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洑钟?郁将军?郁大将军?”一声声的呼喊将郁洑钟从梦境中拉回现实,她恍如隔世般地深深吸了口气。
稍微回神后,郁洑钟侧过头,看到裴明含此刻蹲着,胳膊架在床上,一只手支着脑袋,眼神温柔地看着她。眉清目秀的,郁洑钟盯着这张脸,不自觉地发起了呆。
“你发烧了,祖宗。”
闻言,郁洑钟发觉头有些疼,带着鼻音地嗯了一声,抬眸,看见窗外一片漆黑。
裴明含戳了戳郁洑钟的脑袋,和她对视,说道:“还说孤要迟到了,孤看你才是,一觉睡到晚,怎么喊都不醒。”
郁洑钟把手从被窝里抽了出来,揉揉眼睛,道:“那边怎么说?”
“派人来问了,孤让戎渊回话,说孤突然身体不适。那边又让你一个人去,孤又说…”裴明含凑近了点,调戏地笑道:“孤离不开你的照顾。”
郁洑钟无语地看着裴明含笑,配合地点点头,“是我离不开你的照顾。”
裴明含高兴了,却开始找茬“哎…看看,孤都说了让你多穿点,你不听,这下病了吧。”
郁洑钟敷衍地答应了一句,翻了个身接着睡了。她大半的思绪还停留在梦境中,并没有心情跟裴明含开玩笑。
忽然,被子被掀开,裴明含躺了进来。“将军,道路结冰,小女子回不去家,您留小女子一夜,好不好?”
郁洑钟一个激灵,猛地坐起身来,被冻得又是一个激灵,她满腹不解,道:“晋安侯府是没有客卧吗?!”
裴明含将郁洑钟拉回了被窝里,道:“你这晋安侯府只有平若一个主管,加之平日里冷冷清清的,她哪有心思会给你安排客卧呢。”
郁洑钟一愣,随后抬手捂住脸,长长地叹了口气,心道迟早把平若给换了。
隔天傍晚,郁洑钟休息得差不多了,便乘马车至郊外。
裴明含早已到了繁水楼。她原本是打算和郁洑钟一起的,只是郁洑钟说不必,她就也作罢了。
在近百米外时,郁洑钟便听道了繁水楼的吵嚷喧哗和阵阵乐声。待到门前,看见“雅士”赋字繁水楼:“画道痴梦人间客,钓来谪仙醉香居。浓酒快歌弹一曲,不悔横死称妙哉!”
金碧辉煌灼人眼呐,昂贵的丝绸被当做壁布,烛火映射下光影朦胧,又有谁能不迷醉其中。
郁洑钟带上刚才在门口买的面具,白银打造,有冷肃之感,倒给她掩了些病气,添了些气势来。
她缓步往里走,眼神不住地四处打量着。忽然,被一个喝得烂醉的高大男人给撞了。
“****,谁啊?!”那男人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对着郁洑钟就吼,但好像没有要动手的意思,顺着搀扶着他的人就要离开。
郁洑钟也不想多事,而正要回身,却听见一声叫喊:“嗯…?欸!这不是晋国那个婊子吗?!”
周围的视线几乎全都向郁洑钟聚集而来,他们都知道那个“婊子”是谁,于是在看到郁洑钟后纷纷发出“是啊,看着像”之类的感叹。
刚才撞到郁洑钟的那个男人,更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眼睛一瞪,怒火中烧,转身奋起,直接撞似的冲向郁洑钟,一拳挥了下来,吼道:“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郁洑钟心中一紧,下意识地侧身,躲过了这重心不稳的一拳,而这一拳被躲开后,男人就再没有动手的机会了——他的胳膊被裴明含的侍卫给卸了。
“没事吧!”裴明含疾步走近,左右打量了郁洑钟两眼,这才放心下来。又看向那个倒地的男人,道:“…他弟弟死在战场上了,你…别见怪…”
郁洑钟闻言,声音骤然冷了下来,“别见怪?我早就说过,战场上,生死由命,这绝非他乱发疯的保命符。”
“唉,别这么暴躁嘛。”裴明含抬手一掌按在她眉心上,苦笑着说道:“想开点,要不是孤不打算吃这顿饭了,还出门就碰见你被揍,你刚才就该毁容了。”
郁洑钟深吸一口气,把那句“不要碰我”咽了回去,就听楼里一阵叫喊声传来。
郁洑钟回首,发现繁水楼的歌舞声在不知何时停下了,人也散了一半,唯有舞台旁破碎的桌椅残渣映入眼帘。
再旁边,一个清倌装扮的男子,遮有面帘,脚踩在地上躺着的人的嘴里,使劲儿碾压。
老熟人容歧在稍远处皱眉地看热闹,而他的弟弟容揾在“清倌”身边,也是看够了热闹才上前拉架,道:“得了,别让他脏了你的鞋。”
“清倌”收回脚,怒气丝毫不减,冷眼瞧了地上的人一眼,似乎在说:下次看见你,我还打。
看到好戏草草收场,容歧也没说什么,只是吩咐身边的属下道:“派人把长孙宥送回去。另外,这事压好了,不能让别人知道。”
“是。”
容揾走到容歧身边,而跟着他一起来繁水楼的“清倌”在替他给楼主交赔款。
“大哥。”
容歧神色淡然,道:“管好你的人。”
“不是我的人…而且他…我管不了。”
“不管是不是你的人,如果出事了,容家不会为了你帮他。”
“我知道。”
静默片刻,容歧难得地笑了一下,抬手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道:“比我都高了。”随后接过属下递来的佩剑,向大门走去。
郁洑钟看着容歧走到门前,容歧也早就看到了她。二人只是对视一眼,便相互当做不认识,各行己事去了。
裴明含向容歧挥挥手,当做告别,免了他行礼的动作。
待容歧离开,仆从们倾巢而出开始收拾繁水楼翻倒的桌椅。
郁洑钟站定半晌,待那熟悉的身影也离开了视线,才漠然转过身,摘下面具,随手扔在了地上,看了裴明含一眼,道:“走吧。”
于是披着月光,不知走向何方。
马车上,见郁洑钟散发着忧郁的气息,裴明含想了想,问道:“要喝酒吗?”
“不喝。”
“嗯…那孤给你念书听好不好?”裴明含随身揣着一本书,不是什么高深的经典,而是路边买的话本子。此刻她手里拿着的,是郁洑钟卧病在时她常读给她听的那一本。
郁洑钟没有回话,于是周围只剩下了车轮碾过雪地的声音,在这无声之中,常有阵阵风过,暗潮汹涌。
在这一段相当煎熬的共处之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使得一切更加安静。
裴明含掀起车帘,外面很黑,道上覆满冰雪。她看向郁洑钟,问:“还有一段路,要我陪你一起吗?”
郁洑钟仍旧没有回话,她推开车门,想要一跃而下,却因为身体虚弱,只能扶着栏杆艰难地着地。
沉重的心情死死地压着她的心脏。片刻,待风雪再次肆意涌起,呼啸着侵袭而来,那轻薄的身躯几乎不能站稳。
她面向着晋安侯府门前的长道,那扇门封锁着她的未来,正无情地嘲笑着这个羸弱的败者。
呼……说到底,现在是被囚禁,以前就真的自由吗,不过是被一个不值得的承诺赶鸭子上架罢了,否则她怎会甘愿险些溺死在此。
临近告别,醉鬼的杀意,公主的善意,故友的背影,皆在这单薄身躯的主人的脑海中久久不散,未曾有过的渴望驱使着她缓缓开口,问询一个答案,“你想要什么?”
“从刚开始你救我一命,到后来给我念那些话本,现如今又因为我你就来参加一个你根本不屑一顾的邀请。刚才,你又救了我一命。”
不再有委婉的问话和来回的博弈,郁洑钟的陈述语速很快,咬字不由得一点点变重,却克制地维持着冷静。“你到底在谋求什么?”
她看向马车内的人,飘雪朦胧了视线,可她穿过所有看向裴明含的双眼,不想放过她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而那眼神,充斥着太多太多。
“怎么今天心情这么激动?”裴明含上前,把披风拢在郁洑钟身上,道:“孤愿意和你亲近的原因,哪怕你随手拽一个京城街上的姑娘问,谁会不知道?”
是啊,这是天子都知道的事,是大街小巷里能听闻的传闻,那为什么这么激动呢。
因为被戴上,又再次被丢弃的面具。因为原本自己都打算妥协了,打算和长孙家“说和”,但是却有人帮她胖揍了一顿长孙宥,期待看到她再真正地站起来。
晋国的百姓再怎么骂她她都可以视而不见,她不在乎,她已经为他们付出了足够多,可是她不能在面对小九的时候还做一个窝囊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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