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情在你的记忆中显得尤为混乱。
两位年轻的母亲几乎是疯了一样从拐角处冲出来，迅速理清了现场的情况。
“你们在这呆着。”
岩泉真央来不及安抚你，她从迅捷地撑住栏杆飞身越过，一边解扣子一边三两步下了楼梯。
随手将外套一甩，她只着一件单薄的衬衫就跃进了湖里，很快就游到了力气几近耗光的及川彻身后。
岸边的及川绫早就等着接应，她从岩泉真央托举的手中接过自己的孩子，竭力抑制自己的颤抖，抱上岸边有条不紊地进行急救。
等到及川彻状态稳定救护车也到来之后，岩泉真央才一把将你拥在怀里。
她不平静的呼吸、滴落在你脸颊边的冰冷泛腥的湖水，成了你那天最后的记忆。
当晚你就发起了高烧。
即便早早预防，但惊悸引起的发热却来势汹汹、难以遏制。
岩泉家在医院度过了整夜。
脑袋好痛...身体好痛...
四肢无力火烧火燎。
你沉浸在一处不见底的黑暗中，手脚时不时因为难以忍受的热度不听使唤一样抽搐，每当这时冰凉湿润又柔软的东西就会来回擦拭你的皮肤，将你从烘烤中解救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你费力睁开重如千钧的眼皮，迷迷糊糊地打量现在周遭的环境。
房间里的灯只开了一半，光线不算刺眼但足以照出这陌生的天花板。
有点像之前被黑崎警官送到的医院里的天花板。
你呆呆地打量了一会儿，逐渐恢复的身体知觉让你感到喉咙里磨砂般又干又痛，急切地想要找些水喝。
这时，你听见有熟悉的声音像是害怕惊扰什么一样低声喊你的名字。
扭过头，一张趴在床边、欣喜混杂后怕心疼的脸映入眼中，让人不由得想到这一个小孩是怎么拥有这么复杂的情绪。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你告诉哥哥。”岩泉一吸了吸鼻子，别过脸掩饰自己的激动到快哭出来的表情，“对了，要叫医生！”
“还有，妈妈出去前叮嘱说你可能想喝水。”
你的手边有什么暖烘烘的东西撤开，他从床边跳起来，差点被脚边的凳子绊倒。
按响床头铃之后，他连忙从床头的柜子上倒水，双手捧住纸杯试了试温度后才插上吸管，轻轻地递到你嘴边。
你就着他的手深吸了一大口，半杯水很快见底。
“还要吗？”他问道。
你动了动脑袋他便又倒了半杯过来，等到喝得差不多了，你松开吸管他便自然理解你的意思将水杯放回原处。
这时候医生走了进来。
“要坐起来？”岩泉一见你撑着手臂，“我来帮你，小心点，手上还打着点滴呢。”
柔软的枕头被塞在了背后，岩泉一扶着你坐起身，你这才发现这边手上还插着针，冰凉的药水顺着细管不间断地流入身体。
但手出乎意料的，指尖并没有流失热度。
似乎被什么好好包裹着。
想到刚刚的触感，你视线转到了岩泉一的手上。
医生对你做了全面的检查并询问了几个问题后说你已经没什么大碍，再把这一瓶输完就好。
岩泉一充满大人模样地感谢了他并将人送出门，随即勾着凳子又重新坐回床边，熟练地双手轻轻合拢在你输液的手周围。
他的手，干燥又果然是暖烘烘的。
“妈妈还有爸爸守了你一夜，她们让我先睡说等天亮了才能有力气接力照顾你。”岩泉一低着头，你只能俯瞰他头发显得有些乱糟糟的脑袋，他的身后是一张陪护的小床。
他似乎极为低落：“我睡不着...梦里乱七八糟的，明明只是分开了这么一会儿，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
“昨天晚上，你的脸看上去烫烫的，但是手又很冰，眼睛紧紧闭着，还一直在小声地哭...”
岩泉一的声音越来越轻微：“我有点...有点害怕。”
你用指尖勾了勾他的手心，岩泉一这才抬起头来。
他没有哭，但笑得很难看。
“哥哥不是胆小鬼，而且我还很坚强，一点都没有哭，你应该不会嘲笑我吧。”他说道，“我只是...我只是...”
他“只是”了半天，却找不出一段合适的话语来形容他当时的心情，有些气闷地重新低头。
“......”
你瞧见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张了张嘴，小声地从嘴里吐出了一个词。
岩泉一隐约间听见了什么，迟疑地看向你：“刚刚，是你在说话吗？是有什么想要哥哥给你拿的吗？”
但那音节又很熟悉，好像是他一直教过你很多遍的那个词，他疑心自己是不是走神听错了，却又心带一丝希望。
“还是...你是在叫我？”
你笑笑，仿佛刚刚的声音只是他的一场幻觉。
“好吧...应该是我听错了。”岩泉一有点受打击，但依旧重新打起精神来，向你解释现在的情况。
“你醒来前不久，妈妈她...好像腿有点不舒服，爸爸很严肃地带她去找医生了。”他小声说道，“妈妈以前腿受过伤。”
你在孤儿院的时候就对此有些猜测，这下算是证实了这点。
但这段时间你并没有见她有过任何不适表现出来，现在却严重到要去看医生了吗？
是因为昨天的那场奔跑和下水救人的原因？
想到从认识岩泉真央以来她一直充满活力的模样，她努力了解你的喜好，精心负责你的衣食住行；她也愉快地帮你梳过头发、讲过故事，不因为你的反馈稀少而放弃。
她甚至还为你哭过。
是以前只敢在心里羡慕渴望，是处在幻想里的母亲的模样。
一阵焦躁和自责的情绪陡然升了起来，像是野火一样在你心里蔓延。
要是当时没有骑那么快就好了。
要是好好地把帽子捂住就好了。
要是当时牵住及川彻就好了。
你毫无焦点地望着一滴一滴流淌的药液，紧抿着嘴巴，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假设中。
要是当天没有出门。
要是我从没有答应跟着她从孤儿院出来...
“你在想什么？表情好奇怪。”
病床有些高，岩泉一踮起脚，费力地半趴在床上伸出手捧住你的双颊。
“你是不是又像昨天回来一样自责了。”他竖起眉毛，“妈妈和爸爸都说了，你并没有闯祸，反而是因为你才能及时把及川救上来。”
“而且他也已经没事了，我听见妈妈接电话，他比你醒得还要早，早上的时候还吵着要过来看你，但是你没醒，妈妈就拒绝了。”
“你不要把错误都归结到自己身上。”岩泉一认真道，“你应该试试怪及川彻，是他非要下去捡帽子的，实在不行你就怪哥哥我好了。”
你用空闲的那只手捉住他的手腕，歪头表示疑惑。
再怎么看都不能把事情怪在他头上吧。
“要不是我之前太高兴忘了做作业，也不至于被老师布置更多作业，也就能和你一起出门了。”
男孩一本正经道：“要是我在，肯定会一拳制止及川的，他肯定就不敢去湖边了。”
被他的话逗得笑出来，心里的烦闷奇异地消散不少。
你以为他只是想缓解你的自责，但你笑完之后才发现，他好像是认真的。
他好像真的很想锤及川彻一顿。
你呆呆地回望，岩泉一已经收回手，熟练地检查起点滴的情况了。
“嗯...应该还有一个小时了，你的手还冷吗？饿不饿？要不等妈妈她们回来，我去给你买吃的好了。”
他这么说道，门口此时传来一声轻笑。
“我们的小一可真是有模有样啊，对吧宏？”
“唔，是啊，真可靠啊。”
两个大人一唱一和，提着便当盒站在门外，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妈妈！爸爸！”
岩泉一早已飞速习惯两个人的打趣，上前迎接：“你们回来了，妈妈你的腿还好吗？”
“老毛病了。”岩泉真央不动声色地回道，飞快地打量了你一眼，“没什么问题，医生说连药都不用吃，可想而知都是小毛病，还是你爸爸太大惊小怪了一点。”
“是是是，我的错。”岩泉宏投降，“小■■也醒了，我们回来地刚刚好，来，我们一起吃饭。”
两人走进病房，你眼也不眨地直勾勾盯着女人的腿。
岩泉真央自然地在你床边坐下，打开餐盒，房间里一时间弥漫起食物的香气。
“医生说你可能会没胃口，我选了些你喜欢的菜，妈妈喂你吃一点？”
一时间也没看出来她说的腿的小问题到底是真是假，你只好胡乱点点头。
温暖的食物一入口，从身体到精神都好像活了过来。
你也的确是好长时间没吃东西了，大口吃了一些后，你将岩泉真央的筷子推回去。
“不吃了吗？再吃一点吧...啊，这样啊，我回来的时候有和宏一起吃点东西垫肚子，其实现在还不太饿，关心妈妈的话就多吃一点。”
她这样说道，你也只好依旧就着她的手继续吃饭。
一家人如同寻常在家用餐，气氛平静温馨。
压抑的委屈忽然难以自持地涌了上来，像是终于在眼前人身上寻到了归处。
眼前的事物瞬间模糊不清，大颗大颗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你眨了眨眼睛，睫毛已经濡湿一片、沉重不已。
将餐盒放在桌边，岩泉真央小心翼翼避开你的手，心疼地抱住你地肩膀。
“怎么了？哪里痛？告诉我。宏，你去喊下医生。
你使劲地摇头，主动回抱住了她。
“妈妈。”
一声微小但足够清晰的声音响起来，镇住了慌乱起来的三人。
岩泉真央瞪大了眼睛。
她虽然一直以你的母亲自居而你也从未排斥，但她心中仍有些担心你是否愿意承认她做你的妈妈。
毕竟这个角色曾带给你的都是些沉重的回忆。
她想过你叫她的那一天，也告诉自己无论多久也愿意等待，但她从未预料到这一天这么快就到来。
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兵荒马乱。
“嗯。”她紧紧抱着你，颤抖着回答，“我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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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第 1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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