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如杨泠澈所料。
“红棠公子亲眼目睹白莲公子攻击聆溪小筑门生”,这样耸动的故事,根本不需要着力散播,顷刻间就传遍了武林。自然有许多人不信,可是聆溪小筑闭门谢客,有人见到纪三少的马车去了花州;云衣楼则闷声不响,无人回应。两边异样的反应,对看戏的人而言,可说是坐实此事。
云衣楼众怎会不晓得江湖上这番动静。这日几个管事大着胆子找到夏璇问:“外面大肆污蔑少楼主,为何什么也不辩白?”
夏璇正低头奋笔疾书,闻言,头都不抬地回问道:“纪三少打了包票的事情,就算我们一家家敲门去说真没做过,又有多少人听得进去?”
管事们不服气:“他纪三少说话有用,凭什么咱们少楼主说的话就不作数?”
夏璇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如非亲眼所见,谁都不会想到,奔放不羁的云衣楼紫衣使者夏璇居然能写得一手娟秀工整的蝇头小楷。
“不是不作数,是有理说不清。别忧虑,大少爷会亲自处理。”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你们呀,照常做事,给大少爷打理好楼务多省点心,平平稳稳的就行。”
几人听夏紫使说“大少爷会亲自处理”,尽皆安定了,不敢再打扰,告退离开。
夏璇活动活动身体,刚要继续做事,一名护卫匆匆跑来,慌张地禀报道:“有、有几个别处门派的人聚在门口要见大少楼主,说……”
夏璇挑眉,整理着袖口道:“别慌慌张张的。说什么了?”
那护卫深深低着头答道:“说,大少楼主打死了他们的弟子。”
夏璇动作一顿:“死了?”
护卫埋首回道:“确实是这么说的。”
夏璇眯了眯眼,又问:“都是些什么人?”
那护卫回忆了一下:“看衣着打扮,分别应该是沧海派、葭木派、盐鲸帮、巨鹿派的人,各来了三四个人。”
夏璇摸着下巴,脑中有了个猜测:“禀报大少爷了没有?”
护卫答道:“尚未禀报。现在把他们拦在门外,先来请夏紫使指示。”
夏璇道:“那就放进来吧,别让他们在门口丢人现眼。外楼随便找个偏厅扔着,我去问问大少爷怎么说。”
那护卫应了,立马退下去办。
夏璇轻轻打了个响舌,自言自语:“托少夫人的福,要忙好一阵了。”
※
花晚莲始终注意着杨泠澈身上的每一个细节。不得不承认,就算心里知道眼前的人是个男人,他这扮大家闺秀的演技还是非常有迷惑性——不过在花晚莲眼里只觉得可爱。
自从那日纪初来过以后,杨泠澈愈发憔悴消瘦,食量也日益减小,花晚莲担心如果自己不在身边看着,他是不是整日都不会进食,于是盯得越发紧了。虽然也怀疑他晚上是不是有好好入睡,但总不能去夜袭“小姐”闺房,极是犯愁。
杨泠澈向来嗜甜,花晚莲见他饭咽不了几粒米,甜食倒多少能吃得下一点,于是每天午后命人在赏花亭里摆上一桌甜点,拉着他喝茶。杨泠澈曾经苦笑说,我怎么可能吃得下这么多?不过花大少爷并不把这个问题纳入考虑,塞到人吃不下才是他的目的。
五月的空气已经暖和了许多,微风拂面带来园中百花芬芳。杨泠澈小口喝着加了蜂蜜的桂圆茶,长而密的睫毛遮住了乌黑明亮的眼珠。
花晚莲忽然想,最近自己最喜欢的、那眼中的光芒也黯淡了。
他怜爱地凝注杨泠澈的侧脸:“泠,那天向你求亲以后,我就着手开始准备聘礼了。不过最近发生了这些事,我怕大张旗鼓地去送聘礼,对你反而名声有累,所以预备等事情解决了,再正式去提亲。”
杨泠澈一僵。
花晚莲伸手撩开他被风吹乱的细软鬓发:“你在云衣楼虽已住了一阵,照理该送你回家了,但我不想放你走,所以先备了点薄礼,送到沐易水阁,让令尊令堂放心。你说好不好?”
杨泠澈沉默,静静与杯中自己的倒影对视。女子的装扮非常完美,但这会儿看着自己,居然觉得滑稽。延迟下聘本就是他期望的,由花晚莲主动提出来再合意不过,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不过到那时,两人将是怎样关系,他却不敢想象。
花晚莲不催他回答,只静静瞧着他。良久才见杨泠澈抬起头,放下杯子伸出手,花晚莲接住了。
杨泠澈扯出笑容:“听凭你安排。不过,名声这种身外物,我一向不在乎,只希望你知道。”
他笑得坚定而哀伤,花晚莲没来由地心里一痛,倾身过去,温柔地亲了亲他:“但我不愿意。”
不日,沐易水阁收到云衣楼送来的满满一箱珍珠,颗颗都有拇指大小,圆润饱满、光泽盈盈,连杨落见到都禁不住咂舌。此为后话。
※
夏璇双手拢在袖子里,一路遛遛达达找过来,就看到两人亲密模样,轻咳一声才缓步走进亭子。
花晚莲不太高兴的目光扫向他,夏璇兀自摸了块绿豆糕咬一口,才耸耸肩道:“抱歉抱歉,原谅小的实属情非得已。门外有人来找我们家大少爷,说你打死了人。我还没去看过怎么回事,大概来索命的吧。”
此话一出,杨泠澈的目光也打在了夏璇身上。
夏璇坦然地又从盘子里挑了块鲜花饼,还服务周到地给自己倒了杯桂圆茶:“两位主子,瞪我也没用啊。不如亲自去看看吧,我也奇怪着呢。”
佟瑛快步而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三人花前树下吃吃喝喝的一幕,不禁十分无语:“外楼屋顶都快被掀翻了,你们倒是悠闲得紧。”走到夏璇身边停下,斜他一眼,“你在这儿凑什么热闹?”
夏璇笑嘻嘻的,把手里半块桃花松饼塞入他嘴里:“尝尝这个,以前没见过,大概是厨房的新作。哎我说,怎么不给我们也送点儿。”
佟瑛被一把堵得不能出声,漠然地嚼着饼,瞪夏璇一眼,随手扫掉了他嘴角饼屑。
花晚莲耐心地等他们打情骂俏完,才幽幽开口道:“你若不提,我本就罢了。说到这桃花松饼,是本少爷亲身去亲自种的那片桃花林亲手摘了桃花,送到厨房做的。”
为谁费的这番功夫,不言而明。
三人齐齐看向花晚莲。夏璇惊得张开嘴,佟瑛得亏定力深厚才没有噎住。
花晚莲对杨泠澈挑眉,那眼神带笑,有狡黠的邀功。
杨泠澈心口抽疼,回以一笑:“谢谢。”
谢你数不清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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