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前厅,朱骁又变得局促了起来,在刘夫人面前耍那点小聪明换来的小安逸随着屋檐自头顶向后退去而快速消散。
站在空荡荡的庭院里,朱骁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世界抛弃的孤儿。
接下来该去哪里,该做什么?如何保命,又如何找哥哥?
朱骁一点头绪都没有。
怎么会一点头绪都没有呢?虽然眼前的场景像量子力学一样难以捉摸,但是量子力学的课时作业他也憋出来了,这区区一个要命的小幻境,怎么就一点走向线索都没有呢?
朱骁蹲在走廊的死角里努力地开发大脑。
或许是命运垂怜大笨蛋,他听到了一声急切的“夫人”。
“你退下。”刘夫人的声音严厉,行色匆匆往一个方向去了。
朱骁眼前一亮,仿佛眼前出现一道选择题:
“接下来是关键剧情,请选择是否要跳过:是or否。”
否否否,曲项向瓜叩。
朱骁当即提着脚跟跟上。
—
真是好长一段路!
朱骁感觉自己跟着刘夫人在刘府里左左右右地绕了二里路,终于,见刘夫人推门进了一个看起来有些简陋的小院子,紧接着,又见她进了一间屋子。
朱骁第一次做贼,有些心虚,专门蹑手蹑脚地绕到屋侧,找着窗户上的一条缝往里窥看。
屋内很简陋,就几个大件的家具。
但放在正前面的供桌很抢眼。
供桌上铺着亮黄色的桌布,摆着一座神像和几盘贡品,不过具体怎样,朱骁所在的位置看不全。
朱骁看着刘夫人走近供桌,在桌前的软垫上跪下,拜了拜,说道:“多谢各路神仙保佑,多谢各路神仙保佑。”
似想到了什么,她的声音哀戚起来:“各路神仙莫要怪罪,我自知有罪,若是将来有什么报应便全落我头上好了……求求神仙保佑,再多庇护我儿……”
什么意思,她刘夫人好端端地忏什么悔?
难道……
朱骁梗着脖子又把头往前探了探,想从缝隙中看清供桌的摆设。
“吱呀”,一声轻响,朱骁不小心压到了木窗。
刘夫人当即警觉地抬头看过来:“谁!”
朱骁瞬间转身下蹲,后背贴墙,像螃蟹一样蹲在窗檐下。
一时间万籁俱寂,只有二人的心脏在各自胸腔内砰砰作响。
刘夫人慌张地搭着桌子站起来。
“啊!”屋内传来一声短促的尖叫。
朱骁忍不住探头瞥了一眼屋内。
慌乱之中,刘夫人压到了供盘的盘沿,供盘撬起,一团红色粘稠液体飞起——
血!
血溅了刘夫人满袖子。
刘夫人又是惊恐又是恼怒,扯着衣袖往窗边来。
听着逐渐靠近的动静声,朱骁再也躲不住了,横着大跨几步,起身就跑。
窗户被推开的那一刹那,朱骁刚刚好绕过墙角。
“谁!”刘夫人探身张望。
谁什么谁!朱骁脚下生风,头也不回地溜出了小院,一路不敢停歇,一直到进了自己房间,房门一关,屁股贴了床沿才真正安心地出了口气。
思绪还有点乱,朱骁又起身到门口,一下子拉开房门。
呼——怕什么怕,人在自己房间里待着呢!
“道长!”一个纸人丫鬟提着食盒渐渐走近。
朱骁突然又慌了,咬着后牙强装镇定:“找我什么事呀?”
“奴婢来给道长送晚膳。”丫鬟将食盒抱至身前。
“好!好!”朱骁松了口气,看了一眼发橙的天色,连忙开门让道。
—
这种环境怎么(嚼嚼)吃的下饭的呀,这纸人(嚼嚼)就站在身后,压力(嚼嚼)很大啊!
但饭菜的味道意外的还可以。
朱骁猛猛吃饭。
人是铁饭是钢,凡事吃饱了总会有转机的!
“……这边请。”门外远远传来丫鬟清甜的声音。
朱骁吃饭的动作一顿,撇了一眼一旁候着的纸人丫鬟,见对方一点反应也没有,立即撇了碗筷把东西往食盒里收,边收边说:“吃饱了,多谢款待。”
纸人丫鬟闻言立即上前收拾。
“……夜里就不要点灯了……”门外丫鬟的声音又近了一些。
朱骁把收拾好的食盒推给丫鬟,哗啦一下开了门,和门外的两人碰个正着。
朱骁的视线瞬间粘上了引路丫鬟身旁的人。
老天爷,活人啊!
那人穿着黑色紧身登山服,身形修长,面容干净秀气,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神色冷漠。
冰冷的眼神移到朱骁身上。
引路的丫鬟忙欠身行礼:“给道长请安,这位是府上新来的小厮,奴婢正要带他去客房。”
“隔壁那间吗?”朱骁震惊。
“是的。”
朱骁神色变了又变,看了一眼对面一言不发的大活人,忍住了立即攀谈的**,目送二人离去。
—
等到下人们全都离开,朱骁立即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房门打开了一半,对方的身体挡住了入屋的通道,声音冷冽:“什么事?”
“兄弟,你是现实世界来的吧!”朱骁有些激动地问道,“你也是不小心从那什么道观被整到这里来的吧!”
“……嗯。”
得到回复的朱骁很是感动,想要推门而入,但没推动门,连忙说清来意:“你不能住这间屋子,这是凶宅!昨天晚上有人,呃,一个纸人,在这间屋子里被什么东西吸死了,满身的血点子。这里很不安全。”
“好,我会注意的。”对方平静地答道。
好什么好?
“兄弟你不要命的吗?”朱骁脱口而出。
对方推了一下眼镜:“你的身份是道长对吧?”
“呃…对。”
“我的身份是暂住客房的小厮。”他接着说,“在这种给定身份的情况下,最好遵从身份的要求。如果我需要帮助,我会向你求助的。”
可是死的就是住这间房的小厮不是吗?
朱骁想要反驳,但又觉得对方的谨慎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那你自己小心。对了,怎么称呼?”
“陆芝林。陆地,灵芝,森林。”
“我叫朱骁,骁勇的骁,嘿嘿。”朱骁有点不好意思。
“嗯。”
“如果你遇到了什么…怪事,敲我门的时候这样敲。”朱骁的指节敲击桌面。
嗒,嗒嗒,嗒。
“如果我来敲你房门我也会这样敲。”
“好。”
“希望我们谁也用不上,能安安稳稳睡到天明。”
—
嗒,嗒嗒,嗒。
房门被重重敲响。
大事不妙!
朱骁猛地睁开眼,跳下床跑去开门。
门闩一抽,房门猛地被推开,陆芝林闪身进屋,关门上闩,一气呵成。
恍惚间,朱骁好像看到了黑暗中飘扬的火星。
“你——”朱骁刚想问就被锁喉捂嘴。
“嘘。”陆芝林背靠门板,气息尚未平复。
被捂嘴的朱骁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他拍了拍对方的手背。
陆芝林松开朱骁,将家具搬至门口。
“什么情况,你怎么了?”朱骁看到对方脸上、手上都染着血渍。
“啪。”什么东西突然撞上了房门。
朱骁吓了一跳。
“会吸血的纸蝴蝶。”陆芝林抹掉眉角滑落的鲜血。
语音刚落,门外像是惊雷过后下起了暴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门板上,引得门板吱呀尖叫。
“你这是捅了蝴蝶窝了吗!”朱骁震惊。
“可能拦不住多久了。”陆芝林看着门上如旋风般狂舞的黑影轻声说道。
“不会吧,我这间房昨晚是安全的。”朱骁弱弱地说。
“他们要杀小厮,但是现在我没死,还在你房间里。”陆芝林若有所思地转头看向朱骁,“道长,现在你也不安全了。”
朱骁的脑路突然接通。
对了,妖魔鬼怪横竖是要杀一个的,杀不了对面那个,那还能杀哪个呢?
这不就他一个了吗?
正发愁,一只纸蝴蝶撞破了门上的麻纸。
本就脆弱的木门此刻更是明晃晃地被打开了一个豁口。
蝶群蜂拥而至。
“退后!”陆芝林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火石,指尖一转,一个小火团飞向蝶群中。
火团在空中无声炸开,火舌“滋滋啦啦”将挨着的纸蝴蝶舔入火焰之中。
霎时间,余烬带着点点星火飘满了整个外间。
但余下的蝶群迅速分散开来,从四面八方袭向二人。
陆芝林根本来不及烧。
发了疯的纸蝴蝶飞快地绕着二人飞旋,扇动的翅膀如刀刃般尖锐。
朱骁躲闪不及跪倒在地,眼前亮起一个白影,他下意识抬手一挡,手背被生生划开一道口子,痛得朱骁倒吸一口凉气眉心直抽抽。
朱骁随即绰起一旁的案几桌布拍向空中。
一股被击落,一股又腾飞,效果不佳,不过总比赤手空拳强。
朱骁看着那染了血的白色纸蝴蝶逐渐变粉变红,显现出妖治诡谲的生命力。
这怎么不算一种蚊子精呢?他愤愤地想。同时,他又观察到,当纸蝴蝶彻底变红后就会失去攻击性并脱离蝶群独自飞走。只是,这么多的纸蝴蝶,他们两个人可能还不够吸的……
陆芝林显然也有些招架不住了。蝶群的分散和乱流让火石的作用越来越力不从心。
二人身上的口子也越来越多。
如果有什么强力的火焰就好了!
朱骁突然想起老道士给他的符纸,立即掏出一张甩向空中。
一股强劲的火焰在空中炸开,将蝶群彻底打散。
被爆炸吓了一跳的朱骁本能地抱头蹲下。
一旁的陆芝林震惊地愣了一秒,咬牙骂道:“笨蛋!”
“给我。”陆芝林抽走朱骁手中新掏出的符纸,一手按在朱骁头顶把他按向地面,另一只手在符纸上划了几下。
符纸打着旋儿飞向半空,突然,二人四周生起一股气流,仅仅几秒后,气流中生出烈焰。回旋的烈焰将二人圈在中间,凡有蝶群靠近都会被卷入烈焰之中。
灰烬和火星像雷雨般在燥热中倾泻而下。
不过朱骁没能看到这样壮观的场景,因为此刻他被陆芝林扑倒在地,脸差点嵌进地里去。
朱骁听着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不知道是第几下的时候,烈焰的灼热感和身上的重量都散去了。
朱骁转动僵硬的脖子抬起头,拍掉脸上粘着的沙砾,四周似乎变亮了一些。
朱骁猛地抬头。
陆芝林满是鲜血的手拿着一根蜡烛,蜡烛上的火焰此刻正跳动着。
“你点灯了!”朱骁慌张地爬起来,“她们说不能点灯!还有,蝴蝶呢?已经散了吗?”
“散了。点了灯才散的。”陆芝林看了一眼朱骁,警惕地看向门口的方向。
“我们没把纸蝴蝶烧完吗?”
“烧不完的。”
蜡油溢出,陆芝林倾斜蜡烛将蜡油倒掉,丝毫没有要将其放下的迹象。
朱骁收回视线,咽了口水:“她们说,夜里点灯会招来歹徒……”
朱骁突然想到了什么:“所以她们也和你说不能点灯。因为点灯招来的不是纸蝴蝶,而是什么能克制纸蝴蝶的东西,她们计划之外的东西。”
“我们的时间应该很有限。”陆芝林把门口烧焦的家具踢开,“烛火引来的东西不一定就不会杀人。”门被打开,他的言下之意昭然若揭:他们得找出路。
“我们不能点着蜡烛等那东西来了立刻把灯熄了,等蝴蝶来了再把灯点起来,这样。”朱骁有些抗拒,“这个bug不能卡吗?”
陆芝林沉默了几秒,说道:“今晚没人死。天亮未必就能安全。”
“如果你说得可行,那出了这个房间也可行。”他补充道。
他冷静的目光稳定地落在朱骁身上,他没给朱骁思考的时间,接着问道:“你了解这里的布局吗?”
朱骁看了一眼已经一团糟的房间,已经无路可退了。
一咬牙,答道:“我知道有个地方,可能有线索。”
—
二人一路来到刘府西北角的荒院。
空气诡异地变得闷热潮湿,蓝紫色的闪电撕裂黑夜。
朱骁难得如此沉默,只有他的心跳仍絮絮叨叨地回应着他急促的脚步声。
“这里?”陆芝林一手摸上房门。
朱骁点头。
陆芝林推门而入。
“拿着。”他把蜡烛交给朱骁,快速地检查房间,检查供桌,动作干净利索。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陆芝林的指尖扶过供桌上的黄布,“都不是……”
他抬起头,愣在原地。
闪电又亮了,朱骁第一次从陆芝林冷峻的面庞上看到这么明显的震惊的表情。
“怎么了?”朱骁皱着眉转身。
“呼————”
白龙鼻孔里呼出的气吹灭了朱骁手中的烛火。
朱骁当场死机。
烛火熄灭前的那一眼实在是印象深刻,即便现在已经完全陷入黑暗,朱骁仍然清晰地知道这硕大的龙头就浮在他面前,就隔着门槛这一条三八线。
惊魂的雷声轰然响起,二人都浑身一震。
“呼————”
白龙似乎偏了头,气息吹歪了朱骁的头发。
朱骁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哥,我好像要死了。
嗒,嗒嗒。
身后突然响起沉闷的敲击声。
门。
嗒。
最后一声敲击停止的那一刻,朱骁拼了命地往外冲去。
大雨倾泻而下。
庞大的龙躯缠绕在院中。
白龙低吼了一声,游动起来。
雨水溶开朱骁脸上凝固的血迹。
朱骁尝到一嘴腥甜。
他拼命地跑,忘记了痛,也不敢回头看,仿佛要把这个该死的诡异世界全部抛在身后。
现在只有恐惧堪堪碾得上他的后脚跟。
bug行不通,黎明还很远。
哥,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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