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弗洛伦斯为两位访客准备好了早餐。很快艾米莉和莉莉一块下楼来了。
“早上好,亲爱的弗洛拉。”艾米莉打着哈欠说。
“早上好,弗洛伦斯女士。”莉莉朝她笑了笑,说话的声音依然很轻,不过声音里昨日的低落淡去,疲惫消失了。她换了条宝石蓝的丝绒长裙,颜色与豹子的皮毛并不搭配,但在她身上有一种别样的魅力。
狼窝的餐桌是一张宽大的长条桌,可供18头狼同时进餐。她们三个只使用了餐桌右侧的三个座位,艾米莉和莉莉并肩坐着,弗洛伦斯位于她们对面。
“你们昨晚休息得还好吗?”弗洛伦斯问。
艾米莉又打了个哈欠:“我说不好昨晚睡得怎样……我梦见自己中了大奖,免费去环岛旅行。但是——我刚刚走到宝石湖区,就醒了过来。”接着,她陷入了若有所思的状态,仿佛在脑海里继续她的环岛之旅。
“很好。由于这里洁净的空气,我甚至感觉今天的状态是这段时间以来最好的。弗洛伦斯,再次感谢你的招待。”莉莉说。
“看来翡翠城的空气污染真的很糟。报纸上偶尔会报道空气的事,然而村里有些动物不相信这些话,觉得是城里动物小题大做。”弗洛伦斯说。
莉莉轻轻叹气:“仅仅二十年时间,翡翠城的工业区规模扩大了三倍。小的时候,我家住在东区,记得天空经常是灰白色的,我当时觉得家旁边那间拥有二十多名员工的罐头厂很大很大。没想到长大后,东区任何一家工厂的厂区都大得一眼望不到尽头。一到日落时分,街道被下班的动物挤得水泄不通,却是沉默的,除了喘息和衣料摩擦的声音外什么也听不见。眼前只有簇拥着的脑袋,抬起头也看不到金黄的落日,只有与黑夜分辨不清的焦褐色天空。在户外行走的时间长了,毛发上会粘上一层灰,就连鼻腔里都是黑乎乎的东西。”
“既然你小时候住在东区,父母也在工厂工作吗?”弗洛伦斯问。
“我父亲是铁路维修工。”莉莉说。
弗洛伦斯看着她,等了片刻,结果她的回答就这么结束了,或许她的家庭构成只有父亲。她改变了话题:“而你现在成为了大明星,实在很了不得。”
“我很幸运。”莉莉说,对于这个话题她似乎有更多的表达欲,“16岁时,我进入了我刚才提到过的那家罐头厂工作,它的规模扩大到了五十名员工。某日傍晚,我从罐头厂下班,忽然想要去金砂河边走走。那会的河水还是绿色的,两岸的树也是郁郁葱葱的。一位剧院经理正在对岸的河畔餐厅用餐,他远远地注意到了我,于是我就走上了一条从未想过的道路。18岁,我加入了狮吼剧团,在排演我的第二部戏剧时,原定的女主角出了突发事故,意外身亡。团长让我顶替成为女主角,首演格外成功,我的名字被许多动物知道,之后我便长期担任女主角。十年前,我25岁,电影诞生了。没多久,一家新成立的电影公司把我从狮吼剧团挖走,我的舞台从此搬到了大银幕上。就在这周二,我获得了金桂枝奖最佳女主角,这是表演行业的最高荣誉。”
“莉莉是一个非常厉害的演员!”刚刚一直没吱声的艾米莉冷不丁地开口道。说完,她盯着茶杯,又表现得心不在焉了。
“莉莉,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进城观看你的电影。”弗洛伦斯说。
“谢谢你,弗洛伦斯。”莉莉露出微笑,“不过我也有些好奇,难道你十来年都没有去过翡翠城吗?就连购物的需求也没有?”
“我现在还穿着年轻时的衣服。事实上,我几乎没有什么购物的需求,即使需要一些东西也是委托村里的商店店主哈里从外面订购。感谢铁路的发明,让我几乎可以足不出村买到所需的一切,虽然等待的时间会久一点,不过一只退休老狼而言,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弗洛伦斯,你是一只很有趣的狼。”莉莉说。
“你的评价倒是与其他动物相反。”弗洛伦斯说,“其实,村民们向来认为我是一头古怪无趣的老狼。”
莉莉十分惊讶:“哦不,他们怎么会这样看你?”
“不,你大概有些误会了。村民们很好,对我也很友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我的评价。”弗洛伦斯解释。
“嗨,弗洛拉50岁了依然保持独身,在黑加仑屯这样封闭、稳定、循规蹈矩的小空间里,认为她行为古怪才是正常的反应。”艾米莉插嘴。
早餐结束了。接下来,弗洛伦斯要一如既往地依照自己的生活习惯,出门散一大圈步,同时去哈里的商店购买当天的食物——其实昨天下午买来的那一堆食物还剩下许多,不过她还是打算走到三岔口去。她询问艾米莉和莉莉是否想要跟自己一同前往,莉莉不想被村民们知晓自己的身份,艾米莉也因此留下来陪伴她。
弗洛伦斯带上梅尼的诗集,挎上篮子,独自出门了。狼窝在黑加仑屯三岔口的西北面,离铁路5公里。如果沿着这条铁路朝西北方向前行60公里,便能到达翡翠谷地、宝石湖区、银矿山脉三个地区的交界处。向东进入宝石湖区,而继续向着西北前行300公里,就到了银矿山脉的首府白银市,那是一座临近海岸、依山而建的,整个方舟动物数量最多、规模最大、工业最发达的城市。弗洛伦斯曾在那里待过很长一段时间。
她以往常那种不紧不慢的步行速度,花了近两个小时才走到三岔口。透过玻璃橱窗,她看见哈里埋头于记账,手中的蘸水笔运动得飞快。梅尼不在商铺内,应该在后面的面包窑工作。她不想在这时打扰到哈里,于是转头去了马蹄酒吧。
马蹄酒吧由双胞胎棕马兄妹安迪和阿曼达经营,实际他们的饭菜比酒更受本地的村民的青睐,并且价格比鱼骨头旅馆提供的简餐还要便宜,所以在黑加仑屯歇脚的旅客也常来光顾——这些旅客通常在黑加仑屯待不足24小时。
现在是十点半,弗洛伦斯进入马蹄酒吧,就发现了四只陌生动物。酒吧的顾客们大多喝着咖啡,也有个别动物已经喝上了今日的第一杯酒。
正在擦桌子的阿曼达看见了弗洛伦斯,立马直起身子,十分惊奇地盯着她:“是你,弗洛伦斯!你怎么来啦?今天想换换口味么?”
“请问有没有……”弗洛伦斯想了想,“方便我携带回家的菜品呢?”
“别担心,我们当然有外带食盒,你想吃什么都能带回家。”阿曼达笑着说,露出了两排整齐的白洁牙齿,“我知道,你家里来了两个访客。她们多半不能跟你一样,整天吃面包和腌鱼就满足了吧?”
“嗯,那就要三份饭菜,做你们最擅长的就行。”弗洛伦斯的目光放在了橱窗里的酒上,“请再帮我拿一瓶你们最受欢迎的酒吧。”
“一定是艾米莉要喝。”阿曼达笃定。
“是的。”弗洛伦斯回答,将篮子递给她。
阿曼达身后的尾巴甩了一圈,大声唤了一声哥哥的名字,迈着愉快的步伐进了后厨。
安迪很快从楼梯上下来了。二楼是兄妹俩的住处。他的身上沾着些木屑,看起来正忙于维修家具。
“是你,弗洛伦斯!”他表达惊讶的方式同妹妹如出一辙,“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你想要点什么?”
“我已经告诉了你妹妹,她去准备了。”弗洛伦斯说,“我忽然想起个事来,你们最近有遇上丢东西的情况吗?”
“丢东西?说实话,不太清楚。”安迪回答,“爸爸过去教过我和妹妹记账,但是我俩始终没学会。我们接手酒吧之后索性不记账了,反正这么多年下来,生活是越来越好了,因此我想这家酒吧应该处于盈利状态。”
弗洛伦斯眨了眨眼,回到自己提出的话题:“我昨天听哈里说他们丢了50磅面包,所以想了解你们有没有遇到相同的情况。”
“我也听说了。”安迪说。此时一位旅客要求添加咖啡,安迪跑到壁炉前取下咖啡壶,给旅客添上,接着才回到弗洛伦斯面前。他举起咖啡壶:“你也要一点吗,弗洛伦斯?算我请你的。”
“不用了,谢谢。”弗洛伦斯说。
安迪将咖啡壶放在手边的空桌上,压低了声音对她说:“我知道哈里和梅尼丢失了50磅面包,但是我绝不愿意相信这是某个村民干的——你想,不管我们最后发现了谁是小偷,对黑加仑屯的大家都是一场巨大的打击呀。”
“我并不怀疑任何村民。”弗洛伦斯说,“也许是外来者干的,就像之前的一些案子一样。”
“没错。”安迪连连点头表示赞同,“一定是外来者,一定是。”
“那么,你最近有听到城里传来什么新闻吗?”弗洛伦斯问。
“跟这个面包小偷有关的?没有。”
“不,跟它没关系,一些——跟娱乐有关的新闻,比如电影。”
安迪直摇头:“电影是什么?我没注意最近翡翠城有什么新闻,弗洛伦斯,要不你去对面找鱼骨头问问?”
“也对,泰德应该知道更多。”弗洛伦斯说,“我先去找他问问,过会过来。”
“我之后也会帮你留心的。”安迪在她身后说。
弗洛伦斯走进了鱼骨头旅馆。旅馆老板是一只名为泰德的河狸,十分勤劳,每一年春天都会将外墙刷一遍新漆,屋内的设施也在不断维护更新,所以鱼骨头旅馆在途经黑加仑屯车站的几条铁路线上颇有名气。
“弗洛伦斯,有什么可以帮你吗?”泰德嘴里咬着一根饼干棍,问道。
她将哈里和梅尼面包丢失的事重述了一遍。
“没有,弗洛伦斯,我这一切安好。”泰德说。
她继续询问城里的新闻。
饼干棍吃完了,泰德从口袋里拿出一根新的放进嘴里。“城里发生的事可多了,唔,让我想想——”
“现在是6月7日11点07分,新鲜出炉的邮件——”旅馆大门被一把拉开,邮递员奥西莉亚跳了进来,将一堆邮件放在门口的台子上,并朝里面高声喊道。她是一只袋鼠,每天在翡翠城和周边村镇间奔波,身上的背包、挎包,还有她的育儿袋里都满当当地塞满了邮件。
“喂,奥西莉亚,最近城里有什么大新闻吗?”泰德问。
奥西莉亚跳到他们跟前,从挎包里抽出一份报纸:“《翡翠日报》,仅需1铜币。”
弗洛伦斯拿出一枚铜币,购买了这份报纸。
“我问你最近城里有没有什么大新闻哪,叫什么来着——电影方面的?”泰德继续问。
“没有。”奥西莉亚回答,“一切都好,市民们忙着准备即将到来的仲夏节。至于你说的电影,最近新上映《点点星光》,是一部喜剧片,由白貂奥托主演。”
仲夏节是方舟最为盛大的节日之一,城里的动物们会穿上华丽的装扮走上街头狂欢。但黑加仑屯的动物却没那么重视它,因为在村民们眼里,一年到头值得庆祝的日子实在太多,他们为恋爱庆祝、为结婚庆祝、为新生命庆祝,为播种庆祝、为收获庆祝,就连干燥时期的一场雨、雨季的一个晴天也是值得庆祝的,相比而言最重视的日子便只有新年了。
“你认识演员莉莉吗?”弗洛伦斯问她。
奥西莉亚的双眼亮了起来:“她是世界上最美的豹子!”
“她最近有出什么事吗?”弗洛伦斯问。
奥西莉亚摇了摇头,尾巴也在晃动:“我不清楚,应该没有,最近报纸上没提过。”
“谢谢你,奥西莉亚。”弗洛伦斯说。
“顺便问一下,城里有没有面包店丢了50磅面包呢?”泰德问。
“这种事压根不值得登上报纸。”奥西莉亚说。
泰德将三根饼干棍同时塞进嘴里:“唔,哈里可在咱们这搞成了满村皆知的大新闻呢。”
“哈哈,看来就是兔子哈里和梅尼丢了50磅面包?”奥西莉亚问,“那么他委托你寻找凶手了吗,弗洛伦斯?”
“那些面包恐怕已经在某只动物的胃里被消化掉了。”弗洛伦斯回答。
她跟泰德道别后先去了哈里的商店,把签好名的诗集交给他。
“还是5磅面包,各3磅的腌鱼和鱼罐头?”哈里问。
“很遗憾,哈里。我今天在阿曼达那订了饭菜。”弗洛伦斯说。
“啊哈,你的确得给艾米莉和她的朋友吃好些。”哈里说,“谢谢你带来的签名,梅尼保证会高兴死的。明天见!噢,对了。你们明天都会去教堂吗?梅尼真的很想见见艾米莉,向她表达自己的爱——自从艾米莉回来之后,她就好像得了相思病似的。”
“我还不知道。”弗洛伦斯说,“我得问问她们俩的想法,但请梅尼放心,她一定有机会见到艾米莉。”
随后弗洛伦斯回到马蹄酒吧,阿曼达将饭菜都准备好了,篮子里满满当当。“算是我和哥哥请的,别客气。”她大方地说。
弗洛伦斯只好说:“谢谢你们。”
阿曼达看着她,露出整齐的洁白牙齿:“如果你能让艾米莉明天上教堂去,那就再好不过了。”
“如果她愿意的话。”弗洛伦斯无奈地回答。
到家后,她却没看见艾米莉和莉莉的身影。她在餐桌上找到艾米莉留下的便条,她声称自己带莉莉去狼窝周围观光了。
弗洛伦斯透过窗户,朝外面望了一眼,整座山谷静得像是一幅风景画。
她走到花园里去,抬头查看了二楼那两间房间。和昨晚一样,莉莉房间的窗帘依然紧闭。她掏出上衣口袋里的迷你怀表看看时间,在三岔口耽搁了好一会,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大概她们俩不会回来吃午餐了。她回到室内,将打包回来的饭菜搁进橱柜里,拿了块面包吃掉。接着到书房把绘画工具都拿了出来,在花园里架好。
时间过得很快。下午四点的时候,弗洛伦斯远远看见艾米莉和莉莉的身影出现在了原野之中。她们的脚步比较缓慢,等她们走得稍微近一些了,她发现她们脸上的表情不太愉快,甚至显得阴郁。
弗洛伦斯立即将画材都收了起来,放回书房,从书橱上抽出一本书,回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当艾米莉和莉莉进入屋子里时,她们看见弗洛伦斯正在客厅读书,手边摆着套茶具。
“欢迎回来。”弗洛伦斯抬起眼看着她们,“下午玩得愉快吗?”
“很愉快。”她们互相看了看,脸上浮现出笑容。
艾米莉走到她身边,拿起茶壶,在空杯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她着急地饮下茶水,没想到被烫到了,张开嘴大口呼气。“我们走了很远,到了月牙湖边。”她说,瞄了眼弗洛伦斯手中的书,“你在读什么呀?”
弗洛伦斯合上书,向她展示封面:“你的作品,《刺猬之死》。”
“我现在认出来了。”艾米莉说,“不过,你别告诉我你今天才首次读它,它是我八年前完成的。”
“这是我看的第二遍。”弗洛伦斯说,“你的每本书我都在它刚出版的时候就第一时间预定并读完了。”
艾米莉在她的脑袋上重重亲了一口:“谢谢你,我亲爱的忠实粉丝。”
晚饭时,面对丰盛的晚餐,她们俩的心情看起来是真的不错。
弗洛伦斯趁机问:“明天是周日,我上午会去教堂。你们要一起去吗?”
“不去,我对那些活动没兴趣——”艾米莉说。
然而莉莉却打断了她的话:“我想去。”
艾米莉瞪了她一眼:“嘿,你是想让这座村子的所有动物都知道你在这吗?”
“我会戴上头纱。”莉莉说。
“或许,只要你出现,就没有村民会注意到莉莉。”弗洛伦斯看着艾米莉,“在黑加仑屯,你大概远比莉莉出名。你回来的消息传开后,好多村民排着队想要见你。”
艾米莉的尾巴在她身后晃动表示不悦,妥协说:“好吧,好吧。”
转天一早,三只动物一同出了门。莉莉像头天那样打扮,艾米莉则穿得比较简洁,格子衬衫和灯芯绒长裤,连帽子也没戴,好像生怕村民们认不出来她。
距离教堂还有3公里,她们在路上碰见了同样前往教堂的浣熊一家。浣熊一家是外来移民,长期租赁白狼家族的土地,在村里与弗洛伦斯保持着最为密切的关系。
“真高兴能见到你,艾米莉,”浣熊丽塔说,“可惜我以为你今天不会出现,没带上书……”
“到教堂之后,让鲁道夫随便找一本,我给你签名。”艾米莉今天变得格外爽快。
接下来的路程中,艾米莉和丽塔滔滔不绝地聊天,而莉莉,一直到抵达教堂也没开口说一句话。
驯鹿鲁道夫在教堂门口,他穿上了白色法袍,一看见她们就热情迎接了上来。
“早上好,艾米莉,弗洛伦斯,还有你们的朋友!尤其是艾米莉,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嗨,这不是来了嘛。”艾米莉说,悄悄捏了捏弗洛伦斯的胳膊,示意她带莉莉去坐下。接着她继续面对鲁道夫:“行吧,有哪些村民想要我的签名?尽管都拿过来好了,我今天可是带了支灌满墨水的钢笔。”
弗洛伦斯和莉莉在最后一排长椅上靠边坐了下来。
“莉莉,你经常上教堂吗?”
莉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的工作太忙。一旦拍摄开始,就没有周末和休息日。”
“希望在黑加仑屯的这段时间能让你好好放松下来。”
莉莉没有回答,弗洛伦斯也感觉自己不该再问下去,住了嘴。
不一会,弥撒仪式开始了,整座教堂陷入神圣而庄严肃穆的氛围。鲁道夫念诵了一遍方舟史诗作为开场。接下来,鲁道夫念了首对造物主的祝颂诗,然后才开启他的布道内容——他提起了哈里和梅尼丢失面包的事,讲述哈里祖父创业的故事,怀念过去的民风淳朴,嘱咐村民们看管好自己的财产,希望村民不要沾染上盗窃的罪恶。他的讲话结束后,动物们纷纷垂下头,闭着眼在内心中忏悔自己过去一周的过错。
弗洛伦斯的余光注意到身边的莉莉表现异常。她的身子以极小幅度颤抖,呼吸声变得急促,弗洛伦斯甚至听见了一声很轻微的抽泣。
在心中思忖片刻,弗洛伦斯决定伸出手,放在了莉莉的手上。她的颤抖逐渐平息,弗洛伦斯感到一滴温热的泪水滴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从教堂回家以后,她们都在客厅休息。阳光从落地窗洒下,窗外是满园繁花的花园。弗洛伦斯打开了两扇落地窗,让室内的空气流动起来。艾米莉走到窗前,开启那架尘封的钢琴——它过去属于弗洛伦斯的母亲,时隔15年后,在艾米莉手中再度发出音乐。莉莉斜倚在扶手椅上,眼皮合上,似乎进入了瞌睡之中。弗洛伦斯手中捧着那本《刺猬之死》,目光在书页,窗外的花园,还有莉莉的身上切换。
门铃响了,是一连串短促而紧急的铃声,艾米莉的琴声戛然而止。
弗洛伦斯正要起身过去开门,却被艾米莉抢先一步冲到门口。
门开后,传来鲁道夫的声音。他明显喘着粗气:“松树林——出现了一具尸体。”
“快带我过去。”
弗洛伦斯立即站起身,顺带扭头瞥了一眼莉莉。豹子醒了过来,应该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琥珀色的眼睛流露出强烈的恐惧。弗洛伦斯安慰她:“请你们放心,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她回头对着鲁道夫说:“走吧,路上把具体情况告诉我。”
看见太阳即将落山了,她带上了鲸油提灯。
在路上,鲁道夫解释:“死者是一只公斑鬣狗,没有任何村民表示见过他,一个纯粹的外来者。首先发现者是马丁,他原本去检查自己的毛毛椒田,结束后顺便到松树林捡些蘑菇当作晚餐,结果捡到了那个倒霉的家伙。应该就是昨天晚上到今天之间发生的事,因为昨天下午也有村民去那片松树林捡蘑菇,那个时候一切平常。”
“马丁什么时候发现他的?”
“大概半个小时前。他吓坏了,连忙跑到三岔口告诉大家,然后我们派了安迪跑去城里通知警察——你知道的,这个点已经没有火车了。唉,明天能有警察到黑加仑屯来就算是我们走运了。发生了这事,大家现在惶惶不安,担心凶手就藏在黑加仑屯附近,只好来委托你先去看一看。假如凶手还没离开,大家今晚可就一秒钟也睡不着了。”
等到达松树林的斑鬣狗尸体处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三四个村民手中举着火把,形成一个半圆。在飘忽的火光映照下,平日里矮小温和的灌木丛变成了会眨眼的厉鬼,树干是它们的栖身之处,它们围绕着这群动物,发出窸窸簌簌的贪婪磨牙声。
“天色暗了,恐怕我发现不了太多东西。”弗洛伦斯说,“并且你们既然已经找了警察,我最好不要破坏现场,以免影响专家之后的勘察。”
“没关系,没关系。其实大家伙就想听你给他们一颗定心丸,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鲁道夫说.
“你来了,弗洛伦斯。”羚羊巴斯克对她说。
“马丁在哪?”弗洛伦斯问。
“这家伙被吓得躲在被窝里直哆嗦呢。”巴斯克对哥哥马丁嘲笑道,这对羚羊兄弟向来不太对付,“反正这斑鬣狗和他周围,我们什么都没动。”
“很好。”弗洛伦斯说,她提着鲸油灯,凑得近了些。
那是一只斑鬣狗,衣着简陋,不管是颜色还是搭配都完全不相衬,并且脏兮兮的,看上去是个偷衣服穿的流浪汉。他的尸体完好,四肢纤细,肚子却鼓鼓囊囊,身上露出来的部分有一些几天前的新鲜擦伤和更早以前留下的伤疤,尾巴尖有被咬断的陈旧痕迹,还有——弗洛伦斯将鲸油灯举得更靠前了些,斑鬣狗的耳朵有一条裂口,像是新近造成的。接着,她在他的嘴角看见了些许白沫,以及一些面包渣,在领口和衣兜附近也有散落面包渣。
“村里的另一个案件可以结束了,”弗洛伦斯说,“他就是偷走哈里和梅尼的面包的小偷。”
“那他是怎么死的?”巴斯克问。
弗洛伦斯站直了身子:“我不能碰他,光靠眼睛恐怕无法判断,等明天警察来检查吧。不过周围没有出现血迹,身上没有搏斗痕迹,可以大致排除他杀,大家今晚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
旁边的动物们纷纷长吁一口气,他们最担心的事不会发生了。
“辛苦你了,弗洛伦斯。”鲁道夫感激地说,“让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谢谢。”弗洛伦斯说,“你最好回去告诉哈里和梅尼他们丢失的面包找到凶手了。比起村里出现一具尸体,他们俩恐怕更操心的是这事。”
鲁道夫点头:“也对,尤其是哈里。不过,我还是得送你到路口。”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弗洛伦斯说,“明天警察来之后,请不要告诉他们艾米莉到访的事。你知道她的身份特殊,我不想给她添麻烦。”
“没问题。”鲁道夫答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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