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核来自翊贞。
船舱里有篮甜樱桃,他刚吃了一颗就听到凌墨嚷嚷,惹得离他们最近的那条船的客人不住往这儿看。
翊贞使了个眼神给严舒,严舒心领神会,手指藏在袖子里动了动,水面陡然泛起波澜,波纹一层层推出去,直到触到对面的船底。
船上的客人面面相觑,好像忘了自己在看什么,继而收回探寻的目光,继续和朋友吃酒玩乐。
这是能让凡人永久遗忘记忆的法术,在场的人除了茱青都会用。
翊贞不算。
茱青不禁叹道:“好厉害的法术。”
“厉害什么…”严舒锋利的眼刀飞向凌墨,看得凌墨后背发凉,“无缘无故对凡人用遗忘咒,是要遭天谴的。”
“这么严重么?”茱青半信半疑。
翊贞笑了一声:“当然不是,但太微山有规矩,不可对凡人乱用法术,这不是怕泄露身份,没办法。”
凡人看见有法术的人要么盲目崇拜要么以为是妖怪避之不及,这又是在水上,万一引发躁动有人不小心落水,可就遭了。
凌墨自知失言,也不敢再叫着要喝酒,只能认命摇船。
茱青刚好在靠近船尾的位置,见状倒了一大杯酒递给凌墨。
“听若明说胥关在安国紫阳观立了门户,还打伤了师兄?”严舒想问这事很久了,现下周遭没有别的船无人听见,他索性直言,“胥关现在何处?”
翊贞道:“我让仙官抚音废了他的法力和记忆,离开了安国。”
“那你的身体…”
“师父为救我受了重伤,还好有抚音相助,现在伤口已经恢复了。”见翊贞闭口不言,茱青接下话茬,“只是我不会把脉,不知道内里到底如何,可否请师叔帮忙看看?“”
严舒道:“当然可以。”他们或多或少都学过些医术,把脉算不上什么难事。
翊贞没有反对,往上扯扯衣袖露出手腕,严舒搭上三指,在几人的注视下凝神感受着脉搏的跳动。
翊贞的脉象有力沉稳,那些内伤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后遗症。
听到翊贞身体无碍,茱青才放心。
翊贞看她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不由轻笑:“我早跟她说过我的伤已经好了,偏偏她不信,说什么**凡胎跟神仙打架还吐了血,怎么能一点事都没有,这一路上带我看了四五家医馆都不信,这次让严舒看过,你可信了吧?”
几人听了都忍不住笑,纪云渺打趣道:“师兄这徒弟可收对了,小小年纪就这么知道关心师父。”
凌墨说了几声“羡慕”,又笑道:“想当初师兄跟在师父身边的时候,那也是细心周到,我们怎么都比不上师兄,果然,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
一阵哄笑中翊贞轻轻摸了摸茱青的头顶,声音认真又温柔:“我的徒弟,自然更像我。”
茱青明白他们这是在捧翊贞,然而还是被夸得高兴又害羞,下意识回眸看向翊贞,恰好对上他漆黑的眼眸,眼底藏满她看不懂的情绪。
仅是一瞬间的对视,茱青立刻撇开了目光。
其余人都在说笑,唯独叶紫茵沉默不语。
她下午刚碰壁,心情一直不佳。
翊贞斥责她的话并不狠,可他的语气冷漠得像一块寒冰,寥寥几句就让她伤透了心。
现在他却对着茱青温声细语,对她关爱有加,叫她心里怎么好受得了。
她喝了口酒润润嗓子,道:“听说师侄被胥关师兄困在地牢整整三日才被救出,是真的吗?”
茱青点头:“是,当时是我疏忽大意,没想到他修为会那么高,我打不破结界法力受限,幸亏师父救了我。”
“胥关师兄被逐出师门,是因为他并非洁身自好的人,你和他同处一室那么久,他没对你做什么吧?”叶紫茵担心道,“你年纪小,我也是怕你吃亏多问一句,你别多心。”
胥关的事太微山众人都知道,翊贞还曾拿这事告诫过其他弟子,叶紫茵这番话看似关心,实则暗指茱青不清白。
茱青察觉到了微妙的恶意,很是厌烦。
她对这些并不放在心上,倘若当时翊贞没来,她也不会因为被欺负就活不下去,更不会影响她的修为。
她无所谓,但不代表别人可以用这事来中伤她。
“不想让人多心,就不要说让人多心的话。”翊贞拦住想要反击的茱青,目光牢牢锁住叶紫茵,“你也是女子,难道不清楚有些话不该当着旁人的面说?”
叶紫茵想让茱青丢脸,却不意翊贞会站出来维护茱青,反指出她心思不纯,她忙辩解道:“师兄误会了,我只是想在场的都是自己人,才多嘴问了一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师兄你相信我…”
翊贞脸色难看至极,唬得她也不敢再说下去。
船上都没了人说话,气氛一时变得紧张尴尬,纪云渺是老好人,见状忙缓和氛围。
“师妹一向心直口快,我们认识那么久师兄你还不知道,她是担心师侄,只是说话失了分寸。”说罢,纪云渺朝叶紫茵使了个眼色。
叶紫茵顺势道:“是我言辞不当,在这儿向师侄赔礼了。”
茱青深知自己不过是借翊贞的光才能结识太微山弟子,人家到底出身不凡,还和翊贞是师兄妹,再纠缠反而显得她不识好歹,便道:“师叔客气了。”
她本来是生气的,可翊贞出言维护她,那股委屈也渐渐没了。
如此一来直到深夜返回,叶紫茵都没有再为难她。
严舒到底不忍心让凌墨一个人傻看着,提出他来摇船,让凌墨去玩。
凌墨跟憋疯了似的喝了两杯酒,在桌上的小抽屉里翻出一副叶子牌,和匀了要跟他们打牌。
茱青不会玩,翊贞懒得玩,师徒俩被挤到一旁,翊贞笑了笑没说话,从小篮子拿出两个核桃放手心里捏碎了,给茱青剥核桃吃。
“今晚的星星真好看。”茱青越过翊贞坐到船头仰头看天上,要不是顾着有别人,她真想躺在船舱里,抬头就是满天繁星,吹着晚风喝着酒,还有天底下最好的师父给她剥核桃。
翊贞坐到船弦的最边上,放了几颗樱桃在茱青手心:“你坐稳了,别掉水里去。”
“才不会呢。”茱青起了玩心,“真掉下去,有师叔们捞我。”
打牌的纪云渺转过头,看到茱青背后就是水,笑道,“你师父会水,有他在你就敞开玩,随时有人捞你。”
茱青拽拽翊贞的衣角:“真的吗?”
“嗯。”翊贞道,“那你也不许掉水里。”
她嘻嘻笑着:“师父真好。”
茱青晚上喝了不少酒,说着话就来了困意,恰好翊贞在她身边,便靠在翊贞膝盖上打起了盹。
夜风徐徐,到深夜更添了几分凉意。
翊贞展开外袍一角护住茱青的背,免得她受风着凉。
四周只有他们这一条船,天确实很晚了,翊贞看着打牌的几人,问道:“什么时候回去?”
“师侄睡着了啊…”严舒道,“不如现在回吧,天也不早了。”
原路折返时四下无人,严舒摇船的同时用法术加快了速度,回去的时间少了将近一半。
次日茱青还未十分清醒,就被凌墨喊起来出门。
“这么早…”茱青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眼前模糊散去,才拖着僵硬的身体洗漱。
凌墨兴冲冲道:“师兄们都起了,就等你一个,你快点啊,吃完饭我们去爬山。”
他一阵风似的进来又出去,茱青无奈极了。
凌墨口中的那座山,离城外不到七里,山脚有条小河蜿蜒而过,周遭是村子里老百姓的房屋。
山岭层峦叠嶂,共有十二峰,其中以主峰缥缈峰最险,其余诸峰如栖霞峰、停云峰、夕照峰地势相对平缓可通牛车,若是全家出游,则是最好的选择。
年轻人聚在一起,缥缈峰便是首选。
这里的山很是出名,每到春秋时节赏景踏春的人络绎不绝,人一多就有了商机,多的是下山后口干舌燥的游人,山脚下的百姓顺势做起卖水卖果子的生意,夏季顶着大热天爬山的人不多,路边只有一户人家在卖茶水。
缥缈峰没有大路可走,独一条上山砍柴的百姓踏出的小路,人能上去马却不行,众人只能把马暂存在路边,徒步上山。
茱青不知道是谁想出爬山的法子,好在天色还早太阳也不毒,又是在树荫底下凉快些,倒也不费什么力气。
待到太阳升至半空,茱青走不动了。
看着走了半个时辰仍气不喘腰不疼的翊贞,她不好意思让翊贞等她,便道:“我有些累了,师父和师叔们先上去吧,我歇会再追你们。”
要说严舒他们有真气护体不嫌累,她还能理解,可翊贞没有法术,为什么体力也能这么好。
看着茱青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的模样,翊贞弯弯唇角。
“我等你吧。”翊贞遥望着山顶,还有大半距离,他道,“严舒,你先带他们上去找个平坦的地方休息,我俩一会就到。”
这里是山坳的狭窄处,最宽只容两人并排通过,人多聚集在一起也不方便,严舒略想想便答应了。
茱青找了块干净石头坐下,用树叶当扇子扇风。
翊贞解下腰间水囊,打开递了过去。
“谢谢师父。”只隔了一天,茱青便将“师父”两个字叫得很顺口了。
“让你别喝酒你不听,半夜睡不着来缠人也就罢了,这会又耍赖。“翊贞弯着手指,用指背在茱青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是不是不想上去了?”
茱青捂着脑袋,一句都不敢反驳。
昨夜她喝了酒,在船上还困得要命,回客栈却格外兴奋,在床上滚来滚去睡不着觉,跑到翊贞屋里问他睡没睡,翊贞好好睡着觉被吵醒却也不生气,陪她趴在窗框上看了好久的月亮。
最后她迷迷糊糊睡着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屋的。
茱青不敢直视翊贞的眼睛,努力装成无辜的样子把头转向另一边:“要不我就算了,您自己去吧,我在这儿等你和师叔们回来…”
她是真的不想去。
早上凌墨催得急,她完全忘了自己也可以拒绝。
“不行。”翊贞道,“来都来了,怎么不看看山顶的景色。”
他朝茱青伸出手:“我牵着你。”
翊贞手指修长,掌心白净可见淡青的纹路,茱青犹豫不决,鼓足了勇气刚搭上手,宽大温暖的掌心便把她全部包裹其中。
他道:“有师父带着,就不会累了。”
有人牵着本该省力,茱青却觉得走得比刚才更慢了。
翊贞多了几分赏景的闲情雅致,走五六步就要停下来,速度慢了一半。
不知是不是她太重翊贞牵着费力,亦或是天太热,他的掌心起了汗,与她的手湿湿地贴在一起,这种从未有过的奇异触感让茱青心头一震,慌忙抽出手。
翊贞目露疑惑,茱青小声解释:“出汗了…”
“你嫌师父脏?”
“不是不是!”茱青紧紧捏住衣角,她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但就是莫名觉得沾了汗珠的肌肤相贴更亲密一切。
翊贞用手帕净了手,只是这次他没有再牵她的手,而是隔着衣袖抓着她手腕。
心里那股异样立刻消失,茱青又有许多话想问:“师父…”
“嗯?”翊贞没有回头,“怎么了?”
“您都不喘口气,您不累吗?”
“为什么会累?”
瞧瞧这是人话吗!茱青暗暗腹诽。
“是人都会累。”
“我不会。”翊贞淡淡道,“我是不累,但我瞧你也不像嘴上说得那么累,还有这么多力气说话。”
茱青立即闭上嘴。
翊贞暗笑,山路难走,茱青又体力不支,总是说话容易岔气,到时腹痛更难受。
走了一会,林子里出现熟悉的说话声,再走两步目光所及之处是纪云渺的身影,他走在最后,前面是凌墨,拿着不知哪捡来的一根棍子,在草里乱挥。
翊贞看了一眼身旁的茱青,不舍地松开手。
凌墨恰好在此时转身,看到翊贞时瞪大了眼睛,远远喊道:“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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