种不祥的预感,“那你挪了五百万后公司还能运转吗?”
曹怀艺扣着手指,突然抬起头用无措的眼神看着关寒,“不止五百万,四倍,公司已经破产了。对不起关律师,之前没告诉你实情。”
作为一个半路插手的人,陈训宇知道自己不该随便置喙,但他现在真的很想说,你完了曹女士。
关寒神情凝重,这不是一件好办的事。
但他有义务把事情的严重性以及最坏的结果传达给他的委托人,于是关寒正色对曹怀说:“曹女士,你被吴庆海整破产了你知道吗?万幸你没有举债,不然你现在还有债务在身上,要离婚你也是过错方,分不到一分钱。而且你的孩子吴贝大概率会被判给你,吴庆海不会管她,到时候你们母女怎么办?”
“关律师,你也帮不了我了吗?”曹怀艺试探道,事到如今她才真正正视了事情的严重性,现在想力挽狂澜,她只能指望关寒了。
关寒收案子有两种收费模式,一种是按件收费,多用于刑事辩护,一种是后酬抽成,多用于涉及利益较大的民商事务。曹怀艺的案子是按第二种收费的,按照委托书上所写,关寒如果帮曹怀艺要回当时她所说的被勒索的五百万,就能抽成10%,也就是50万。这50万曹怀艺已经提前打到他账上了,算是对关寒的信任,这也是关寒这么卖力的原因之一。
如果办不了这事,关寒现在也可以改口把钱退给曹怀艺,但他从来没有进了口袋的钱还掏出来的先例,还是想再努力一把。
关寒对曹怀艺说:“曹女士,我还有最后一个办法,能尽力帮你争取拿回更多钱,不过我需要你完全配合我,不能再对我有所隐瞒,你能做到吗?”
曹怀艺咬了咬牙,点头道:“关律师,你说什么我都照做。”
关寒和曹怀艺一直聊到了八点,陈训宇开始还能正襟危坐,后来又疲又饿,见二人也没有出去吃饭的意思,他就歪在了一边,虽然也还在仔细听,但已经没有正型儿了。
终于关寒的一句“那我们再联系。”像咒语一样激活了陈训宇,他向曹怀艺点头示意,后者起身离开了咖啡厅。
陈训宇伸了个懒腰,眨了眨困倦的眼睛,关寒也活动了一下手腕。
“我可以下班了吗?”陈训宇问道。
一来实习就出差,虽然才过了两天,但行程非常赶,事情一件接着一件,陈训宇觉得像是上了两个月班,他现在只想回学校,回寝室躺着。
关寒起身拉过自己的行李箱,他解了领口的扣子,对陈训道:“要和我去吃个饭吗,没别的意思,现在时间不早了。”
“加班餐费所里报销,我知道,不用了,我回学校点个外卖就行。”陈训宇知道关寒也只是客气,不是真的要和他一起吃饭。
关寒顺嘴问了一句,“启大在大学城,你过来上班最快也要一个多小时吧?”
陈训宇点了点头,“明天就是周末了,你也休息休息吧,钱能挣地完吗。”
说到周末,陈训宇突然才突然想起关寒也被SF用视频勒索的事,这两天在外面关寒都没有提,他也差点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对了,那个勒索邮件里不是说下周五前要你汇钱过去吗,”陈训宇有些纠结地看着关寒,又坚定道,“你不要汇。”
关寒嗤笑了一声,他当然不会傻傻地被勒索,只是觉得陈训宇这小鬼还挺有意思,于是打趣道:“哟,怎么,那你说我不汇钱怎么办呢?等着他们把视频放到网上?”
陈训宇认真道:“万一他们真的把视频放到网上了,你不要出面,我会发一封说明,就说我是你的追求者,你不堪其扰才动手的,我——”
“不需要啊,”关寒赶紧打断了这个荒唐的想法,“你别操心了,你一直男装什么Gay,我自己会处理。”
“说得好像你不是直的一样,”陈训宇嘟囔道,“走了,有事发消息。”
陈训宇背上背包,刚起身要走,关寒又拉住了他,“以后加班到晚上的时候还多,大学城太远了,而且那边晚上路上没什么人,你考虑考虑在公司周围租个房子?”
“关律,”陈训宇微微弯腰,探身盯着关寒,“你是担心我累着,还是想让我搬近点更方便你压榨啊?”
“不是,”关寒道,“几个月前大学城站不远处出了命案,被并案到血痕案里了,你不知道吗?凶手是个熟手,连环作案,手法残忍,现在还没抓到,挺危险的。”
“被害的那个学生,她父亲叫刘思锐,是个老律师,在业界也有点名气,经常做法援案件,凶手很可能是他之前经手过的当事人。”
关寒早年做检察官时接触了很多刑事案件,故意或意外伤人,致人伤残甚至死亡,说起来都差不多,多是由人与人之间的恩怨,金钱纠纷或者劫财劫色演变为杀生的悲剧。
但仔细研究,各个案件的情节却是千差万别,嫌疑人的代理辩护人和检察官就在这些情节中博弈。对嫌疑人来说,判决的结果如果不理想,极端压力下,他们很有可能会怀疑辩护律师是否尽责。
“刘思锐”这三个字从关寒口中说出后,陈训宇的身体突然僵住了,脸上似有若无的笑意也顿时褪地一干二净。
但只一瞬,他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神态,眼下的卧蚕微微隆起,咖啡厅柔和的灯光映他的亮晶晶的瞳孔中,透过浓密的睫毛,显得更加温柔。
陈训宇直起身,自然道:“我当然知道,不过我没和人结仇结怨,况且我这体格,要劫财也找不上我吧。”
“随便你。”关寒想起陈训宇赤|裸的上半身,天赋般的骨架和肌肉线条,确实不是一个理想的打劫对象。
关寒结完账,拉着行李箱走了,陈训宇倒是又坐在位置上呆了一会儿。
一直到咖啡厅快打烊了,陈训宇才离开,他站在马路边,思索着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
“喂,宇哥,有什么事吗?”是那个少年的声音,背景音有些嘈杂,有人叫喊着什么。
陈训宇道:“你现在住哪儿?给我个地址,我来看看你。”
“不用了吧,我现在在网吧。”
“闫禾旭,你又没去上学,你马上回家,再把地址发给我。”陈训宇不容拒绝道。
“没变,还是之前那儿。”那边的声音立马蔫了下去,算是服了软。
陈训宇挂断了电话,他知道他的话这孩子现在还是听的。
他拦了一辆出租车,来到了老城区的一处旧居民区,又凭着记忆找到了单元楼和门牌号,然后敲响了房门。
老房子不隔音,陈训宇能听见屋里的人踏着拖鞋靠近的脚步声。
门开了,只歇开一条缝,少年抬着脸从缝里望着陈训宇,确认是来人是他后,才把门敞开了。
陈训宇快速进了门,又把门轻轻关上了。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谈不上有什么风格,面积也不大,一室一厅,但收拾地很干净整洁,灯光是亮黄色的,沙发上还有几个小玩偶,添了点生活气。
闫禾旭还要过几个月才成年,整个人还呈现出一种少年人的清瘦,与之相比,陈训宇的体型就成熟多了,他又比这孩子高不少,站在屋里给人一种压迫感,于是他问道:“我能坐下吗?”
闫禾旭挠了挠头,他一直搞不懂陈训宇,有时候什么都管,有时候又很见外。
“坐呗,沙发上又没刺。”
“你妈有消息了吗?”陈训宇问道。
闫禾旭摇了摇头,“别每次都问,都这么久了,我没想联系她,就这样消失了挺好。”
陈训宇又问:“你爸还在干司机?”
“还在,不过他不开大车了,别人介绍了个活儿,做私人司机了。”
陈训宇点了点头,直奔主题道:“旭仔,你以后不用帮我查事情了,你自己愿意的也不行。”
“怎么了,”闫禾旭拉过椅子坐过来,“你又担心我不学习?我说了我学习不好是因为我就不是这块料,我不帮你我照样不学。”
陈训宇道:“你学习也是一方面,你都快十八了才上高二,懒懒散散地都耽误了,我也有责任。”
闫禾旭打断道:“我爹都没说他有责任呢,你往自己身上揽什么?”
“听我说完,”陈训宇神色难得地非常严肃,“旭仔,我不想继续了,我想放弃了。”
闫禾旭也沉默了,但又欲言又止的样子,频频看向陈训宇。
过了一会儿,陈训宇先开了口,打破了沉闷的氛围,“这些年我总是会梦见他们,每次我都觉得这是他们要我不要忘记,要我帮他们报仇,其实我知道,是我自己不甘心,是我不愿意接受他们就这么,就这么被害了。”
“所以你为什么改变了想法?”闫禾旭小心翼翼道。
“你知道刘思锐吗?”陈训宇抬头道。
“知道,当年给陈叔和苏姨辩护的律师,他当时没有用心帮你们,你都和我说过。”
陈训宇点了点头,“我今天才知道,最近的一次血痕连环杀人案,受害者就是刘思锐的女儿。”
“啊?”闫禾旭蹭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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