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岩泉真央连着来了好几天，她的丈夫也来去匆匆了几次。
天气好的时候你就坐在院子里听她讲故事，她的确是一个口才极佳的讲述者，每次都能让人沉浸其中，更别说是从未接触过广阔天地的孩子。
后来故事讲了许多她的家人你也了解了不少后，她便找了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带你出去走了走，尽管只是在附近散步，但这是你来之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外出。
当天色阴沉刮起寒风的时候，她就和你躲进室内，陪你一起摆弄福利院里那些好心人捐赠的新旧不一的玩具，手里还时不时帮大一些的孩子做着补贴生活的手工。
孩子恐怕很难拒绝这样的大人。
于是你从她一靠近就紧绷不已，到逐渐适应了她的气味和温度，再到最后哪怕她不讲故事，你也愿意呆在她的身边了。
还记得你犹豫半天主动坐到她身边后，女人眼含惊喜的样子。
她几乎是屏住呼吸等你靠近，生怕呼吸重一点就一阵风吹跑了好不容易才主动的小孩。
你端着杯热水小心翼翼地走在屋檐下，有些心不在焉：不出意外的话，就这两天她应该就要询问我的意见了吧。
昨天岩泉真央和院长又沟通了一次，你这回没有去偷听，不过就事后院长过来询问你岩泉真央的看法这一行动来说，她们谈话的内容你也能猜个大概。
端着水走进房间，看见你来后分散在四周的孩子们纷纷停下了手里的事情，对着你窃窃私语起来。
你没有太在意他们如有实质的眼光和情绪复杂的打量，毕竟你只在福利院里生活了不足半月，大多时间独处根本和人熟悉不起来，无法语言交流更是一大阻碍。
而且自从明显就是为你而来的岩泉真央到访那日后，他们对你的态度更是生出不少排斥。
虽然护工和院长的严格管理下不敢做得明显，但言语挤兑、联合孤立、故意推搡，能表达他们厌恶的行为并不算少。
也正是如此，你从他们嘴中得知了外面那些关于你的传言。
只能说不出意外，在这个小地方一件杀人案的确是容易引发不少的讨论，更别说夫妻家中相残遗留幼童这样耸人听闻的案件。
各种想象和编造混杂事实传得沸沸扬扬，什么“夫妻生下孩子后男方事业下滑家庭不睦”，什么“十赌九输疑似霉神附体”，与之相匹配的，所谓的“灾星”称号更是被安在了这家的孩子身上。
虽然报纸上并没有刊登你的名字，警方也对前因后果做了正式的通报，但更能激起人心底猎奇心理的小道流言并不会停歇。
而福利院不少人知道你就是那家的孩子，而那些外出做工上学的大孩子们带回来的传言更是如风一样散开。
排异、嫉妒和幸灾乐祸，孩子的恶意如此直白。
因为福利院里禁止伤害的规矩在，他们也不敢做得太过分，所以你大多时候都是忽略过去。
这倒不是因为你脾气有多好，毕竟前两世也是在宠爱中着长大的，不过言语挤兑你现在说不了话回敬、推搡而你的力气又太小，至于联合孤立这点你更不在意，安静一点更好。
能做的太少，这里又只是短暂停留的地方，没必要为此费心神。
你小心翼翼护着拿杯滚烫的水，等晚点岩泉真央来时应当是恰好的温度。
忽然间，你在路过某个孩子时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私语中的关键词。
玩偶？
察觉到你怀疑的眼神，那几个孩子一哄而散。
心下有些不好的预感，你加快脚步，打开了宿舍的房门。
一间逼仄的房间里住了近十个女孩，几架上下床挨着墙壁，只留下中央的一点空档放着桌子。
因为寒冷窗户紧闭着，空气里弥漫着一点潮闷的腐气和食物残渣的味道，夹杂着若隐若现的排泄物的臭气，并不好闻。
你放下水杯，还没走进属于你的床位就心下一沉：整理好的床铺被翻动，床头那只兔子玩偶不见了。
“那个...”一道怯怯的声音，“他们好像去了后门那边。”
你转头，看见隔壁常年卧床的女孩动了动脑袋：“本来不允许男孩子进女生宿舍的，我说了他们也不听。”
你看着她缩回被子里的脑袋，转头合上了门，顺着记忆中的方向来到了荒凉的后门处。
这大概是你来到这个世界后情绪起伏最大的一次。
为首的男孩被你勾住他的跛脚一把推到在地，他脸上扭曲快意的笑容还没有消下来，瞬间就转为了错愕和恼怒。
大概是屁股摔得太痛，像个王八一样挣扎了半天没起来，围着他的几个人在他涨红脸的呵斥中将他扶起来。
你拾起刚刚被踩在脚下已经印上了黑乎乎脚印的玩偶，它的脑袋光秃秃的，耳朵已经被剪掉了。
四周看了看，并没有找到被剪掉的部分。
你冷着脸看向那几个孩子，他们的年龄都比你现在大上不少。
福利院里的玩具因为稀少的缘故，一向都是被明令禁止破坏的，哪怕发生争执也少有被损坏的情况，你原先并没有料想到这种结果。
“你竟敢推我！”为首的男孩勉强站稳了，一瘸一拐地就要怒气冲冲地报复回来。
他明显是因为你针对了他的腿而气愤不已。
你将手里的东西直直怼到他面前。
“干什么...！”他蓦地停下脚步，周围的孩子对视了一眼不敢上前，似乎也在因为违背了规则而心虚。
“喂，哑巴——”他轻蔑地抱起双臂，“这可不是福利院里面的玩具，不属于大家也没人会珍惜，你不会以为院长她们会因此惩罚我们吧？”
“对吧？”他问他的跟班们。
没人敢确切地回答，只有两个人含含糊糊地应和。
“喂！你们这帮家伙，刚刚没有听见我说吗？！这个倒霉鬼灾星的东西，我们处理了就是帮大家除害了！万一她的东西在院里放久了也传染给大家了怎么办？！”
他愤恨地说道，眼里闪烁着毫不隐讳的嫉妒：“她到时候倒是离开了，我们本来就够拮据够不幸运再倒霉怎么办！你们也想要互相杀死对方吗？！”
“凭什么这样的灾祸可以被人带走，而我们就必须一直留在这个地方？！”
你收回平举着的手，剩下的孩子在他的挑动下早已染上了名为嫉恨的情绪。
没什么好说的，也无法再说什么。
他们入福利院的时间比你长了许多，多年间被挑选剩下，会对其他被领养的孩子产生嫉妒情绪不意外，而对于背负着流言又弱势的你更是多了一层难以置信和不平衡。
这样的家伙都能被看上？因此必然会将有关你的流言放大，借此打压你抬高自己。
“灾星去了哪里都会带去痛苦的，你肯定会被退回福利院——”他瞪大了眼睛，上来就要抢你手中的东西。
得益于这段时间的还算能吃饱的食物，你灵活地后退，眼神落在他腿上，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在他招呼众人气急败坏追上了之前，你跑到了前院里。虽然因为年纪腿短，但还好福利院占地不大，足够你摆脱了。
来到人多的前院，那几个人不敢再追。
“别过去。”有点耳熟的男音，你一边平复喘息一边回望。
早先向你搭话的女孩被拦住：“反正她都要走了，没必要。”
你抱着残缺的玩偶在众人不时投来的视线中站了会儿，才移动脚步朝院长办公室走去。
十分钟后，你孤身坐回了树下，手中重新接了杯滚烫的热水。
老人只消一眼就明白了你的处境，她话语中的意思很简单：忍耐。
她会按照规矩惩罚，但恐怕并不会起多大的效果，对方心中的不平衡不会因此消散，所以要忍耐，忍耐到离开之时。
因为幸福的生活近在咫尺，所以眼前的苦难都可以接受了吗？
她甚至都没有询问你罪魁祸首是谁，就算不能说话至少让你去指认下吧。
岩泉真央到来时看见的就是你这副难得一见的严肃表情。
“这杯水是给我的吗？”来不及坐下，她第一时间蹲在你面前，过长的衣摆拖在地上。
你回神过来，杯子已经被她巧妙地接过去搁置在板凳上，被杯沿温度烫得通红的皮肤不由分说地落入了她的手中。
“怎么不放下来，一直端在手里不疼吗？”她蹙眉，反反复复地轻轻摩挲你的手，确认有没有烫伤。
每根蜷缩的手指都被细细展开，你注视着流露出心疼的女人，一时间晃了神，忽然间生出了告状的想法。
“今天兔子不和你一起等我吗？”岩泉真央注意到了其他的不同之处，不动声色地问道，“它今天怎么不陪你？”
你垂下脑袋，缩回了手。
“没关系，它今天不陪你我陪你就是了。”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女人脸色沉凝。
不论是你异样的表情还是未出现的玩偶，以及现在你忽然间又不愿回答的态度，都昭示着不寻常。
仿佛让她回到了初见你的那一天，见到了那个封闭的小孩。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她有些拿不准要不要将原来准备的话说出口了。
你这时慢吞吞地抬头，朝她看了看，似乎蕴藏着些想说的话。
“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她又握住你的手，“发生什么了？没关系，带我去看好吗？”
你咬紧下唇摇了摇头，没有别的回应。
但她眼尖地捕捉到了一闪而过某种酸涩的情绪，扎得她心中密密麻麻得泛疼。
——是委屈吗？但为什么不愿意让我知道呢？
岩泉真央其实很清楚原因：因为你们之间还并不是真正亲密的母女关系，诉说委屈要求帮助是孩子对亲近的大人才会行使的权利。
连告状都无法说出口的孩子，这个第一眼就让她决定要带走的孩子恐怕之前从没有这样的经验。
而你们只认识了短暂的时间，哪怕你现在并不排斥她，但恐怕还要很长的路才能走到那样的关系里。
福利院里能让你觉得委屈的事情的话...她想到了那些总是窥视着你们聊天的孩子们。
岩泉真央深吸一口气，觉得不能再等待了。
“我之前给你提过，我的丈夫是个繁忙的工程师叫岩泉宏，我有个儿子叫岩泉一。”她用自己最轻柔的语调说道，“大人你见过，他脾气很好你也不讨厌他对吧？”
“小一他比你大一岁，我给你看过他的照片，他自从知道你之后就一直很期待和你见面，每天都在问什么时候能见到你。”
她很慎重地说道：“我家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我会尽我全力让你快乐地长大，我知道我们现在并不算很熟悉，但是我来到福利院的那天，我就有种预感，我们会是一家人。”
“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孩子。”她没有因为你的年龄听不懂而敷衍，“小一有的你都会有，而且他还会担起一个哥哥的责任，给你关爱和照顾。”
“所以，要和我走吗？”她这么说着，紧握住你的手不放。
她紧张而期待的脸如此之近，眼底的温柔之情让你想起了很久以前。
她们好像拥有同样的眼睛。
你终于点了头。
——
商量完手续的岩泉真央沉着脸拿着断耳兔子再次回到院长办公室，你坐在床边，身旁是她帮你收拾好的仅有的几件衣服的行李。
看隔床的女孩嘴唇干燥，那杯搁置在桌上的水终于派上了用场。
你小心翼翼喂给了她，随即在她不解的眼神中从角落提着水桶出了门。
又过大约一个小时，冬天的夜晚来得很快，你和岩泉真央等在福利院不远的路边。
空气冷得刺人，她将你揽在身前，等待着岩泉宏的车。
你一边漫不经心地想着那几个受训去打扫的家伙回去看见**滴水的床铺会是什么样子，一边依偎着女人。
她手里的提着你的行李，一直背着的包里塞进了找到耳朵的脏兮兮的兔子，
不久后，车到来了。
如同辉月的灯光照亮了这一处，你看见车门被打开，飞一样地冲过来了一个身影。
嗯？
是小孩？
你眨眨眼，粗眉小孩顶着毛栗子般的头发，在你面前刹车。
“妹妹你好。”他全力让自己显得很靠谱，“我叫岩泉一，是你的哥哥。”
太忙了，上一章忘了恭喜选了小岩的朋友们！
岩泉比及川，票数大概15比1这么个概率吧。本来最开始设计的是及川彻的妹妹，但是以此为基础的走向太胃疼了，遂换人。
可怜的及川彻（假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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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第 1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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