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08:55，考前
A班考场静得能听见笔尖的呼吸。
开考铃前30秒广播里循环播放《考生须知》，声音像被拉长的钢丝。
我照常坐在第一排——这是监考老师的「优待」，也是某种示众。
桌角贴着条形码：慕柒柒·学籍号尾号01
像给囚徒钉上的金属牌。
2
09:00，发卷
铃声第一遍，试卷袋撕开。
纸张的酸墨味扑出来，像四年前浴室门缝涌出的血腥味，我手指顿了半秒，仿佛被旧日的铁丝重新勒住。
3
「请在规定位置填写姓名、考号！」
笔尖在我指间转了一圈，我落笔：慕——柒——柒
一笔一划，比任何时候都工整，像刻在墓碑上的出生日期，像在死亡证明上签字，也像在赦免令上落款。
写完后，我盯着那三个字，忽然觉得陌生——它们不再是被老师点赞的「模范字体」，而是一副等待拆解的镣铐。
我抬头看钟，秒针滴答，像在数心跳。
4
翻面——选择题、填空题、解答题，整齐得像受阅方阵，等待我挥笔检阅。
可我只有一支笔，和一颗再也指挥不了这支笔的心。
墨迹在笔尖干透，我任它悬空，像悬在母亲去世那夜的最后一通电话上，无人接听。
5
窗外，教学楼长廊，一道人影掠过——父亲。
董事会「视察」考场，他朝我微微点头，目光里写着：“考不好，你就别姓慕。”
我回以一笑，比0℃更薄。
6
第二遍铃响——「考试正式开始！」
我翻过试卷，动作幅度很大，纸面掀起的风把前桌的刘海都吹得轻微晃动。
白卷朝上，像一张未落地的法院传票，也像一张尚未填写的赦罪书。
7
我放下笔，金属与桌面相撞，“哒”——声音在考场里被放大成闷雷。
监考老师皱眉，走过来：“同学，不答题？”
我抬眼，轻声：“我在答。”
答什么？
答母亲为什么会滑倒，答32分钟监控为何消失，答名誉与血脉哪一条更重。
老师愣住，他看不见我面前的空白卷其实写满了字——只是那些字不在墨水层，而在纸的背面。
8
分针一圈圈转，像绞盘。
我端坐，背脊笔直，仿佛仍是橱窗里的模范生，却有人把橱窗灯关掉了。
周围笔尖沙沙，像无数春蚕啃食桑叶，要把自己啃成茧。
而我，已经把茧撕破，却不知道飞出来的，是蛾还是刀。
9
「叮——」
长铃拖尾，像终审法槌。
我起立，双手捧卷，走向讲台。
白卷在灯下反光，刺眼得让我想起浴室地板那滩被漂白过的红。
我把试卷平放在桌面，指尖最后触到「慕柒柒」三个字，轻声——对不起，再见。
10
我转身，穿过自动分开的座位通道，像穿过一条尚未剪彩的终点线。
背后目光如箭，我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
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风吹进来，掀起我衣角，像给一副空壳灌进新的风。
11
当晚，年级群爆炸：「慕柒柒交白卷！！！」
「倒数第一，创造历史！」
父亲在董事会摔了杯子，股价再跌2.3%。
而我，坐在教室的讲台上，把那张尚未发放的白卷铺在桌面，用铅笔在背面写下真正的答案：「满分 ≠ 100 满分 = 不再沉默」
然后，我举起它，对着窗外的黑夜轻轻晃了晃。
像举起一面刚刚染好色的旗。
棋盘反转，正式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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