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希听见了一句哀叹的耳语，蓦然回首便落了血鹭半步。
“我听见……”她迟疑地凝望来处，眼底瞬间覆满令人不安到毛骨悚然的黑暗。
黑暗开了一扇褪色的红窗，灰暗破败的光线透过窗隙洒了进来，岩深坐在太师椅上，半眯着望向窗外。
这是岩深？
岩希脑海中闪过岩深或是悲怆，或是愤怒，或是绝望的面容，但未曾见过……如此模样，就像是常世的凡夫俗子一般。
他在等谁？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血鹭忽地开口，“你听见什么？”
岩希被血鹭的声音扯回思绪，她再次望向来处，哪里还有什么窗台岩深，全是黑暗。
岩希的神色不禁有点恍惚。
不像是幻觉，但也，岩希一顿，“不是岩深说的。”
至于说了什么，她还真没听清。
“是吗？”血鹭又问，“你能感知多少？”
“什么都看不见，连魔气……”岩希张开手心，感受不到一点魔气。若是往常，魔气早已争先恐后往身体里钻，她叹道：“也感受不到。”
血鹭眯了眯眼睛。
“感受不到？”
他顺着岩希的视线望去，眼中倒不是什么黑暗。魔气漂浮在空中，如浮光掠影般从身旁划过。
两人仿若身处由魔气汇成的海洋，魔气一动，便透出阵阵磷光，微弱地照亮了眼中的事物。
远处，血鹭可看见了不少东西。
不过，与常日不同，这魔气确实没再贴近她的身体。
岩希戳了戳血鹭，“你呢？”
血鹭的视线从那些东西一晃而过，稍显无趣地收回眸光，而后再次垂落，便看见岩希的脸沉在一片旖旎的红晕当中，单单是动了动眉眼，便有种朦胧的醉态，像一条……醉醺醺的鱼。
……鱼？
血鹭一愣。不对，他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想的是什么东西，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血鹭觉得自己多少有点神志不清了。
血鹭：我大抵是病了，竟开始想象一条鱼？
要是明辉听见，他一定会对血鹭说，鱼怎么你了？
岩希还在眼巴巴等着血鹭答案呢，不料血鹭的脸色一变，突然就跟自己做起思想斗争，表情变化得十分精彩。
岩希纳闷了，这究竟是看见了什么？
大伙都是魔修，怎么你能看到，我看不到？
岩希嘀咕道：“明明我也是魔……”她还没抱怨完就得到血鹭一眼瞪视，“魔什么？”
“就你也配自称是魔？”血鹭气得够呛，“魔最低修为也相当于正修的出窍后期。”
他承认他破防了，堕魔堕魔，别人堕魔修为蹭蹭往上升，怎么到你这堕魔修为就咔嚓一下往下掉？都给你开后门了，修为还卡在金丹期！
金！丹！期！
血鹭都想咆哮了，你简直在丢我们魔修的脸！搞得我们魔修好像什么刻苦修行，还求而不得的苦行僧！
拜托！我们魔修可是走捷径，搞不正当竞争，讲究的就是一步登天的狠人，懂吗？乖乖修炼，你当个屁的魔修？
要是魔修能退学，血鹭第一个把岩希开除魔籍。他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什么修为？”
岩希：不是，哥们，金丹期怎么你了？
当初入魔的时候，可没听说过魔修搞什么歧视啊？
“有没有可能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只是说可能，”岩希委婉道：“入魔的门槛降低了？”
金丹期入魔修为突破到出窍期好说，我一个筑基期入魔还是出窍期，那我这金丹不是白修了？
真能一步登天，那天道你来当，仙界的位置给你坐，岩希直接把你放进神龛里供着。
仿佛听到了岩希内心的吐槽，血鹭瞟了岩希一眼，抹去眼底浮现一缕猩红，看见了都当没看见，两眼一闭张嘴就来：“我什么都没听见。”
血鹭：确实没听见，有没有看见另说。
岩希一噎，端详了血鹭的表情好一会，对方就差把‘有本事你就揭穿我’这句话写在脸上了。
她语塞了一会，最终选择了释然。
岩希：释然，我tm当场释然。
“本不想如此。”岩希稍显苦恼地说，她更加苦恼地看着血鹭，好像他才是什么令她头疼的根源，“这下什么都被看穿了。”
血鹭震怒。
什么东西还在藏！
岩希的红眸泛起些许波澜，她凝重地说，“尚且不清楚是否奏效，如今……”虽然察觉不到魔气，但“只能一试了。”
可她刚抬手就被血鹭钳住手腕。
岩希转头幽幽盯着血鹭，一脸苦相，“何事。”
血鹭被岩希的目光看得心烦意乱，当下冷下声音，道:“你在干什么？”
岩希更加苦相地答道，“找路。”
她嘴上说着，手上功夫也不停，只见她拨弄魔气，一双素手犹如拨弄琴弦般将混乱的魔气卷成规律的线团，再收入经络当中。
不卷还好，这么一卷，原本浑浑噩噩飘在空中的魔气仿若醒悟过来，突然涌向两人。
倏然血鹭只觉神识一痛，眉头一皱，动作就比思维抢先一步。
“你……”岩希面露疑惑，不明所以，稍微抽动手臂便引来血鹭更牢实的掣肘。
岩希几乎被血鹭绑在身上，寻得个空隙挣扎，手指还没动两下就被血鹭捏住了。
血鹭自己都始料未及，眼中闪过一丝困惑，脑袋比身体还慢了半拍，在岩希还想挣扎时，他已彻底制住了岩希的动作。
岩希抽了抽手腕，无奈地说，“不要捣乱。”
血鹭顿了顿，好像终于回过神来，说一句：“放手。”
“应该是你放手吧？”
血鹭默不作声，像一个脾气古怪性格又犟种的怪老头，单方面陷入了一场跟岩希怄气的斗争当中。
岩希说什么，血鹭都没有反应，直到岩希没法子了，“好好好，我放手总行了吧？”
闻言，血鹭才勉强松了钳制，哼出一声。
血鹭盯着岩希陷入红光的面庞，如此严肃的脸色倒是看不出半点在忍受剧痛的折磨，可他……与她互通神识，分明知道岩深无比厌恶岩希的接触。
她每收下一缕魔气，都像收下一根绣花针，狠狠地刺入经络血脉。岩希的手被魔气划开一道道口子。
魔气暗流涌动，血鹭抿了抿嘴唇，“是我便来不及。”他截断一缕魔气，很快又觉得无趣将它挥散，“或许，你也来不及。”
不论是曾经的血鹭走到堕魔这一步，还是现在的血鹭将要去挽回岩深这一步，是他便来不及。
可岩希只是甩了甩手，就像是手指太久未动所产生小小麻痹酸痛，不甚在意道：“只是神识上的磨损，不是真正的伤口。”
“不是皮囊上的伤痕，想必你也不会介怀。”
“你错了。”血鹭捏住岩希的手腕，看着岩希的眼睛，逐字逐字地读出。
“我。”
“介。”
“怀。”
岩希眸光一颤，随即垂下眼睑，躲过与血鹭的对视。
“何须找路？”血鹭回望，黑暗中冲出一速红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袭，“路已经找上你了。”
血鹭话音刚落，四周突生变故，魔气升上半空，凝成一只鲜红硕大的眼球。眼球爬满血丝，漫出血泪，生出一片瘆人的血湖。
漆黑的神识忽而明了，魔眼如一颗烈阳缓缓升上当空，整片神识之境刹那染上猩红，将岩希和血鹭浸泡在红光当中。
一时间两人恍若站在镜湖之上，血水映照出两人的身影。血雾蔓延，红光弥散，裹挟着岩深的记忆从中飘现。
“凡人太苦……”岩深一步步从红雾中走来，正如当年站在宗门上平静地看着岩希，说道：“凡事不能如愿……”
这边话音未落，另一边话音又起，“凡人太苦，凡事不能如愿。”岩深的身影竟同时出现在不同的地方，吐出同样的话语。
红光所到之处皆是岩深密密麻麻的身影，“凡人太苦……凡人太苦……凡人太苦……”
岩希手指一抖，似乎有些震颤，“岩深……”
无数把岩深的声音回荡在红雾当中，凄凄哀哀，“……凡事不能如愿。”
“你的执念竟早已如此……”岩希眼中闪过一缕金光，忽地动作一顿，声音带上了一丝冰冷，“魔怔。”
岩希眨了眨眼睛，很快又把这缕金光掐灭在红瞳中，可当金光消失后，她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血鹭几乎是瞬间就扑捉到了这一丝不协调，往岩希那一瞥，发现她眉头紧锁，紧紧地盯着上空的魔眼。
魔眼之下竟生出岩深横眉怒气的模样，犹如从炼狱中爬出的冤魂厉鬼。
那岩深喃喃自语，“都是假的，你凭什么说什么天地正道……”他失神地爬起身来，仰望魔眼。
魔眼往岩希处一瞪，岩深的目光立即锁定了岩希，只见他一甩手，便用血泪幻化出一把红刃，身形一闪，几乎瞬间出现在岩希头顶往下一劈！
铿锵一声，一把桃剑拦在岩希身前，剑光相接，刹那间照亮了血鹭肃杀的眉眼。
血鹭抽剑正欲反攻，不料岩深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整个人便如淤泥般融化。淤泥溅到衣袍，竟使丝线开裂，织物腐蚀。
血鹭眉头一蹙，直接搂过岩希的腰身，跳离原地。
不过片刻，血池只余下岩深步间踏出的涟漓。
魔眼紧紧地盯着岩希，岩深的声音萦绕在耳边，“任你自生自灭，任我自生自灭，任苍生自生自灭……”
“你是魔，我是魔。”岩深木然，“众生皆是……”
“去死吧，魔头！”血鹭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喝，岩深再次手持红刃迎头劈下。血鹭单手提剑，挡住剑锋，与此同时，侧边又冲来一道黑影，岩深手持红刃，飞身斜劈。
“斩妖除魔！”
两个岩深同时夹击，两把红剑被灌入威压，凝成一道红刃，力压千钧。
血鹭冷哼一声，“竟执著些残旧的回忆，可笑！都是魔了，还挂念什么人间正道！”
“除魔卫道！”
“诛除妖魔！”
“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
……
每响起一把义正词严的声音，就会凝成一道岩深的幻影，朝着血鹭挥出一剑。讽刺的是，无论出了多少剑，这剑气依旧凛然大义，仿若丝毫不被眼前的魔气动摇。
可是，待剑气消散，这幻影又会扭曲成岩深独自悔恨的暗影，如泥人般消融。
泥人会在彻底融化前开口，“怨啊。”他们叹道：“我当然怨啊。”
“可笑！”血鹭看着岩深哀叹，看着岩深崩溃，看着岩深尖啸。这些道貌岸然的挣扎，无一不是虚假。
万千年来，修仙陨落的人不计其数，怎么到你这就不能接受了？你见惯多少生死，轮到自己便死不去了？
怎么，你有什么非活不可的理由吗？
“贪生怕死就是贪生怕死，说什么正道！”
听了血鹭的讥讽，魔眼眼珠震颤，而追来的岩深也变得更加疯狂，甚至生出更多带着刻骨恨意的岩深。
两人被被困在一个名为岩深的包围圈里，处处受限。
再这样下去……血鹭眸中浮现出红光，虽说岩深目前只是最低等的魔，至少他的执念还算美味。
岩深让血鹭久违地感受到同类的气息。
既是同类，就要相残。
魔……
想吞噬另一只魔。
简白尘的脸并不适合邪笑，但血鹭的眸子却勾人的很，红光流转，便如冬夜间刮擦出的火星，让人移不开眼睛。
血鹭鼻息间开始吞吐魔气，嘴角似笑非笑往上一扬，便衬得简白尘的脸十分邪魅。
可他才打算认真出手就被岩希掰过脸颊，岩希指着魔眼，对血鹭说，“送我去那。”
“我可以让岩深停下来。”
终于憋了出来，停更了很久，一本书写三年，其中有一年半都是挖坑不填状态，假如有小天使还在追文的话，我只能说，小天使你真的温柔，我哭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0章 十万岁零不知道多少天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