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和殷家一早定好了见面的方式,做的可谓是十分的隐蔽。
首先,他们在第一次分开也就是将萧景晨带走那天,就约定了三日后午时再见,约见的地点自然不是双方家中,而是幽州一处十分有人气的饭馆,该饭馆每日人流量很大,本地人和外地人数不胜数,正好可以掩人耳目。
第一次见面后,他们约定好了下一次见面的时辰和地点,但是没有约定具体日子。如果双方谁想见面,就派人在对方家门口留个记号,那意思就是今日见面,时间地点就按照上次约定好的那个。
然后就以此类推,每次见面后,都定下下次见面的时辰和地点,只是不定日子,想见面的时候再去对方家长另行通知。这样一来,就算有人监视着殷家也摸不到规律,只有时辰和地点是事先定好的,日子则是临时决定,也会打暗中盯梢者一个措手不及。
双方用这种方式见了三次面了,每一次都是在午饭或者晚饭时分,地点也多选择闹市区经营火爆的饭馆或茶楼,给人一种“我们只是出门吃个饭”这种假象。
这种方式很管用,至少到目前为止,殷家和柳家的人在暗中都没有发现有人识破了他们的行动。
*
柳笙、柳兰湘和萧景晨如约来到指点的地方,是一家新开业不久、客人非常多的酒楼,此时又是午饭时间,连找个空位都很难。
好在他们在酒楼中遇到了“熟人”,愿意邀请他们去包间一同用餐,否则定是白跑了一趟。
不用问,这位邀请他们一同用餐的“熟人”就是殷家的人。
三人来到包间后,见到了殷家人,这一次殷家来的倒是很全,不仅萧景晨的三个舅舅都来了,就连殷奇峰都第一次露了面。
在见到殷奇峰的那一刻,柳笙就有种预感——一定发生了很严重的事,否则节度使本人不会亲自过来。
见面后两拨人寒暄了几句,主要是萧景晨的三个舅舅关心一下外甥的生活和习武进度,萧景晨一一回复,三人脸上总算是有了些笑意,显然这个答案是令他们满意的。
等到说完了家常,柳笙也不跟他们磨叽,直接开口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殷老将军都亲自过来了。”
殷奇峰抬头看了柳笙一眼,一直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苦笑道:“你这个年轻人真是厉害,什么都瞒不过你。幸好你是朋友不是敌人,否则我怕是容不下你了。”
柳笙从容的倒了杯茶,淡然一笑,说道:“就因为咱们是盟友,我为了向老将军证明我的价值,才会有多厉害就表现的多厉害。如果我们是敌人,我自然是要扮蠢保命的。”
萧景晨急忙问道:“外祖父出什么事了?是宫里的人察觉到我的行踪了,还是父皇对殷家下手了?”
殷奇峰闭了下眼睛,再次睁开时,眼眶已经红了,眼底有湿润的痕迹。他声音颤抖着说道:“宫里来人发丧了,正式通知了殷家你母亲的死讯。”
殷奇峰的话说完,包间里立刻陷入了沉默之中,这份沉默充斥着无声的悲痛和愤怒,仇恨和杀意。
除了殷奇峰外,他的三个儿子也面带悲戚,这一刻,他们并不是什么幽州的守护者,也不是战场上的大将军,他们只是四个失去了至亲的可怜男人而已。
萧景晨反而是最能接受这一事实的人,毕竟早在京都的时候,在母亲枉死的那段时间,在被追杀被迫逃命的那些日子,他的眼泪都已经流干净了。
“宫里的消息是怎么传回来的?我猜他们不会说实话。”萧景晨率先开口,语气嘲讽而冰凉。
“圣旨上说你母妃是突发恶疾,不治身亡。因为是恶疾,害怕传染给别人,所以很快入殓下葬,没来得及通知我们去吊唁。”殷琅是三兄弟中最稳重的,很多时候都是他冲在前面说话做事。
萧景晨冷笑出声,愤恨的说道:“宫里常用的说辞,突发恶疾,不治身亡?宫里每每有人死的不能见光,都是这八个字概括。哪儿来的那么多恶疾,既然有恶疾,为什么不传染给最可恶的那些人,为什么最该死的不死。”
说完,萧景晨重重的捶了下桌子,双手紧紧的握成拳头,仿佛这是他唯一宣泄情绪的办法。
殷家人沉浸在悲痛和愤怒中,柳兰湘心也跟着感同身受,明明没有见过娴妃,却还是不禁为这个可怜的女子红了眼眶。
众人中唯有柳笙最为冷静。
他等了等,等待殷家人悲伤的情绪缓和了一些后,突然开口问道:“殷老将军,请恕晚辈无礼猜测,您今日急着见我们,并不仅仅是为了告诉我们这个消息对不对?难不成还有什么更重要更紧急的事?”
萧景晨经柳笙一提醒,顿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豁然抬头看着外祖父和三个舅舅,焦急的问道:“外祖父,舅舅,柳大哥说的是对吗?还发生了什么事?”
他问完后,殷家的四个男人并没有否认,而是脸色愈发难看的面面相觑,简直就是直接验证了柳笙的话。
“外祖父,舅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不可以瞒着我。”萧景晨急的脸色也跟着变了,猛然站起身来,双手撑着桌子,身体向前倾斜,用一种近乎逼问的语气喊道。
这位刚刚提到生母之死仍旧能克制情绪的少年,此刻终于是慌了。对于萧景晨来说,母亲的死已经是既定事实,他哭过、悲伤过、缅怀过,就该收起那些无用的情绪,好好的想一想如何为母亲报仇才是正经事。
可如果殷家出事了则不一样,他只剩下这几位亲人了,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也有事。特别是他们的灾难是自己带来的,他便更加的无法原谅自己。
柳笙见萧景晨有些失控,急忙拉着人坐好,改由他来询问。“殷老将军,既然咱们是盟友了,有什么事您不应该瞒着我们,一来我们也好及时的想对策,二来也看看我们有什么能帮忙的。人多主意就多,不是吗?”
这时,脾气最火爆的殷玮再也按捺不住了,拍了下桌子,瓮声瓮气的开口道:“我来告诉你们吧。那个狗皇帝要殷家的人即刻去京都,为娴妃娘娘守灵。”
“你们都去吗?”这下就连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柳笙都明显的慌了,声音里也带了丝颤抖。
只要不是傻子,谁都能看得清楚皇上的这个命令是什么意思——守灵是假,囚禁才是目的。
殷琅苦笑了一下,无奈的说道:“幽州还需要殷家军守卫,皇上怎会叫我们回去?我们走了,幽州的门户大开,就相当于大明向着邻国敞开大门,不出事才怪呢。何况他畏惧我们,怕是连将我们放在眼皮下监视的胆子都没有。”
“不是你们?那父皇要谁去为母妃守灵?”萧景晨被一连串的打击刺激的脑子都木了,竟是完全不会自己思考,连最最简单的问题都想不出答案。
但是柳笙瞬间就想明白了,他沉声道:“皇上要景晨的几位表哥去京都,为他们的姑母守灵,对不对。”
这个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皇上需要殷家人为他守住幽州,又害怕殷家人进了京后会对他构成威胁,自然不会也不敢招殷家人进京。可是他又要确保殷家人不敢谋反,最好的办法只有一个——将殷家的五个孙子招进京,打着让他们五人为姑母守灵的名义,其实就是将五人做为人质扣在京都,只要殷家人敢有任何的不臣之心,等待他们的就是五个孩子的尸体。
柳笙瞬间就想明白了一切,该说不说,如果他是皇上也会用这个办法。
殷奇峰向来精神抖擞的身躯塌了下去,那双永远闪烁着精光的眼睛在刹那间变得昏浊苍老,而眼中唯一欣慰的光,是在看向柳笙的时候。
“你真的很了不得,每次和你接触过后,我都会庆幸当时是你救了景晨,才让我们找到你来做盟友。”
这番话简直就是直接承认了柳笙没有猜错,萧景晨立刻就慌了,一张尚显稚嫩的脸变得苍白,冷汗顺着背脊往下流,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的、用力的攥着,疼的他浑身颤抖,好似随时都会心脏爆裂而亡。
不可以,几位表哥不能去京都,那是一场凶险万分,有去无回的召唤。
什么狗屁守灵,宫里那么多皇子公主,太监宫女,为什么要他们不远万里的过去守灵?父皇什么时候这般在意母妃的死,将母妃的侄子们叫到京都来为她守灵?
父皇分明是要扣留几位表哥留在京都做质子,用他们的性命来要挟殷家不敢轻举妄动。
萧景晨在宫里时,不是没见过质子的,更加清楚质子们名义上是“贵客”,但其实过的是何等生不如死、毫无尊严的日子。别说那些王孙贵族可以随意的羞辱欺负他们,就连宫里得脸的太监宫女都敢骑到他们头上去。
正因为太过清楚质子们在宫中的生活有多么的凄凉,萧景晨才更加绝望,他不能让几位表兄去京都,不能让他们去受辱,不能让殷家最大的软肋握在敌人手中。
可是,他除了愤怒和绝望,还能做什么呢?
生平第一次,萧景晨恨透了自己的无能和年幼。之前他护不住母妃,现在他面对表兄们的困境竟然还是这么的束手无策。
萧景晨忍不住抬起通红的双眼看向柳笙,突然很想知道如果换做柳笙是他,一定有办法解决吧。为什么他不能像柳笙一般能干,可以保护好自己在意的人?想要成为柳笙那样的人,他还需要走多远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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